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宋瑶没在实验室等到顾青闻。
她等到了十点,拿着资料上门,却被告知顾青闻今天请假。
她认识顾青闻这么久,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请假。毕竟这个人连每年暑假的一个月轮休机会都不会申请, 加班更是常有的事。
想到昨晚他接的那通电话, 宋瑶皱紧眉头, 问:“他有说什么事吗?”
张朝也很意外:“昨晚师兄回去前说今天有点私人事情要处理,具体什么事他没说。”
“之前他有这么突然地请过假?”
“没有。”张朝很肯定, “我跟在师兄身边一年多了,头一回。”
宋瑶似有所思, 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抱着资料离开。
走出大楼, 宋瑶给沈丛衍拨了通电话。
对方像是没想到她这个时间点来电。
“宋瑶, 你好。”
宋瑶没好气:“有件事问你。”
沈丛衍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他没什么表情:“说。”
宋瑶犹豫不到三秒, 直道来意:“周小姐今天有去上班?”
“她在,”沈丛衍笑, “我刚刚在跟她开会, 你有事找她?”
“那没事了。”她就要挂电话。
沈丛衍笑了声:“宋瑶,没你这样做事的。”
“那是什么样?”
沈丛衍手搭在窗台栏杆上,悠悠道:“你问周阳做什么?你想问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你找不到顾青闻的人,”他径直拆台, “以为顾青闻跟她出去了。”
被猜中了心事, 宋瑶丝毫不怵,大大方方承认:“是,你有问题?”
“你还是这么诚恳。”
“不用讽刺我。”
沈丛衍碰了下窗台上的多肉植物,他问:“青闻怎么了?”
宋瑶有点疲惫:“临时请假, 不知所踪。”
“难得。”
宋瑶笑:“是不多见。”
“他手机没开?”
“关机。”
沈丛衍道:“也许有什么急事,你知道他从来不会说。”
宋瑶叹气:“嗯。”
随即话题一转,他问:“中午一起吃饭?”
“没空。”
沈丛衍很有耐心:“明天?”
“我……”
“不要急着拒绝,”沈丛衍说,“多年老朋友吃个饭都不肯赏脸?”
宋瑶微怔,犹豫会,说:“就你公司附近吧,你来定,定好发我定位。”
-
和周阳通完电话,顾青闻跟院里请了一天假,一大清早驱车到临省。刚到程河住处,屋里传来一阵大吵。
程溪高声:“哥,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去。”
程河耐心道:“你二话不说泼了人家一身甜辣酱,你必须去道歉。”
“凭什么?”程溪觉得好笑,“我要泼顾青闻,那个女人上赶着出头,她都乐意,她都没说什么,你帮她说什么话。”
“你不去是吗?”
“对,不去。”
程河静声:“那我去。”
程溪惊讶:“你去?你去做什么?”
“我妹妹做错事,从派出所出来后直接人间消失,我这个做哥哥的去道歉,不应该吗?”
“哥,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宽容,从前你宽容顾青闻,现在你宽容那个没见过面的女人,你什么时候宽容宽容我?”
“顾青闻他们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你在胡搅蛮缠。”
程溪抓起手里的抱枕径直丢过去:“我胡搅蛮缠,那妈妈呢?妈妈就该死吗?”
程河扶额,长长地叹了声气,指了指门:“出去。”
“你赶我?每次说到这些事你就赶我。你配做哥哥吗?你个孬种。”
程河默不作声。
程溪出门前,狠狠留下一句:“就是因为你这样,嫂子当初才弃你而去。”
程河依旧不言不语。
程溪甩门出去,走没两步,待她看清门廊下的人,她忽地停在原地。
半晌,看得眼睛都快发酸了,她笑出声:“巧啊,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闻言,顾青闻转身,双眼寒恻恻,如锋锐的刀刃。
程溪笑,笑得很疯狂:“我不会道歉,你别想了。”
顾青闻简单一句:“你必须去。”
“你们说我就去,多没面子。”程溪一步一步靠近他,“这段时间找我找得很辛苦吧?”
