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地儿了,彭灿他爸就扔下俩小孩,叫贺繁帮忙照顾一下,着急忙慌地走了。彭灿指着她爸飞速远去的背影,告诉贺繁,她爸肯定偷偷喝酒去了。他私底下攒的那些钱都用来买酒喝了。回去后被她妈知道了,又得一顿说。
彭灿很疑惑:“贺繁姐姐,你说我爸明明知道喝了酒能闻到酒味,会被我妈说,酒还对身体不好得狠,怎么每次还喝啊?”
“酒这种东西,很容易上瘾的。开心的时候,拿酒助兴,难过的时候,戒酒消愁。酒可不就容易上瘾。酒对于你爸爸,就像冰淇淋,辣条对你一样。”
贺繁想起曾经的那几个月,对酒其实是有那么一丝阴影,颓废,麻木,行尸走肉……这种东西除了麻痹神经,实质上也没什么用,该忘的依旧忘不掉,得不到的东西依旧得不到……爱恨嗔痴怨,这些情绪由物质衍生而来,但又脱离了物质,不受控制。如果物质的东西能够解决一切,那这世界也不会有那么多恨别离。她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放不下和得不到。
贺繁越过俩姐弟,遥遥望着远处写着“卖豆腐”的小摊贩,卖豆腐的人利索地划着刀,准确地给出豆腐的斤两,来来回来不停歇,但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他身后跌跌撞撞还在走路的孩子也在咯咯地笑。
真是生活各有各的模样,贺繁望着那小小的豆腐摊出神。
一旁的彭灿顺着贺繁的目光望去,就一个学走路的小孩,没发现什么值得看的。
她想了想后冲贺繁说,“可我爸这人没啥可愁的,整天乐呵呵的,被我妈骂了也在那笑,我妈说她就是冲着这点嫁给我爸的。我爸开心时喝酒,这倒是真的多。但我觉得这全是借口,就像我不想上学……”
彭灿在那叽叽喳喳地细数她爸的罪状,贺繁就那么听着,时不时应几句,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那条小巷。
小镇上的小吃很多,但彭灿俩姐弟馋的是冰淇淋,这东西平常得攒钱才能吃的到。
贺繁给他俩一人买了个甜筒,俩小孩高兴坏了,尤其是彭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对贺繁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小镇上只有书店里有卖画画的颜料,贺繁进店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满意的,她对沉迷于漫画书的姐弟俩交待了一声,就走出书店,准备在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好的画画工具。
贺繁刚走到巷子入口处的小卖部,就听见俩大姐在外面唠嗑。
“现在的娃娃,都不学好,天天要么打游戏,要么打架。”
一个大姐在那边磕瓜子,边唠叨。
“幸好不是我家的,要是我家的,我非得打断腿了。”
另一个特意提高了嗓门,对着巷口,像要说给巷子里的人听。
但小巷里安安静静,连个人影也没有。
这是这个小镇的常态,各种大姐大妈大爷在店门口,树底下拉个凳子唠嗑,说谁家今天怎么怎么着,哪家的孙子又干啥干啥了。他们在那唾沫横飞,但他们谈论的年轻娃依旧该怎么样怎么样。唾沫星子只对在意它的人有作用,而这些小孩太过年轻,能够放在心上的事很少。生于这个年代的男孩子,比起上个年代而言,太野。舆论压不倒他们,只会起反作用,他们只想把这些东西踩在脚下。
贺繁走过的时候,被两个大姐盯着看,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注目。小镇不大,来来回回就那些人,邻里之间都被摸得门清,突然有陌生人进入,被注视也是十分正常的。她从容地走过,正朝着小卖部斜对面的小店走去,余光里就出现了黑白色的衣服,快速地朝她逼近,然后和这些身影擦肩而过。
“作孽哦。”
大姐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像是为这些个身影配音似的。
贺繁被刚才一晃而过的鲜红弄得愣在原地,像是有感应般的抬头看向巷子里。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小巷,这时候全是半大的少年。或站着或倚墙靠着。一个个身上还穿着校服,只不过松松垮垮的,倒是和那懒散的站姿相符合。林简的黑发在这一群五颜六色的发色里显得格外明显。他就那么靠着墙,五六个人围着他说话,他也不应声,双手插兜,看向地面。
贺繁只能从他周围晃动的人影中看见他的侧脸,下颚线很好看,唇很薄。
她收回目光,继续朝着小店走去。
那头,倚墙而立的林简,余光里全是走动的人影,配上他们此起彼伏的声音,他莫名觉得烦躁。
他侧过脸,看见巷口那里在阳光下被拉长的影子,忽然抬起头,向巷口看去。
他看见贺繁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在阳光下凉风中微微摇动,裙尾随着身体的走动而轻轻摇摆。淡雅而宁静,像是生生划出了另一番小天地。
那个小天地里的人,应该是没有挣扎,也少有束缚。他们应该是有追求所爱的自由,有肆意挥霍的资本,而这些,是林简从出生开始就未曾拥有的东西。
他不过是在向生活妥协,向生活低头,即使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但这世上确实存在着某些法放弃的东西,无论贫富。
喜欢是,热爱也是。
对于林简而言,他无法述之于口的某样东西,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此时的林简不知道,将来的贺繁将占据这两种。从欢喜到热爱,往后余生,此后经年。
“走了。”
林简低声对周围的人说,率先走出小巷。
未曾买到合适颜料的贺繁,也准备回到书店。但小镇的巷子太多,大多还长得相似,她就这样迷路了。
凭着依稀的记忆,贺繁拐向一个方向,但她没走一会儿就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