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屿那些字眼剜着程今宵的心脏。
她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过, 她还以为只是因为恋爱了所以他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她早就应该想到的,想到他的那些复杂而混浊的过去会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呢?
裴望屿为了让她自由,一次一次敲碎她的枷锁。他给了她那么多的指引, 却藏起自己不堪的那一面。
他想把最好的那一面留给她。
可是人哪有完美的。
程今宵现在是又难过又生气。
好想跟他冷战可是又舍不得。
她在开车回去的路上感到极为胸闷心绞痛, 严重到令她无法正常开车。她将车子停在路边, 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渐渐平复下来。
原来当你知道你的爱人深陷苦难而你束手无策的感觉这么痛苦。
她很想哭但是眼睛干涩酸痛,怎么也无法流下泪来。
她没有比此刻更加痛恨周恒。
一开始在春芽的结实,就是个错误。
是他的人生错轨, 他们才相逢。
她宁愿她的命运从未与裴望屿交汇,也不愿看到这样一个人坠入深渊。
他本该意气风发高高在上,他本该是被所有人宠到天上的大少爷。
程今宵也知道这不全然是周恒所致, 但无从发泄的怨恨让她此刻无比的想将他千刀万剐。
——嘟嘟、嘟嘟。
后面的车辆不停地在鸣笛, 程今宵恢复了精神,才重新驱车回家。
她提前回到他的家中, 因为裴望屿考完试要参加一个班级聚餐, 他没有让她在学校等他。如果是以前,他是不会参加这些活动的, 不过社交对治疗也有一定效果。所以他去了。
程今宵把《倾城》今天的更新看完了,她顿觉无所事事, 去帮裴望屿打扫了一下家中。
在那间客房中有一个小书架,里面摆放着很多专业课的书籍。因为书柜没有门, 书上都积了一层灰, 程今宵用鸡毛掸子扫去书上面的灰尘, 很快一张照片被她掸了出来。
程今宵从地上捡起那张照片,是她在《恋爱的犀牛》里的剧照,那时她20岁, 一身红裙,美得热烈又张扬。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重温她的这一段过去,现在看到,内心忍不住一番激荡。
握着照片的手微微地打着颤。
裴望屿的爷爷说的,应该就是这张照片。
程今宵将他翻过来看了看,后面是一首手抄诗,是他在中学时期很稚嫩的字迹。
内容是聂鲁达的一首诗《最后的玫瑰》: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程今宵又想起当时裴琰之说裴望屿生病一事,原来他说的是抑郁症,她怎么会想到是抑郁症?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骄傲、那么张扬,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得这种病?
程今宵在书柜前站了很久,最终她将照片放在口袋里,合上柜门,继续去做大扫除。
裴望屿回来时,程今宵本坐在沙发上等他,她看了会儿剧就睡着了,电视上在播放着电视剧,裴望屿轻手轻脚走到她跟前。
程今宵睡得挺沉,她娇艳的半张脸埋进枕头里,手里虚握着遥控器。睡裙团在腰间,他将下摆往下拉了拉,遮住她凉丝丝的双腿。
裴望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想把她抱回房间去睡,又怕把她弄醒,于是他就闲来无事坐在那里看起了电视里正在播的剧。
很熟悉的一部剧。
是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演的一部时装剧。
他在里面演的是男主角的弟弟,一个叛逆的中学生,镜头里,个子还很小的裴望屿穿了一件土不拉几的灰色卫衣,把棒球帽反着带,蹲在校门口冲着漂亮小姑娘吹口哨。
他看着看着不免笑起来。
现在回头去看这些片段,那时的演技实在是拙劣。外人看兴许觉得还好,自己看就会觉得尴尬得不堪入目。
不出意外,这是当时上节目时送给她的“见面礼”——他出道11年的作品集。
当时为了面子,程今宵说自己都看了。但裴望屿很清楚,这不过是她客气的说辞。
在那时的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演员同事,或许头衔更重一些,是影帝。
但那又如何,裴望屿注定不过是她在演艺道路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就像许多的营业过的男同事一样,用完就丢,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她并不会听见他们每一次见面时,他那些如泣如诉、讳莫如深的心里话。
生病的时候,人会丧失一切,裴望屿的世界变得黯淡无光,他忘掉了许多东西,信仰,自我,还有光。但在这混沌中他唯独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爱着一个人。
而他现在得知,这个人也同样思念着他,深爱着他。
他突然意识到,从今往后,他们的故事再也不用靠他单方面的守护来支撑。
他也可以流露出单薄与脆弱。
他想要的答案都有了回声。
今宵在他的身侧沉睡,她只是在休息。
她并不知道,这一刻,他等了好多好多年。
电视剧里播放的明明是喜剧桥段,但裴望屿看得有一些眼圈泛红。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掌心。喉咙口很紧,但是忍耐着没有让自己再一次落泪。
“啪”的一声,遥控器掉在地上,紧接着,他听见今宵翁翁的声音,“我怎么睡着了——放到哪了?”