顾青闻纹丝不动。
“不过你还是很了解我,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找我哥。”
她伸出手。
还没来得及触到顾青闻的脸庞,她的手腕被用力握住。
“明天中午,你去跟周阳道歉。”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
程溪仰起脖子:“白日做梦。”
顾青闻作势甩开她的手:“你可以试试看。”
程溪甩了甩被他抓住的手腕,她细细抚摸着,苍白地微笑:“你可是从来不屑跟我说话,更别说碰我。”
两步远外的人,闻声,紧紧抿着唇线,看着依旧是那么地遥不可及。
程溪眯了眯眼,像是悟到了什么。
她突然大笑:“你喜欢她对不对?我就说那天你怎么那么失魂落魄,怎么那么紧张她,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四处打听我的消息。”
顾青闻投来冷冷的一眼。
“可是,她喜欢你吗?”程溪笑得乐不可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你说她要是知道了,她会不会害怕,像宋大小姐一样,看你跟看垃圾一样,躲你躲得远远的。”
山风寥寥而过。
无人应声,同以往的每一次。每次都是只有她在费力地嘶吼,对面的人永远寂静无声。
这么多年了,从始至终,只是她一人的独角戏。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不配,知道吗?”程溪扬声,“顾青闻,你不配,你永远都不配,你这一生都该被唾弃。”
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听到吱呀的开门声,程溪回头。
一眼,她随即哭得跟泪人一般。
“哥。”
程河走上前,抱住她,轻声说:“听话,去道歉。”
“我不,我不去。”她哭得撕心裂肺,“凭什么。”
“凭我还是你哥,”程河道,“如果你还认我做这个哥,你还想来我这里,你就听话。”
程溪只是哭。
安抚程溪在二楼睡下,程河和顾青闻踏着石子路,往山上慢慢走去。
山风徐徐,颇解人意。
顾青闻问:“最近怎么样?”
程河从裤兜拿出烟盒,敲出一根,拿在手上把玩着。
“就那样,还过得去。”
“水产生意呢?”
程河笑:“托你的福,今年比去年赚了两倍。”
顾青闻也笑:“那就好。”
聊过几句闲话,程河说:“明天她会去。”
“谢谢你。”
程河愣了下,隔了几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跟我客气。”
顾青闻低头不语。
“我妹妹那个人说的话你不要在意,”程河叹气,“之前送她到国外一段时间,今年年初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又跑回来。”
顾青闻摇头笑笑。
见他这样,程河沉默了几秒说:“当年的事,按理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你爸爸……叔叔他……”
山风夹着树林的香气,裹夹而来,扑得人睁不开眼。
顾青闻声音寥寥:“我父亲说过,都过去了,再追究谁是谁非,没有任何意义。”
程河将手里的烟捏碎,用纸巾包住,丢在垃圾桶里。
下山的时候,程河说:“我爸才是那个罪人,你爸和我妈都是无辜的。”
顾青闻回过头,望向身后的山林。
注视了几秒,他倏地想起周阳说过她还是喜欢山林,并不排斥它,因为强烈的绿色植物总给人安慰感。
程河见他怔怔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问:“怎么了?”
顾青闻淡淡一笑:“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人。”
“哦?”程河好奇,“谁?”
顾青闻思索了一会,低声道:“一个重要的人。”
一个,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
隔天中午,下车前,程溪望向车里另外两人。
“你们不许跟过来。”她目光转向顾青闻的位置,“尤其是你。”
顾青闻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干脆利落地合上车门,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程溪气势汹汹地下车,几步走到他身旁,她刚想抓住他的手臂,他明显反应比她快,巧妙地避开了她。
她气笑了:“你要想我跟她道歉,也可以,你不能在场。”
顾青闻语调冷冷:“那天敢泼,现在怕丢人?”
“可算愿意跟我说话了,”程溪抬起下巴,“不是丢人,而是我不会当着你的面道歉。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当初你们家的道歉我不接受,现在,你同样永远得不到我的道歉。尤其那个还是你在意的人,我要你每一天每一秒都活在愧疚中。”
程河上前:“你他妈闹够了没有?十几年过去了,还在闹?你能不能有长大的一天?”
