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江真,一个是小姨。

  不过今年小姨家里有事就没回来,于是走亲戚的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姥姥的辈分在镇子里算是高的,一到过年,旁边挨家挨户的小辈们都会来拜拜年。

  江鱼他们俩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就围了挺多人,都是不知道叫什么的亲戚。

  “鱼儿回来啦!”姥姥看见他俩很高兴,拍了拍江鱼的肩膀,又看向顾安,“哎哟这就是安安吧?”

  “姥姥好。”顾安有些紧张,乖乖喊了人。

  姥姥拉着他,笑得很和气:“哎你也好,小孩儿长得周正。”

  面带微笑地接受了一群大爷大妈们的尬夸、又顺耳附带了几句谁家孩子十分出息地考了全班倒一之后,江鱼赶紧找了个理由,俩人又溜了出去。

  姥姥家这边紧挨着后山,在镇子角落里,干干净净的,周围楼房也不多。

  江鱼从屋后绕过去,三两下就爬上了后山坡。

  顾安跟了上去。

  山上还有未化的雪,融进土里,有些泥泞。

  江鱼小时候没少往后山跑,很轻易就拐到了铺着枝叶的小路上,回头看一眼顾安:“能跟上吗?”

  顾安点头:“能。”

  俩人爬到半山腰的空地边,江鱼突然想起什么,钻进了林子。

  顾安没察觉,他正一手扒着树干往上爬,一抬头,周围竟然没了人影。

  他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喊:“江鱼?”

  没人回答他,树林里穿来瑟瑟风声,没有树叶的枝桠被沉雪坠落,声音窸窣。

  顾安突然有些慌:“江鱼?!”

  还是没有声音。

  他咬咬牙,只身钻进了林子。

  腐败潮湿的树叶烂在地里,透出泥土的腥味。

  半山高的林子并不密集,却在冬天透出一股萧瑟来,顾安有些着急。

  山边有个小滑坡,被一棵歪脖子树和凌乱的草堆挡住,他没看清,直接一脚踩了进去。

  石子秃噜噜往下滚落了几颗,砸在下面的草垛上。

  塌陷的一瞬间幸好顾安反应快,立即伸手扒住树干费力地爬了上来。

  裤子上沾了雪和泥,顾安却恍然未觉,着急地朝地下喊了声:“江鱼?江鱼?你在底下吗!”

  “你才在底下呢。”他身后有人开口。

  顾安猛地转过头来。

  江鱼皱着眉,手里抱着几个不知道什么果子:“你蹲那儿干什么,坡挺高的,往后退退。”

  顾安有些火气:“你干什么去了!”

  江鱼被他吼得莫名其妙,也不怎么高兴:“我爱干什么干什么,你抽什么风呢,一转头就看不见人。”

  顾安瞪着他:“明明是你突然跑了!你故意的!”

  “……我靠?”江鱼也火了,扭头就走,“去你大爷的吧懒得伺候。”

  他背影像是结了冰,冷得渗人,顾安盯了两眼,没追上去。

  院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鱼一进屋就直接把梨扔到了一边。

  姥姥正扫着地,笑了:“又去看你的小梨树了啊,怎么安安没一块儿回来?”

  江鱼脸色不太好:“他在后面。”

  他把扫帚接过来:“我来吧,您一边儿歇着。”

  姥姥没坚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茶,笑眯眯地看着他:“鱼儿长高了,懂事不少。”

  江鱼随口接了句:“十六了都。”

  姥姥笑了笑,又问:“安安多大来着,我上次听你妈说,没记住。”

  江鱼顿了顿:“十四。”

  姥姥点点头,说:“小孩儿挺乖,你也好好跟人相处,别天天尥蹶子。”

  江鱼惊了:“谁他……谁天天尥蹶子了?”