他抬起脸,看向她,认真地回答说:“我早恋了。”
因为睡姿不雅,她的头发乱成一团,程今宵一边随意地将头发捋顺,一边吃惊地看向电视机,霎时间就清醒了,“我去,还真是。你这早恋对象有点漂亮啊。”
他明显看穿她这故意找茬的调子,轻慢地一笑,“确实不错。”
程今宵果不其然嘶了一声,给他一拳。
裴望屿倚在沙发上,捂着被她打痛的胸口,看着她笑。她见他嬉皮笑脸,佯装不悦,又一个拳头挥了过去,被裴望屿堪堪握住在掌心,而后他只稍稍用力扯了一下,程今宵跌坐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到他绷紧的大腿肌肉,一抬眼就是他那双调笑的桃花眼。
呼吸交错之间,气氛暧昧,似乎就要发生些什么了,而程今宵突然开口说话:“裴望屿。”
“嗯?”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听不明白,你直说吧。”
程今宵从抱枕底下摸出那张照片,在他眼前扇了扇,“老实交代,这是什么东西?”
裴望屿接过去,他看清了什么东西,表情倒是一派从容,随意地答了一句:“高中看的话剧,明知故问。”
“所以你一直暗恋我对吧?”
他扬扬眉梢,语气拽拽的:“何以见得?”
程今宵说:“你总不能是因为你恰好看到这个剧,恰好是我演的?”
“怎么不能?”
“因为你爷爷跟我说你休学一整年,都在看《恋爱的犀牛》。我走到哪你跟到哪,对吧?”
裴望屿压了压眼,眼神流露出一些不可思议,“我爷爷跟你说这个?”
“是啊,没想到吧?”她得意地弯了弯嘴角,“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裴望屿轻笑了下,有点想躲过她的嘲笑,然而程今宵的眼神紧紧地追着他的眼,“你是我粉丝?”
“……”
“我是你女神?”
他哧了一声,“好自恋。”
程今宵乐了,“你这表情,分明是被我说中了。快喊我女神听听。”
裴望屿把她拎到旁边,话里明明有一层浅薄的笑意,语调却只是淡道:“渴了,倒杯水喝。”
“你躲什么?害臊啊?”
她不怀好意地跟过去,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程今宵不能够确定裴望屿是什么时候对她动了男女的感情的,她和小石头之间实则更多的是相依为命的感动,而从这感动走向爱情是有一段距离的,如果不是周恒非要逼她上恋综,哪怕她一早就认出裴望屿,也很难说对他产生爱慕之情。
而他又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程今宵见他躲避羞涩,就忍不住要上前去逼问一番。
裴望屿倒了水,认真地在喝。他余光瞄到程今宵眼巴巴地望着他。忍不住笑出声,差点被呛到:“你烦不烦。”
程今宵:“那你先回答我,让我开心一下行吗?”
裴望屿不解:“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拜托,影帝暗恋我这种事情我能吹一辈子。”
他偏过头去,用后脑勺表示懒得理会她。耳根的一片赤红却出卖了他。
程今宵怎么可能放过他,她又重复了一边:“我是不是你女神?”