程溪后退一步,笑看两人:“不能,程溪这个人死在十年前了。”
她伸出右手食指,直直指向顾青闻:“被他杀死的。”
顾青闻眼神幽深。
程河气得走上前,拍下她的手指:“疯子,你个疯子。”
“你现在过去跟她道歉,”顾青闻声调清晰沉稳,“她这段时间在二楼一家饺子店用餐,这是饺子店的名字。”
说完,他递出一张纸条。
程溪推开哥哥,颤着手拿过纸条,她快速瞟了一眼,随即纸条被她揉成一团。
“顾青闻,你个王八蛋。”
她转身就走。
顾青闻面色冷峻:“程溪。”
一米远外站在阳光照耀下的人,忽地停住。
顾青闻淡漠道:“她是我的底线。”
程溪深深吸了口气,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滑下来。
她仰起头,直直地望向顶空的烈日。刺眼的光芒,照得她眼睛脸颊火热热的。
但比起太阳更为刺眼的,是手里的纸团。
十几年过去了,她再次拿到他的字迹。
却是在这种如此难堪的情况下。
她笑了下,同以前的每一次,径直往前走。
徒徒留一个背影给他。
她和他之间,只能他看着她的背影。
周阳静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香菜饺,忽然,眼前暗下一道黑影。
抬眼,她眼里划过怔愣。片刻后,恢复平常神情。
好像对这个人的到来,早就了然于心。
她夹了一个香菜饺子,蘸了蘸香醋,若无其事地品尝。
坐在对面的人哼笑了一声。
她充耳不闻。
“周小姐?”
周阳放下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角,不苟言笑地看着。
程溪愣了下,很快她松展开,双手放在桌上,朝周阳靠近,声音小得像幽灵般:“那个白痴以为是他说动了我,我才来跟你道歉的。他找了我十几天,找不到就去我哥那里。就这样,他就认为我会来跟你道歉,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周阳淡声,“所以才任由你踩踏他的伤口。”
程溪眯了眯眼,抽回身子,懒懒地靠着椅背:“看来你都知道了。”
周阳摇了摇头:“我对你没任何兴趣。”
“但你对顾青闻有兴趣。”她得意地笑着,“而他的过去则离不开我。”
“我觉得你没明白一个状况。”周阳声音轻而淡。
餐厅里,人声喁喁。
她们这一临窗的位置却是格外的安静。
程溪瞥她一眼,眼里似有戒备:“你什么意思?”
周阳神色不变,像看陌生人一般:“你自称他的过去离不开你,但他是这么认为吗?”
“他就是,他避不开。”
“不是的。”周阳摇头微笑,“他已经离开过去,人生平坦地往前走。而你呢,程小姐,你在想些什么?”
程溪睁大眼,低声地气急败坏:“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懂个屁。没有人能脱离过去,没有人。”
周阳淡然道:“是你不愿离开过去,你在回望什么?”
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挪移,程溪久久不语。
周阳将纸巾折好,压在盘子下面。
程溪看着她,周阳始终气定神闲的模样,跟记忆中的一个人如出一辙。
她暗下脸,冷冰冰道歉:“对不起,上次我不该泼你。”
周阳朝她扫了一眼,很快地,她侧过脸,望向窗外。
自己道完谦,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施舍。
她憋不住气:“喂,你听到没?”
周阳转过脸:“有个人跟我说过,不足挂齿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程溪错愣,半晌笑:“这点你跟那个傻子一个样,自视清高,其实心理脆弱到不堪一击。”
“我跟你不熟。”周阳仍是望着窗外,“你的道歉我收到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程溪笑了下:“不会真以为我是过来道歉的吧?你们一个两个都傻得天真。”
周阳无意再听,就要离开。
程溪起身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周阳的手腕白白的,很细长,再仔细往前看,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她笑:“别急,刚才你送我那么多话,现在换到我还句话送给你。”
周阳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你说,”程溪笑得像个黑暗里的幽灵,“顾青闻要是知道了你身边有个老男人对你那么重视,看你跟看个宝贝似的,他会怎么想?”
