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Lithromantic>第5章

  与许时延分别那天下午,闵樾就发烧了。

  下班回家之后,他吃了药,便一直睡觉。他很久没病过,这次发热来势汹汹,到了第二天仍没退烧。他只好请假在家,继续休息。

  早晨,他艰难地醒来,头痛欲裂。坚持着给家里的猫放了猫粮,之后便没吃没喝地睡了一天。

  到了晚上,房子里漆黑一片,被褥不安地蠕动。闵樾仍睡在被窝里,感觉忽冷忽热。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维持了一天的阒寂。

  他拿起手机,发现是许时延,再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他把手机扔在床头,没接。反正被吵醒,他索性爬起来,晕乎乎地到厨房倒水喝,吃了退烧药。

  闵樾从橱柜里拿出肉罐头,到客厅喂西格。西格是闵樾养的一只缅因猫,毛色浅茶和深棕相间,眼睛浅金色,鼻尖是棕色的,腮部和脖子处的毛浓密而纤长,看起来像十六世纪欧洲公爵戴的褶圈领,漂亮又高贵。

  只可惜,一出生就是只盲猫。

  西格看不见,所以总是趴在角落一处,并不和人亲近,即使是养了它六年的闵樾也不例外。

  闵樾抚了几下西格的头,猫的体温传到手心,凉凉的。起身瞬间,一阵眩晕,闵樾扶着旁边的猫爬架才站稳。

  他四肢酸软地回到房间,见柜子上的手机仍在响,只好倚着墙无奈地拿起电话,想着干脆和不懂规矩的青年结束这种关系。

  刚接通,青年不悦的声音传出来:“快十点了,就算不来也应该回一下信息吧。”

  “之前没看到。”闵樾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喑哑得不像话。

  “你怎么了?”许时延敏感地察觉到闵樾状态不对。

  “你想做的话去找别人吧……以后也是。”

  许时延不理会闵樾的答非所问,没好气地重复道:“我问你怎么了?”

  然而,他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只听见“砰”的一声——手机落地,之后也没了人的声响。

  “喂!喂?闵樾!你怎么了?闵樾……”

  闵樾倒在地上,看着滑到两三米远的手机,奇怪地想:为什么青年知道我的名字。

  电话没有挂断,许时延不愿给自己添麻烦,于是又等了一会儿,看那边是否会有人发现闵樾。可是电话里一直寂静无声,男人应该是一个人在家。

  他认命地想,自己好歹是个宣誓过“救死扶伤,不畏艰辛”的医学生,况且也不知道闵樾是什么病,要是炮友死在家里也很瘆人,还是去看看吧。

  起身欲走,却发现自己不知道闵樾家在哪里。想了一会儿,他挂掉了闵樾的电话,拨给江远宁。

  过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还有传出几声娇喘,接着,一个陌生的粗犷男声传了出来:“快点,说话。”

  “喂,许时延……啊……什么事?”电话那边有肉体碰撞的声音,还有男人粗喘,在做什么显而易见。

  许时延没心思想那边在做什么,问道:“你知道闵樾家在哪里吗?”

  “别……求你了……别动……先别动……”江远宁带着哭腔胡乱地恳求那边的男人。那边男人大概停了下来,江远宁又喘了几下理顺呼吸,问:“你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闵樾的家在哪里?”

  “我哪知道那个王八蛋家在哪!?”江远宁一听这名字就上火。

  “你有他其他朋友和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你找他干嘛,你俩不是撞号了吗?”

  “如果想起来,麻烦告诉我。”

  许时延说完就挂了电话,无奈地躺在床中央。

  除了江远宁,他再想不到别的办法。按理说自己没有见死不救,也尽力了,良心上完全过得去,可他仍觉得心焦、不安。

  头顶的吊灯发出白光,晕了一圈又一圈,房间很亮,亮的几乎把他的心脏都照得澄澈,汨汨的血液涌入心脏又迸出,那个被血管包围的脏器慢慢收紧,难受不已。

  他承认,他担心闵樾。

  十点半,许时延到了Dark Rum的门口。

  酒吧里的人日复一日做着一样的事情,喝酒、调情、约人……却被一个青年扰了秩序。

  许时延进去后,抓着人便问:“你知道闵樾家在哪儿吗?”

  被问的人一头雾水,大多听说过或者见过闵樾,但都不知道他家在哪儿。问了酒吧里大半的人,仍无所获。

  期间,他隔几分钟就打闵樾的电话,确定男人是否醒过来。

  无望之时,这时手机响了,是江远宁,许时延一接通便问:“喂,是想起什么了吗?”

  “嗯,我记得他和Dark Rum姓祁的老板很熟,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联系酒吧老板,你自己试试看吧。”

  许时延找到酒吧的经理,请他帮忙联系老板。祁子枫接到经理电话时,人和男朋友在外地,暂时回不去,听说闵樾出事,便马上把闵樾家的地址发了过去。

  许时延好不容易进了小区,又去找物业开门,才最终进了闵樾的家。

  进门时,屋子没有一点亮光,许时延摸索着开了客厅的灯,拨了闵樾的号码,顺着手机铃声找过去,发现那个高大的男人躺在卧室的床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动静。

  空调房里温度不高,木质地板更是寒凉,而男人只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衣,躺倒在地上。

  许时延快步上前,碰到闵樾的皮肤,惊人的烫。

  还好,是烫。

  许时延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把人抱起,快步下楼。闵樾身材并不瘦弱的,身高也和许时延相差无几,毫无意识的人身体绵软,抱起来并不容易,更妄论一直把人带到停车场。

  但许时延的大部分感官好像被掠夺了,也不觉疲累,上了车就一路疾驰到医院。直至看着闵樾进了高压氧舱,他坐在走廊的椅子,才发觉自己两臂又酸又麻。

  他想起两天前,自己在男人极其疲惫的时候把人来回折腾了几次,又用湿冷的毛巾给人擦拭,第一次对闵樾有了自责的感觉。

  祁子枫来电话了解了情况,“闵樾怎么样了?”