很久,听见一声:“……嗯。”
他的声音很朦胧、模糊。
程今宵掐了一把他的腰:“不行,听不见,大点声。”
小兔崽子总算承认:“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就忘了。”
裴望屿觉得厨房闷热待不下去,继续遁逃。
程今宵粘的很紧,“那你一开始上节目是不是特别开心、兴奋、紧张,要跟偶像谈恋爱——哇,想想都觉得美好得睡不着觉了。快给我说说你当时怎么想的。”
裴望屿快步走进卧室。
程今宵快步跟上。
走到床前,裴望屿顿住脚步,他拨开衬衫的扣子,忽然变了语气,问道:“你真想知道?”
程今宵认真点头。
瞬间天旋地转,她被扛起来扔到大床中央,柔软的被单陷进去一片,裴望屿一条腿跪在她的腿间,让她想逃都逃不了,他欠身压下来,漆黑的眸沾了浓厚的情.欲,视线灼热望着她,男人的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声音喑哑晦暗——“就是在想,女神在我身下会是什么样子?”
程今宵心口一紧,她直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眸。
一秒。
两秒。
三秒。
程今宵忍不住咳了一声,“那个……我渴,喝水。”
裴望屿按住她的手腕,语气轻佻,“跑什么,不是想知道?”
“还好,没那么想知道了。”
她企图坐起来,又被他按回去。
程今宵忽又想到当时裴望屿说“一想到周恒对你做那种事,我都快嫉妒疯了”,她还以为他当时是入戏太深,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朋友,才会这样出言不逊。
她怎么会料到,这果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觊觎。
“……”
说着口渴,喉咙还当真有几分发紧。
余光看到裴望屿的喉结也难耐地滑了好几下。
程今宵的呼吸都变急了一些。
她的神情里有猎物乖乖降服的悲壮,闭上眼睛,抬起的腿正要架上他的腰。
忽然身下一片灼热。
程今宵又霎时间睁开眼,让裴望屿没有落下的吻晾在半空。
“额……说真的,我好像来例假了。”
接下来半分钟内的事让她感到迷糊慌乱和荒唐,裴望屿的家里自然没有卫生巾,程今宵去翻自己的包包意外地发现也没有准备备用的,她草草地垫了几张纸巾。
裴望屿去超市给她买卫生巾和内裤的路上,认真地在想他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不然怎么能这么点背?
他回来之后,将东西递给她。程今宵急着要换也没细看就跑厕所。
将他买的一次性内裤拆开,粉白色的带着蕾丝的花纹。
换洗好之后,程今宵将剩下的那盒内裤送到他跟前,点了点,“你喜欢这种款式的?”
裴望屿摸了下鼻子:“随便拿的。”
“这是十几岁小姑娘穿的。”程今宵将包装盒丢到一旁。
他轻懒地嗯了一声,又道:“你穿什么样的?我去换。”
“不用了,反正除了你我又没人知道。”
裴望屿瞄她一眼,又低低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回房。
-
夜里什么也没有做,但两人都没有急着入睡。
裴望屿在想他的高中时期。
那时他被林烨骚扰到精神崩溃。他休了学,整整一年,他没有去学校,也没有接戏。
他离开了燕城,一个人去到国内每一个不同的城市。
那一年,程今宵主演的话剧《恋爱的犀牛》在全国巡演。她去了13座城市,他跟着看了13次演出。
裴望屿还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表演,他对先锋戏剧的概念颇为陌生。他只觉得那里面的台词都很美。
他记得那个台上穿着红裙子唱歌的小姑娘明明。
那是他的今宵。
她长大了。出落而动人。
他早就知道,她一定会长得很漂亮。
她在角色里热烈奔放,她做回自己又温柔腼腆。
还没有进入娱乐圈的20岁出头的程今宵,会落落大方地在舞台上自我介绍,也会面对别人的夸奖害羞又有点开心地吐吐舌头。她最好最青涩最纯粹的一面都留在那一年的舞台上。
他坐着飞机去往每一个地方,去追随他仰仗的那道光,他会带着一个小小的本子,每一次看剧都会记录一些台词,直到写完满满一本。
裴望屿借此机会走出自己狭窄的空间,他发现世界如此之大。
年末的时候,裴望屿的病慢慢地有所好转,他开始接纳自己,也接纳孤独。
程今宵在前几年还只能演绎一些寂寂无名的小角色,她没有料到那样的自己会给一个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裴望屿突然问道,“你猜我看你演戏的时候在想什么?”