两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时间滴滴答答地往前走。
周阳仍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程溪有点耐不住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很意外是吗?那个人找过我,所以我在里面多呆了几天。当时他恨不得撕了我。他很在乎你吧。”
周阳不言一语,她整个人很平静,平静得很吓人。犹如一潭死水微澜的湖泊。她只是轻轻地摇摇头,然后轻轻地推开她的手。
离开前,周阳轻描淡写留下一句:“你不该拿那个人来激怒我。”
周阳很快离开,程溪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大门,随即混合在商场的人流中,没一会儿,她眼里再没了她的身影,有的只是一道道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模糊影子。
离开时,程溪没从正门走,她不想看到顾青闻和程河,特意转到没什么人走的侧门避开两人。
她心神不定地走出商场,刚走到阳光布满的地方,身后传来一道令她浑身惊悚的声音。
“程溪,好久不见。”
她不敢回头,烈日下,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
偏偏身后的那道声音还在一步一步走进,没一会,走到她身后,几近贴着她。
“程溪,你都不回头看看我吗?”那人附在她的耳畔,一字一顿道。
程溪双手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韩明迟。”
身后的人微微一笑:“我在。”
程溪闭上眼,更加用力地握紧手里的纸团。
偏偏那人不遂她的意,抓起她握紧拳头状的右手,笑着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待看到那团皱得不能再皱的纸团,他拿过来,展开。
半晌,看着纸上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字体,他眼睛一缩。
下一秒,他嗤笑道:“程溪,多少年了,你还当他是个宝贝,可他呢,当你是个阴云不散的幽灵。”
闻言,程溪用力往后一挡,屈起的手肘打在韩明迟的肋骨处,趁着他深深的一哼,她推开他,跑开。
跑出没两步,她手腕被人用力抓住,韩明迟毫不心疼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揽。
“从刚才到现在你就没看过我,我那么像顾青闻,你怎么就忍着不看我,当初勾引我的那股劲去哪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掰过她的下巴正对着自己。
“看着我!”韩明迟紧紧盯着程溪,“玩了我,把我当替身,以为跑回国我就找不到了?天真。”
“滚,放开我。”程溪挣扎。
韩明迟用双腿固定住她蠢蠢欲动的双腿,再用双手一左一右钳制她的双手,他笑:“当时我怎么跟你说的,女孩子要吃肉,要补蛋白质,你偏偏不听,现在只能做阶下囚。”
挣脱不过,程溪呸了一声。
韩明迟闭上眼,再睁开眼,不顾脸上的唾沫。他笑着看她,半晌,嘴唇滑过她的脸颊、耳朵,感受她的颤抖,最后留在她的耳旁。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韩明迟低下头,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
周阳下了扶梯,一边走路,一边拿着手机翻到顾青闻的电话,正纠结着要不要打,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她眼睛始终看着通讯录,心不在焉地道歉:“对不起。”
那人回了句:“没事。”
虽是简单的两个字,声音却是格外的和缓,也格外地熟悉。
周阳抬眼。
那人低头看着她,眼里含着温暖的笑意,一眼就照进她的心里。
周阳垂下手,将手机拿在身侧,她低头收拾了一下情绪。过了会,再次抬起脸,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午饭吃了吗?”
