嗨特小说>都市情感>Lithromantic>第21章

  到家之后,闵樾给西格投喂了一些零食,便到书房处理新的工作邮件。

  许时延洗完澡,便敲了敲书房的门,走进去。闵樾回头看了一眼,见许时延只披着浴巾,便道:“衣柜里有睡衣,你可以先穿我的。”

  “嗯,你还在工作吗?”

  “没有,处理一下邮件。”

  许时延瞥见书架上一张合照,照片里的闵樾还穿着校服,捧着一束花,相貌稚嫩却气质成熟。另一个揽着他肩膀的女人,大概就是他的母亲。

  “这是我高考结束时拍的。”闵樾出言解释。

  “奥,好嫩啊,感觉脸蛋能掐出水来。”

  闵樾失笑,“跟你现在差不多。”

  “那闵先生喜不喜欢嫩的啊?”

  闵樾不喜欢这种腻腻歪歪的问题,推开凑近的许时延,“我先去洗澡了。”

  许时延愣愣地让开,才发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闵樾再次回到客厅时,许时延正拿着窗花,站在落地窗前,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一点点往上粘,生怕弄错一点。

  闵樾看见这一幕,心酸不已,突然后悔刚刚那样回避青年。他看得到许时延的改变,或许这次青年是认真的,不再是及时行乐,但如此更让人害怕,害怕自己给不了青年想要的。

  许时延贴好一个,看到闵樾出来了,道:“闵樾,过来帮个忙呗。”

  两人贴好了窗花,又到门口去贴对联。许时延观察了一圈同层其他住户的对联,小声对闵樾说:“我觉得我们家这个最好看。”

  闵樾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后知后觉许时延说的是“我们家”。

  对联贴好后,还真有了一点家的感觉,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大概在这段时间里,他只要进门前看到对联,就会想起许时延。他突然想,这次应该自私一点,即使可能惨痛收尾,给许时延留下不好的回忆,也去赌一把。

  “许时延。”

  “闵樾。”

  许时延突然转身,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闵樾笑了,道:“你先说吧。”

  许时延握住闵樾两只手的手腕,“闵樾,我是认真的,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想去你的心里,听说很难,但我还是想试试……”

  闵樾望着青年真挚的脸,他对这段话有感动,但恐惧更多,那种对亲昵的厌恶又开始翻涌。如今,他知道厌恶缘何而来,也知道拖得越久,厌恶积累得越多,他就连第一步都迈不出,这是他需要克服的。

  为了许时延,他要克服。

  闵樾轻轻抽回手,在许时延即将失望之时,捧住青年的脸缓缓道:“做我男朋友好吗?”

  许时延睁大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激动道:“好!好好好……”

  他把闵樾拉到怀里,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激动得浑身颤抖,不住地收紧榄在男人腰上的手臂。喜悦、兴奋、感动交织,他终于有了光明正大介入这个男人生活的身份。

  闵樾任青年抱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把人推开,无奈道:“好了。”

  看着闵樾回房间的背影,许时延预感到这段关系将会是一场亲密和疏离的拉锯战,如能胜利,他就能把闵樾从深渊中救起。

  扪心自问,他不是圣母,也没有动不动就去拯救另一个人的爱好,他愿意回到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身边,不是怜悯,也不是要逞英雄,而是他的确会为这个男人心动,情动。

  只想再次抱紧这个男人,只望不再落空。

  “羞羞,你妈真不要脸,跟着个老头结婚。”

  “闵樾,你爸爸怎么会有两个老婆啊?”

  “大家不要欺负闵樾同学,他家庭情况特殊,同学之间应该友爱互助……”

  “闵樾……我妈妈不让我跟你一起玩了,她说你心理阴暗,会教坏我。”

  男孩儿抹着眼泪,拼命往家里跑。路上一块翘起的地砖把他绊倒,他赶紧爬起来,不顾膝盖上火辣辣的疼痛,按住流血的下巴,继续跑。

  不能被人发现,会被嘲笑的。

  到家,他拉着厨房里的母亲到房间,锁好门,问道:“妈妈,为什么别人家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下巴的伤哪来的?”

  男孩儿努力憋住眼泪,继续问:“为什么我们要跟伯母和哥哥住在一起?”

  “别问了,去找点药抹一下。”

  “为什么你要当小三!?”男孩不顾一切地边哭边吼,“为什么要当坏人?”

  男孩还没有得到回答,就有一个响亮耳光落在他的脸上。

  “还不是因为你,有了你这个累赘我还能怎么办!?你以为我想跟着个老头吗!?”

  男孩听不懂太多复杂的话,只是抹着泪继续控诉:“妈妈你为什么要害我,都没人跟我玩,你为什么要做坏事,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妈妈我们走吧,我不要爸爸,不要大伯母,不要哥哥姐姐……”

  母亲终于蹲下抱住男孩,抚摸着他的后脑勺,“阿樾,对不起,不能走。妈妈爱你,妈妈爱你……”

  男孩猛地将母亲推开,大声叫道:“你骗人!”