“嗯?”
他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有人演得这么烂还这么开心啊。”
程今宵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会期待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裴望屿看她气得面红耳赤,不由笑起来,良久,他轻轻揉了一下程今宵的头发,说:“我救过你两次,你也救过我两次。扯平了。”
程今宵看着他,鼻子酸楚。点了点头。
她把脑袋靠在裴望屿的左胸口,凝神去听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带着他旺盛的生命力。
如此蓬勃,如此动人。
这一刻她眼里的泪花并不是因为感动、因为思念,抑或是悲伤难受。
而是因为爱。
爱是什么?
爱是你在风雪里艰难地搬着石头为了把我救出来的小小身影。
爱是我在舞台上照耀到你灰色土壤上的那一束璀璨的光。
爱是你可以为了我毫不犹豫地冲进火场。
爱是我对你说“无论什么样的你都是最好的你”。
爱是在那个冰冷的孤儿院里、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相守。
爱是我此刻趴在你胸口听到你为我而留存人间的心跳。
爱是无论过去五年、十年、一百年、亿万斯年,我仍然可以找到你的默契。
爱是你坠入苦海快要沉溺,可是一想到我会想要再挣扎一次游到岸上去的勇气。
如果有人问:爱可以拯救一个人吗?
程今宵一定会回答:是的,无论多少次。
从此,爱融进他们的生命长河,烙在他们的骨骼血肉,再也不会被剥离。
-
裴望屿已经从汪西泉那里解约了,他现在算是无业游民的身份,和程今宵差不多,两条咸鱼凑一块儿了。
不过裴望屿还是源源不断接到剧本,不乏大导演对他的盛情邀请。
他都拒绝了,程今宵也是希望他先把身体状况调整好,再考虑工作的事情。
裴望屿不是拼命三郎,他长时间不进组,事业粉也急,但是急也没用,裴望屿本人比谁都淡定。
做演员不是为了拍戏而拍戏。他们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去体验生活,无缝进组不是什么好现象。这一个职业是很有意思的,可是现在太多的人把这样的身份局限到星光之下,用流量、美貌去定义一个人的成功。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如他自己所说,信念感很重要。
程今宵因为他的佛,也莫名跟着他佛了起来。
她给自己放了一个很长的假。
在这个假期里,他们一起度过了好几个年关的节日。
作为公众人物,他们的生活已经足够闹腾,在家里的这一点温柔的安逸显得弥足珍贵。
没过多久,裴望屿的生日快到了。程今宵起初并没有想到这件事,因为她没有替他过过生日。
直到某一次在冲浪的时候看到他的粉圈改了生日祝福的头像,程今宵才恍惚记起,他的生日以及近在眼前了。
裴望屿没有像别的一些明星一样大张旗鼓地办过生日,实则他在网上透露出的私事少之又少。他不太需要这些关注度,不会收粉丝的礼物,所以程今宵去搜他往年的一些行程压根都搜不到,大概率就是自己在家里过过了。
而后她又想,是谁给他过生日呢?
然而特殊的这天,程今宵有宣传活动要参加,不在燕城。
她给裴望屿寄去了一个礼物。
他在当晚在家签收了快递,只有一个很小的盒子。
他很好奇,这个体积的盒子能装什么样的东西。
裴望屿迫不及待地把盒子拆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玻璃罐。
裴望屿的喉咙口紧了一下。
这是今宵给小石头的那个罐子,他当年在她失忆之后,在她的病床前,当着她的面把它摔碎。
他迄今也觉得,那是他人生中至暗的一天之一。
他满心欢喜地抱着罐子想要与她相认,然而今宵完完全全把他忘记了。
带着愠怒与绝望,他把瓶子粗暴地归还给她。
然后他一个人蹲在楼梯间哭了一下午。
裴望屿一边哭一边在想——
为什么今宵会忘记他呢?