  “应该是高烧引起的物理缺氧,正在病房输氧。”

  “那好,他醒了麻烦和我说一声。”

  “没问题。”

  “今晚请你帮忙照顾他,我明天才能赶到。”

  许时延应了,便挂掉电话,也不知电话里的人跟闵樾是什么关系。

  闵樾只是轻度的休克,输氧一个多小时,就有了意识,转到了病房里。听见有人走进病房,他虚弱的睁开眼睛,发现来人是许时延时,明显愣了一下。

  许时延不理会男人惊愕的目光,对他说:“你在这休息,我去你家给你拿些东西。”

  闵樾还没反应过来,许时延就转身走了。他不知道许时延是怎么找到他的,但青年看起来很疲惫。

  许时延第二次进闵樾的家,发现客厅角落里有些光亮,便好奇地走过去黑暗里,一只猫静静伫立。两只眼睛瞪圆,像宝石一般发出微绿的光,诡异而漂亮。

  西格感觉到有人,而且不是闵樾,直往墙角缩,叫了好几声,害怕得发抖。

  许时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闵樾说他的眼睛跟家里的猫很像。然而,他微微靠近,却发现这只猫圆圆两只眼睛全是浅金色的,没有眼珠,也没有一丝神采,乍一看,还很瘆人。

  他无奈地笑,不知闵樾是真觉得像还是随口一说。

  回医院的路上,许时延到夜宵店打包了一份瘦肉粥。快到医院时,他觉得自己也饿了,但考虑了一会儿,没有折回去买吃的。

  看见许时延提着东西再次出现,闵樾才相信刚刚并没有出现幻觉。

  许时延把带来的物品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道:“把你的手机和衣服带来了,还有粥,给你买的,喝吧。”

  “谢谢,我不饿,你吃吧。”

  “也是,你输营养液都已经饱了。”许时延本来就饿,就没推让,打开粥在旁边吃了起来。正吃着,就听见闵樾说:“谢谢你。”

  他没看男人,无所谓道:“不用,下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乖乖做就好。”

  闵樾不想回答,他们之间,除了做爱方面的要求,还能有别的?拿回手机,闵樾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许时延打来的。

  他有些心软地问道:“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找了酒吧老板,对了,你打个电话给他报平安吧。”

  “奥……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咳……”许时延才想起情急之下叫了闵樾的名字,“上次在酒店看了你钱夹里的名片。”

  许时延仗着自己救了人一命,说了实话,又道:“你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吗,要不是还知道你和江远宁认识,说不定你就死在家里了。”

  “江远宁?”

  许时延本不想提江远宁的,含糊道:“他告诉我你和酒吧老板熟的。”

  又安静了一会儿,许时延忍不住问:“你真没和江远宁睡过?那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你?”

  “没有。”闵樾喜欢一个人,只爱远远看着,并不爱亲密接触。人与人在熟识之前,都挺美好的,接近之后,就会发现那些人远没有表面好看。

  闵樾喜好观望,并不是怕看到别人的缺点破坏美好的想象,而是害怕别人靠近自己、认清自己,最后来一句:奥。你不配。

  许时延嗤笑道:“我一个被绿的都没有不好意思说,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许时延几次提出这问题,大概是对被“绿”这件事是有疙瘩的,闵樾好笑道:“你确实被绿了,不过不是我干的。”

  许时延没好气道:“算了,反正早分手了。”

  “你回去休息吧。”

  “太累了,不想开车,我在旁边那张床睡。”许时延想起那只猫,问道:“你家的猫是看不见吗?”

  “是。天生的。”

  “你还记得你说过我的眼睛和他像吗?”

  闵樾看着手机,漫不经心道:“记得。怎么了?确实像。”

  “……”许时延觉得自己至少比那只猫多了两颗眼珠,“它叫什么?”

  “西格。”

  许时延把粥喝完,不再聊天,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睡觉。

  闵樾低头看工作邮件,正在编辑回复,突然有一只手覆上了额头。手掌的皮肤细腻柔软,微凉,在他的额上探了一会儿。

  许时延收回手,道:“额温不高,处理完事情就好好休息吧,晚上有事叫我。”

  闵樾没听清青年说了什么,似被定住了。可按理说,最露骨的事都做过,不该为这种事情感到紧张失神。

  许时延脱了外套和鞋子,躺到了旁边的病床上,已经凌晨三点,也眯不了多久了。

  闵樾却睡不着,他感到,他和青年之间的界限已经崩裂。

  第二天一早,许时延出去买早餐。回到病房时,开门见闵樾的病床边坐了一个人。那人一身虽休闲打扮,却遮不住成熟稳重的气质,正和闵樾说笑,应该就是祁子枫。

  许时延走进去,和那人打招呼,“你好,许时延。”

  “祁子枫。”他起身对许时延点了点头,“谢谢你及时送阿樾来医院。”

  许时延直觉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不给面子地说:“不用谢,我送的又不是你。”

  祁子枫不以为意地笑了,也不觉被冒犯,反而对他和闵樾地关系很感兴趣。

  许时延把早餐放下放到桌上,又道:“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早餐在这,刚好买了两份,吃不惯就扔了吧。”

  闵樾看出许时延不是很开心,在他转身之前把他叫住,“留下吃了早餐再走吧。”

  “不了,我出去吃。”

  “那谢谢你。”

  “谢谢”两个字,许时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只随口回了句不用,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