  “就你,小时候可糟心了。”姥姥数落他,“一有点儿什么不顺心,脸上摆得清清楚楚,恨不得要上房揭瓦,到现在还没改。”

  江鱼这才听明白她什么意思,忍不住想笑又想叹气:“您要是想教训我就直说,这拐了一百八十个圈儿,绕死我了。”

  他说完,又皱了下眉:“不过,我确实是跟顾安吵架了。”

  见他这么说,姥姥这才放下茶杯:“你安安弟弟,我看着是很懂事。但到底这么点儿年纪,又离了家,难免就心思敏感些。”

  江鱼心说:那他妈哪是敏感,简直是蛮不讲理。

  姥姥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小箱子:“这小梨你平时可舍不得摘,上次你小姨家姑娘来都不肯给人家半个,这次摘这么些,是特地要给弟弟的吧?”

  江鱼半天才移开目光:“晓晓烦死人了,就不给她吃。”

  姥姥哭笑不得,伸手给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说妹妹的!”

  江鱼没闪没躲挨了一下,过了会儿才穿起外套:“我去找人。”

  “早点回来,一会儿吃饭。”

  “知道了。”江鱼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过去的时候,顾安还坐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种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江鱼忍不住回想起,上一次两个人吵架时也是差不多的境遇。

  顾安听到动静一抬头,看见是他,没有说话。

  江鱼停在他脸前,站住了。

  “对不起。”顾安小声说。

  他仰着头,一只手来回扯着裤脚的系带。

  江鱼看着他,这才发现,顾安的身形已经比大半年前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也隐约显露出了少年的线条,能看得出,长大后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顾安见他只盯着自己不说话,有些紧张,又说:“是我不对,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江鱼慢慢回过神,顿了顿。

  他大概没想到这次竟然不用自己哄小孩儿了,一时间有些感慨。

  于是点了点头:“走吧。”

  回去的路上,顾安极其黏人。

  在第三次挤到一个拐角时,江鱼终于忍无可忍:“你离我远点儿。”

  顾安哦一声,委委屈屈地退后了一步,还是跟在他身后。

  俩人一起回了家,姥姥笑着喊他们:“快过来,尝尝刚摘的梨。”

  顾安一愣:“这不是刚刚……”

  “闭嘴吃你的。”江鱼皱眉打断他。

  顾安拿着梨,偷偷看他一眼。

  姥姥坐在一旁笑了半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真才从姨姥那里回来,进屋随口叮嘱了两句,就跟着姥姥进厨房做饭去了。

  俩人坐在屋里,有些无所事事。

  江鱼起身,看了眼顾安:“过来,带你去我之前住的房间。”

  顾安立即跟了上去。

  七八年前,爸妈闹着离婚的那段时间里,小江鱼没人看管,被寄宿在了姥姥家。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大概是天气有些阴沉的缘故,屋里有些灰蒙蒙的,像隔着一层老照片的滤镜。

  江鱼眯着眼,伸手推开窗。

  顾安好奇地拿起桌子角落里的塑料蜻蜓:“这是你的?”

  江鱼点点头:“东门家一个姐姐送的。”

  顾安刚要再问,却见他低下头,点了几下手机屏幕。

  他突然想起早上“表白”的事:“是……那个表白的女生吗?”

  江鱼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嗯了声。

  顾安皱眉:“谁啊?”

  “你管这么多。”江鱼又收了手机。

  顾安噎了一下,只好问:“那你也喜欢她?”

  江鱼本来想说不,却联想到自己最近的一些怪异情绪,含糊地应了声:“还行吧。”

  顾安看着他,没说话。

  他一边在心里想着,高中生谈恋爱其实很正常。

  一边却又在隐隐约约地抗拒。

  “早恋不好。”顾安突然开口。

  江鱼瞥他一眼,笑了:“咱们年级前一百名里,我能给你找出二十个谈过恋爱的。”

  顾安皱眉:“那是别人,你不行。”

  江鱼挑了下眉:“我怎么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江鱼:你才不行。

  顾安:……以后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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