为什么,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她却把她忘记了?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是不是他太讨厌了,所以她不想再记得他了。
都怪他那天没有去赴约,还给了她承诺。
他越哭越绝望。
而维系着他们两个人感情的那个罐子被他亲手砸了。
裴望屿哭完了又开始后悔,然而他没有再回去找她。
他在想,那些碎片一定被清理干净了。
就像她的回忆一样被带走。
那是她亲手为他准备的,珍贵的礼物。
攒了八年的糖果,如同八年相守的时光,散如云烟。
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小石头一个人会记得,那灰暗又色彩斑斓、孤独又热闹,寒冷又温暖的八年。
……
裴望屿万万没想到,程今宵竟然把那个罐子捡了回去,她还把它重新粘好了。
尽管裂缝还是很清晰,但这个瓶子可以被他完整地握在手心里。
那上面的白色字条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蜡黄。
【小石头的。】
这四个字却清晰可见。
罐子里的那在孤儿院存下来的旧糖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罐满满的崭新的糖果。
各种各样的口味,各种颜色,水果糖,奶糖,薄荷糖。几乎没有重样……
她知道裴望屿不缺什么,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这是程今宵礼轻情意重的弥补,弥补她的记忆里缺失掉他的这么多年。
那些破碎的过往被她偷偷地缝合好放在他的面前,仿佛在说:你看,我没有忘记哦。
我拼凑好了我们的过往。
而里面装着的,是我为你准备的未来。
裴望屿小心地将瓶口拧开,看到在糖果堆里塞了几张纸。
他将纸取出来展开,上面是她的亲笔信:
【小屿,我的宝贝,生日快乐!看到这个有没有很惊喜?
你当时在我面前把它打碎的时候,我真的有被吓到~
那天在医院,周恒说把它清理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清洁阿姨把它倒在垃圾桶里之后,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把它捡出来了。
真的是幸好啊,鬼使神差的,我把它带回家了~~不然可能又要因为这个遗憾很久。
好了言归正传,这封信里有我对你写的一些话,你慢一点看,一个字都不要错过。
去年年春的时候,刚遇到你,其实我还挺怕你的,所以一直不太敢惹你。
你把衣服借给我,我当时想着把衣服还给你就好了,再也不要跟你有交集。
然而阴差阳错我们又上了同一档综艺,还要演情侣!你应该猜不到我当时有多崩溃,我去求周恒给我换个 cp,然后被他残酷地拒绝了。
你那时还总欺负我,抢我戒指,把我气个半死。我觉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要跟你凑一对。
但是我不得不演啊,不演就要罚钱,我能怎么办呢。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渐渐地相处下来,我发现你这个人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了(但总体来看还是讨厌的,只是程度轻了一些)
我有时觉得你对我的开导是有效的,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再后来我又发现,遇到你之后,我可以接受摔倒了。你对我的呵护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我的很多想法。
那时我知道,如果我摔下,会有一个人立刻赶到我身边把我抱起来,问我疼不疼。
这种感觉太好了。
你能感受到吧。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相似的人。
你撼动了我对周恒的依赖,你也让我知道了,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好的。
不仅仅是亲密时的甜蜜,还有在困顿绝望的时候,只要想到你,我就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说我是你生命的构成。对我来说你也是。
我甚至很多时候乱想,这世上不会再有另外的人比我们更适合彼此。
你也是这么想吧?
我对你,不止有拥抱亲吻的喜悦、救我好几次的感动、惺惺相惜的默契,还有80岁也想要一起看海的憧憬。
你好像变成驻扎在我灵魂里的一棵树,在我浑然不觉间,它已经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也许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这个描述有些俗气,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未来。
所以,我们谁也不要说放弃。
20年前的今天,你来到这个世界。
很快,你会迎来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而我的春天迎来了你。
不管是小石头,还是裴望屿。我都想说,你永远是不可替代的。
永远感谢你的出生。】
她的落款是:【可以是今宵,也可以是程今宵,总之是我,需要你、也被你需要的我。】
裴望屿看完这些内容,他将纸张搁在一边,与此同时收到了程今宵发来的消息。
程今宵:【收到礼物了吗?】
裴望屿笑着打字:【收到了,还以为你会从里面跳出来,居然没有。】
程今宵:【/笑哭/笑哭很失望吗?】
裴望屿:【想到你在挣钱养我就还好。】
过了会儿,程今宵发:【快把门打开。】
裴望屿迅速起身,他打开家门的一瞬,本以为可以迎来一个满怀拥抱——
拥抱确实是有了,但扑到他身上的是Miguel。
太久没见,狗狗又被程今宵养得健壮了几分,疯狂地摇着尾巴跳到他的肩膀上,这一下差点让裴望屿没招架得住。
他被撞到后面的墙上,还狼狈地吃了一嘴的狗毛。
程今宵在后面幸灾乐祸的笑。
本来应该早一些将它交还给裴望屿,但程今宵跟它处着处着就有了感情,愣是没舍得把它送过来。
不过今天的日子实在是特殊,于是她只好忍痛割爱一下,让它爹见见孩子。免得她也觉得对它有愧,好像一个无情“后妈”。
然而裴望屿对狗狗并没有表现出双向热情,他拍了一下它的屁屁,啧了一声。
Miguel好似听懂了他的不耐,满脸写着“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的懂事,咻一下跳了下来。
他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毛衣,上面沾了一些狗毛,裴望屿低头捻下来几根,他揶揄了她一句:“上班跑回来不扣钱?”
