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余年以前总以为提起自己的过去会是件艰难而痛苦的事情，可此刻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楚言，手掌心里是高于自己的，属于楚言的温度，他忽然觉得原来这不过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早就被时间带走，再不能伤害到他。
“嗯，我的父亲，在我初三那年去世了。”谢余年垂着头，大拇指轻轻地摩梭着楚言的指根。他的话没什么负面的情绪，是楚言一直喜欢的那种温暖的味道。
会让人想起冬天推开家门留着的那盏暖黄的小灯，或者扑鼻而来的热汤的味道。
“哦，我说的不是谢家的那位，是生我的父亲，一个omega。”谢余年慢吞吞地补充，就像是在讲属于别人的经历。“之前我一直和他生活，后来他去世之后，我才被接回谢家。”
“后来公司的资金链出了一点问题，他就希望我能和你结婚，我当时好像也没什么选择，而且我也真的不想再待在他身边了，就同意了。”
谢余年三言两语就交代了事件的始末，轻飘飘的，好像过去的那二十多年，就真的只是这短短几句话，眨眼间就飞走了。
“当时...你好像也在找结婚对象，不过我本来以为你看不上我的，没想到你居然同意了。”谢余年说着，抬起头冲着楚言露出个笑。
“不过结婚后你好高冷的，平时都不想搭理我。”他半抱怨半调笑地和楚言说，楚言却没有半分轻松的样子，眉毛皱得死紧。
“你的意思是，如果当初我不同意，你就找别人了？”
“唔...”谢余年并不意外楚言会这么问，他闻言微微抬起下巴，头顶的灯光有些晃眼，于是他眯起眼，是一个思考的模样。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就不会了吧。”谢余年的声音很轻，像是从遥远的过去，跋山涉水穿越了许多才来到此刻。
“楚言，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和你是一个高中的，但那时候我整个人不太好，一直在断断续续看医生，因为吃药的的缘故，成绩也不理想，是个很普通的omega。可有一次你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去国旗下讲话，我当时在下面就在想，怎么会有Alpha长得这么好看呢？”
“啊？”楚言听到这个回答明显噎了一下，脸蹭得一下就红了。
那天的阳光很好，风却很大，钻进升旗台下那个少年宽松的校服里，鼓鼓得像是藏了什么宝贝。谢余年就站在底下，与许多普通的学生一起，看着楚言站在那个离他不远的地方。
楚言讲了什么谢余年已经不记得，他只记得，楚言的视线与他对上的那一刻冲自己露出的浅笑，还有自己的忽然变得聒噪的心跳声。
幸亏那天的风声够大，帮少年将一瞬的砰然心动藏在了那个夏末的操场。
“后来我记住了你的名字，就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你。你好优秀，就像不会出错的高级机器人，我拼劲全力都追不上你。你永远站在很耀眼的地方，但每次就算要仰着头看你，脖子会很酸，我也觉得很开心。”
或许楚言永远也不会知道，对于那时的谢余年来说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深渊里的光，让缩在自己壳里痛苦挣扎的谢余年和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新的联系。那天夏末聒噪的风吹进谢余年的心里，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再坚持一下。
日积月累的隐秘关注让谢余年心底的某颗种子开始破土发芽，虽然很小，但依旧顽强地宣告着，也许新的一轮春天就要来了。
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再努力一下，因为他不再满足于默默无名，他想走到楚言身边，告诉他也曾有人这样仰望着你。
说完，谢余年放任自己向后倒去，短短几秒后背脊触碰到柔软的沙发。
“你的意思是...你从高中...？”听到这里楚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愕，比方才还更甚几分。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谢余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说出这些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很轻也很放松。
“不过后来你出国了，我就很久没见过你了。”
“所以当初得知结婚对象是你的时候，我觉得很轻松，你明白吗？”谢余年缓缓睁开眼，不知是不是骤然接触到刺眼的灯光的缘故，他脆弱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浅浅的水雾。
像一场原本以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谢余年一直在不停地跑。没人告诉他终点在哪里，甚至到底有没有终点。年复一年，追随楚言已经变成了谢余年的一种习惯，就像呼吸一样，伴随着他每一天的生活。
他从未奢求过回应，可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原来终点就在眼前了。
于是结局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从谢余年同意这门婚事，允许谢家去楚家登门拜访，把他当作货物一样明码标价卖掉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给这场漫长又无声的感情画上一个句点。
“关于这个孩子...”
“年年！”楚言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谢余年未出口的话。
“嗯？怎么了？”
“年年。”楚言又这样叫了他一遍，“不要再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楚言看上去很痛苦，连声音都有些抖。
“你不要再说了。”他坐到谢余年身侧，将omega整个人都抱进了自己怀里。
他想起在自己在那份资料里看到的，关于谢余年的过去的生活。
那些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文字，平铺直叙地勾勒出谢余年过去的岁月。
楚言曾不以为意，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每一份成绩，每一项荣誉里，都藏着谢余年隐秘的心意。
沉甸甸的，让那些文字都变得极具分量。
“你以前...我是说我失忆以前...有跟我讲过吗？”楚言的声音发紧，喉头是他几乎压不住的哽咽。
“没有。”
“因为你那时候好像不太喜欢omega，告诉你的话，大概会让你很困扰吧。”
谢余年说着，侧头吻了吻楚言的耳垂。
“我想你永远耀眼，永远意气风发，不用被任何事束缚。”
“我不想我的感情成为你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