“没有。”顾青闻没有说谎,顺着本心。
周阳看了下手表,她抬眼:“你想吃什么?我们找个地方。”
顾青闻选了几步远外的重庆小面。
正值午餐时间,商场里人群熙熙攘攘,其间不乏办公室结队出来觅食的人。
来到重庆小面,店里人满为患,两人等了几分钟,有一桌客人吃完离开,服务生收好桌,引他们进来入座。
坐下没一会,周阳说:“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虽然没指明是因为什么事,顾青闻却清楚地知道周阳话里的意思。
顾青闻平静道:“不存在谢谢一说,这事源于我你才糟了无妄之灾。”
周阳目光停在他脸上几秒,顾青闻不急不缓地与她对视,她先别开目光,看着在操作台忙来忙去的厨师们。
她有意无意的:“我已经习惯了收不到歉意的日子。”
她的声音很平,像退潮时风平浪静的海面。
可顾青闻已经嗅到了碧波浩淼下的波涛汹涌。
桌子下,右手手指一点点收紧。过了一会,顾青闻缓缓说道。
“别人对你造成了伤害,他一定要对你道歉,以后,你会习惯这样的日子。”
声音明晰,落得极为稳妥。
同之前的每一次,都是细致到了极点。
周阳陷入许久的沉默,片刻后她笑着:“有没有说过你人很好?”
顾青闻摇头失笑,认真地答:“就我所知,‘好人’有时不是一句好的评价。”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
周阳收起微笑,认真而诚恳地道:“我是认真的。”
怔住一会,再说时,顾青闻眼里的笑意更甚说:“我也是认真的。”
顿了顿,他又说:“夸我人好的大多是叔叔阿姨。”
话题又一转,他直白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周阳还留在上一句,思绪有些转不过来,神情便有些懵懵的。
见状,顾青闻为她解惑:“我邻居大多是退休的叔叔阿姨,除了工作,日常里跟他们交集比较多。”
他细细说来,周阳顺着他的思路,不免好奇:“什么交集?”
顾青闻略略失笑:“讨教哪里买菜比较新鲜,煲汤怎么控制火候。”
周阳听着愣住,半晌她笑着回答他:“我以为会是跟叔叔们在树下玩象棋。”
他眉梢微扬:“偶尔会被叫过去。”
周阳想起之前在图书馆外遇到下象棋的大爷们,有时她路过也会留下看一会。这时她又疑惑:“那一次下多久?会不会从早上下到晚上。”
正说话着,面上来了,顾青闻拿了双筷子,摩擦完表面的木屑,他想了一下:“至今没遇到过。”
两人又顺着树下解象棋的事情说了几句,话题被顾青闻巧妙地转到了出差的事上。
“下周出发?”
说到出差,周阳心事重重:“嗯,临时的决定,我也是前两天才收到通知。”
顾青闻点点头:“你注意天气变化。”
“会的,”周阳说,“11月的新加坡差不多都是雨季,是一次令人惆怅的出差。”
“去那边大约是几号到几号?”他将筷子搁在汤碗边缘,擦了擦嘴问。
“11月下半旬,”周阳轻笑,“先去上海,之后再去新加坡。”
顾青闻沉思几秒,问:“到时从上海到新加坡在哪里中转?”
他突然这么问,周阳摩挲了会手臂,回说:“在临城,到时留一晚,顺便交接一下上海那边工作的安排,然后隔天去新加坡。”
“行程有些赶,你注意休息。”
周阳嗯了声,又说:“你也注意休息,减少通宵工作。”
顾青闻看了她一会,眼里有些许疑惑。
“昨晚张朝去林叔叔家取资料,他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
说完,她特意在他脸上留了一会,见他眼底呈着一片淡青,显然近期睡眠不足。
顾青闻笑了笑,足够的温文尔雅:“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先才见面时送出去的“谢谢你”,这会他原封不动地回了过来。周阳沉思几秒,再联想到与他初次见面的情形。
她抿唇笑了笑,暗自收下。
周阳的公司就在隔壁街,走出商场一楼,两人在路口分别。
顾青闻说:“明天不用太急,慢慢来。”
周阳点头:“你也是,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爬山。”
回公司的途中,周阳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忽地停下,望了一眼头顶的蓝天。
朗朗晴空,万里无云。
天空青蓝得像一块未被触碰的幕布,干净如初,只待旁人提笔入画。
人生有时很平静,时间推着你往前走,未来不可知,相遇的人同样不得而知。
但这次或许她可以更幸运些,周阳想。
她也许,可能也可以触碰到生活最柔软的一面。
平静和缓,令人安心踏实、充满希望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