程今宵从外面过来,还带着一身冷气,鼻子和脸颊冻得泛粉,她搓搓手,说:“我跟他们说了,今天我男朋友过生日,通融一下。”
裴望屿满足地一笑,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毛衣毛绒绒的,程今宵的脸颊贴在上面,尤为舒服。
他的胸膛结实而温暖,有种一靠上去就不想放开的魔力。
程今宵享受了一会儿,才将他推开一些,好奇地看着他的脸色说:“这礼物不感动吗?我还以为你会哭。”
裴望屿一脸我要被你打败了的无语表情,不爽地说:“我有那么爱哭?没完没了了是吧。”
“老实说,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他直言不讳:“开心到想……”
他后面两个字吐得很轻,程今宵一下红了脸。
“……你能不能注意点说话。”
裴望屿不以为然,“我跟我老婆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今宵失笑,“你混蛋。”
他也笑,“第一天知道我混蛋?”
他们坐在沙发上接吻,程今宵穿着紧身的衣衫,整个上半身显得既瘦又丰满,裴望屿已经不能安分地好好接吻,他身体的燥热让他不住地喘息难安,越来越浊重的呼吸交错让程今宵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躲避开这个深入的吻,脸色涨红。
裴望屿凝视着她,扯着嘴角笑:“这么急着脸红?一会儿怎么办?”
“……裴望屿,你别逼我报警。”
裴望屿捏着她的下巴,凑到她的耳边,轻飘飘地说了句:“我上我女朋友犯法了?”
程今宵躲开他的视线:“你真不要脸。”
他抓住她反抗的手臂,眼里带着玩味的笑:“在这里还是去房间?”
程今宵不想看他怕脸红,她温吞又微弱地吐出两个字:“……房间。”
“满足你。”裴望屿把程今宵打横抱起,她脚上的拖鞋被甩出去一只,惊呼了一声。
他说:“搂着我。”
她双手勾住他脖子。
他托着她的背的那一只手就这样松开,弯腰去捡她的鞋,而后单手抱着程今宵走进了卧室。
程今宵被他压在身下,她抵着他的胸口没让他亲下来,问道:“今晚可以叫姐姐吗?”
裴望屿挑眉道:“这么喜欢我叫你姐姐?”
“喜欢。”
“行啊,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取悦姐姐。”
裴望屿淡淡地笑,紧紧追着她的视线,他的眼神带着玩味,似乎很喜欢打量她因他而泛滥的情绪。
程今宵想去遮挡他的眼睛,“你别看我。”
裴望屿握住她的手,笑说,“姐姐,别跟我矜持。”
程今宵发现许多事态不在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而被把握在他的股掌之间。
裴望屿的眼时刻不停地盯着她,好像明知道她会羞怯,故意这样用眼神挑逗,带着戏弄的可恶姿态,还有血气方刚的少年心性,强烈的占有欲和长久的忍耐促成这一刻的理性坍塌。
明明是深冬季节,怎么却热得快要融化。
……
窗外风雪交加。
窗帘被流进室内的风吹得掀动。
所有的声音复杂地揉成一团,落入她的耳中。
程今宵笃定,这世上不再有任何事物,会比20岁的裴望屿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