  闵樾睁开眼睛,面前是许时延的俊脸,更令人焦虑不安。

  许时延本就没睡着,见闵樾被惊醒,关心地问道:“怎么了?你刚刚一直在动,是做梦了吗?”

  “没事。”

  闵樾起来,先去喝了杯水,便走到客厅的阳台抽烟。他上瘾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将烟雾吐散,眯眼看着小颗粒扩散到自由的空气中。

  他已经很久不回忆小时候的事,那些事早就成了过去,他也早已从那个所谓的“家”中逃了出来,明明不再有任何可担忧害怕的理由。

  许时延跟到阳台,隔了半米站在闵樾身边,他有很多事想问,但还是决定慢慢来,道:“闵先生,为什么你妈妈不和你一起过年呢?”

  闵樾直觉许时延知道了一些事情,问道:“丁皖彦和你说什么了?”

  “你们家大致的情况。”

  闵樾又吸了一口烟,问:“你怎么想?”

  “想好好照顾你。”

  “我不需要这些。”

  许时延不气馁,继续道:“那告诉我,为什么你妈妈会回你父亲那边?”

  “我妈和我住了两年,后来知道我是同性恋,她赌气,几年前搬出去自己住了。至于最近回到我爸那边,是为了某些情义吧,毕竟我爸他,应该快不行了。”

  “你很讨厌你父亲?”

  闵樾低头苦笑了,思索良久,才道:“不知道。”

  他的确说不清他对那个父亲的感觉。他记事的时候,丁皖彦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一个只比他小了三四岁的侄子。他们一直住在一起,他的父亲向来疼爱那个孙子,对他的照顾十分有限。

  闵樾小时候干过不少争宠的傻事,但是几乎没赢过。零食、牛奶、玩具,只要一句“你是小叔,让让侄子”,就统统不属于他。

  懂事之后,他又开始厌恶父亲的封建传统和愚蠢的大男子主义。小时候,有外人来家里,介绍的时候,父亲总是指着两个女人说:“这是我大老婆,这是我小老婆。”所谓“小老婆”就是闵樾的母亲。

  每当这种时候,看着那些客人或玩味或悻悻的眼神,闵樾一边觉得羞耻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一边想举起一把刀把父亲从头劈开。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都二十一世纪了,还不懂一夫一妻。

  后来长大点,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母亲不能离开这个男人,因为母亲一旦离开,父亲就会拼命把她找回来,示弱、威胁甚至是动手,只因为母亲还带着他的儿子。

  所以后来那个男人殴打他的母亲时,他都会替母亲反抗。年过六十的老人当然打不过十几岁的闵樾,只不过每次都会有人把闵樾拉走。

  在后来的相处中,父子关系完全破裂。大学之后,闵樾就再没回过那个“家”。

  闵樾挑挑拣拣地讲了一些,烟也已经烧到指尖,闵樾把烟按灭,笑道:“很幼稚对吧?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

  许时延心疼,他克制住拥抱的冲动,道:“不幼稚,也不是小事,没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的确,对孩子来说,很多事都不是小事,大到可以影响一生。

  小时候的事可能不记得,但感觉却会渗入骨血中伴随成长。五岁那年家里的斑点狗去世的哀伤,最好朋友搬家未告别的憾然,第一次上台被取笑的羞愤,被父母责备时的怨怼,这些渊源或沉或黯,都生了根,开出花,结果是长大后的孩子。

  更何况,闵樾面对的是如此糟糕的父亲和畸形的家庭,他要多努力,才能掩盖源于原生家庭和不被爱的自卑感,才能有今天这样光鲜亮丽的外表。

  只是,原生家庭的印记能被掩盖却无法消除。一个没有好好被爱过的人,怎能轻易相信自己值得被爱?又怎能无师自通学会被爱?或许,闵樾只是一个守在旧地讨不到糖果的小孩,于是失望、绝望,叫嚣着告诉全世界再不要别人给予的糖果。

  许时延还在因心疼而呆滞,就听见闵樾说:“许时延,别可怜我,怜悯的眼神我已经见的够多了。”

  闵樾的态度变得冰冷而防备,许时延再忍不住,上前拥住他:“闵樾,我不是可怜你,是心疼……”

  许时延家庭和谐,父母通情达理,自小被宠大,可以说生于长于温室,和闵樾可谓是两个极端。原本他不信感同身受,可此刻心脏剧烈的疼痛却一点不假。

  闵樾的出现,如同一场骤然而至的流星雨,带来刺激震撼。而今,他触碰到了男人黯淡的一面,却不可抑制地更加喜欢他,更想将他温柔地拥在怀里。

  在城市的夜空下,闵樾被许时延紧紧抱住。青年的怀抱在凛冬的深夜显得格外温暖,让他忍不住依恋,至少,借用一晚。

  他愿意将自己剖开,展示在青年面前,但并不意味着那些腐烂可以顷刻间复苏。

  小攻忠犬进化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