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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岂直接把刚刚打的那堆字给删了，网页一关，继续写作业。
保持着对简言的某种烦躁与羞涩并存的心情，白岂的笔尖在纸面上起起落落，沉浸了三个多小时，他感觉到饥饿，于是转头看了眼那人给他的那箱吃的。
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奇怪感情再次升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上的詹姆斯海报看了一会，然后蹲下来用手在箱子里拨弄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简言给他的基本上都是他喜欢吃的，可白岂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简言到底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他明明也有没说过。
想了一会，白岂最后还是没忍住，就跟上瘾了似的，拿起手机点进了QQ，看见姓简的一下子又是十几条信息未处理，某个危险的信号似乎正在缓缓上升。
简言：不要。
简言：那房子多好，离你家就几步路的距离！
简言：打死也不卖。
……中间省略废话若干。
简言：我准备登机了，可能要在飞机上待三四小时。
简言：你又去写作业了吗？还是在看书？
简言：你真的好自律，说什么是什么。
简言：记得想我，岂岂。
按这个时间来算，简言估计已经上飞机两小时了。
白岂放下手机，撑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心里的烦躁变得更浓了一点。
真想找人说一说，这感觉实在太乱了。
花了一下午时间涂了两张校运会班服图，把那些东西都发到老师邮箱打过招呼后，他拿起篮球下去开始玩。
大约六点多，白爸开车回来了，白岂瞅见了自家老爸的车，连忙跑过去捡起拍飞的篮球，跟他一块上了电梯。
“吃饭了没？”白爸揣着公文包，边松袖扣，边看着身边的白岂。
“没有，不过我有件事搞不明白，想问问你。”
“哟，你还有搞不明白的事呢？”
“我当然会有！”白岂被他老爸奇奇怪怪的表情给搞得有点来脾气，他咳嗽了两声，说道：
“今天上午有个男性朋友找我说了一堆，大概意思是有个男的一直黏他跟他玩，感觉像是喜欢他，然后他也对那个男的感觉模模糊糊的。”
白爸倒是没因为这个话题的敏感性而表现的无法接受，他若无其事接话道：“模模糊糊的具体定义是指什么？好感还是恶心？”
白岂寻思了几秒，“恶心倒没有，就是有时候会觉得烦，算是好感吧。”
“朋友之间互相存在吸引力太正常了，不管是小子还是闺女，两个人关系要好到一定程度，总会产生一种想代替所有人站在对方身边的念头，你们小孩确实容易产生这种错觉。”
电梯到地方了，父子俩从里面出来，白岂看他爸拿钥匙出来开门，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的那一番话。
“这是错觉？”
“一般来说是的。”
“那这种错觉什么时候会消失？”白岂连忙追问。
“分开很久不联系，跟不上彼此的生活节奏，它自然就会消失了。”
“噢。”白岂低头跟着一起走进屋子，白爸放下包把西装解开，去卧室衣柜拿衣服换。
“对了，这次放暑假我要出国去找你妈。”
“什么！我也要去！”白岂一拍桌子跑到卧室门边，盯着他爸T恤上的海绵宝宝直瞪眼。
“你去个头啊，去年寒假不是带你出去看极光了吗？你想拍的银河星轨也都拍上了，当时你小子在学校打人那事都还没完，我说你什么了没？这次二人世界你要是再敢……”
“啊啊啊啊，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白岂捂着额头感觉里面的神经都在一鼓一鼓的，反正只要是离简言远点就好。
……总不能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喜欢一个男的吧？自己明明又不是gay。
白岂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袋薯片，结果想起这是简言给的，连忙又扔在一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暑假有要上的补习班或者兴趣班吗？”白爸换了衣服出来，盘腿坐在白岂对面的沙发上，两人一起看起了地方晚间新闻。
白岂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脑子里像是有个思路被打开了，他点点头，“有，到时候我列个单子给你。”
“那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要不去你爷爷奶奶那里住？”
白岂瞪了白爸一眼，“你都能把我一个人留家里了，还会不放心我啊？”
白爸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白岂身边一把揽过他肩膀，用心良苦地说道：
“没办法，主要是她暑假要在那边办画展没空回来，事情太多也没空顾你，我得去帮帮她，没有大人管的话，你在国内还是更安全，想出去玩的话寒假带你去，哪个国家都行。”
“好吧，那我到时候去找外公。”
“嗯，真是爸的乖儿子！”
白爸一把抱住白岂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白岂习惯性嫌弃，连忙把他爸给推到了一边。
“我都十八了能不能别老粘着我。”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伤你爹的心，你明明才满十七岁好吗？你妈叫你宝贝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换成爸就不行了吗？”
“啊，那你叫啊，叫我宝贝。”白岂一脸无语地盯着白爸，白爸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上了。
“不行，宝贝是用来叫你妈的，你是臭小子。”说完，他恼羞成怒的在白岂胳膊上拍了一把。
“干嘛打我！”白岂跟爸爸闹一下，感觉之前那股躁闷不翼而飞，父子俩看着新闻，过了一会，白岂开口问了一句。
“爸，你说，我朋友他到底会不会跟那个人好上啊？”
“一般不会吧，毕竟同性恋这个事情，一旦他们自己意识到，心里也会有很重的负担。”
白爸翘着脚搭在沙发上面羽曦读佳，白岂看着他爸，稍微皱了下眉。
“那最好不要喜欢同性对吧？”白岂继续追问。
电视进入了广告，白爸随手拿起遥控器，边换台边说道：
“这个事情爸爸跟你说啊，谁喜欢什么人都是人家的自由，别人是无权干涉的。就像你可以不喜欢他穿红色衣服，但你没资格让他马上换个你喜欢的蓝色穿。”
“噢。”
“个人取向没必要鄙视，但生活作风可以鄙视，那对好兄弟要是今天这人带一个回来，明天那人带一个回来，后天再一起带人回来，这样就不行。”
“嗯嗯，我也觉得！”白岂听的很认真，他其实还挺喜欢听他爸跟他讲这些，虽然这人感觉像是不怎么靠谱，但其实很多时候有些问题问他从未让人失望过。
“所以，判断某些事情不是要看他取向，而是首先得先确定他有没有对这段感情负起责，是否忠诚。”
“那要是能负责，是不是就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白岂get到了关键点，认真地问了起来。
“当然可以。”白爸往沙发上靠了上去，说道：“爸爸年轻的时候在国外留学，还帮LGBT群体递过小彩旗，就是那次认识你妈的。”
“啊？我妈她以前是蕾丝边？”
“不是，她去陪朋友的。”
“那你呢？”
“我也是陪朋友去的。”
“……”白岂一时无语。
白爸看着白岂的表情，有些沉默，他怀疑白岂可能是要跟他出柜，犹豫过了一会，白爸开口问道：
“小岂，有什么事情可以跟爸爸说，没关系的。你年纪还小，经验不足，很多事也没接触过，想不明白很正常。”
白岂伸手扶住了额头，这可怎么说，说了他爸会不会打简言？而且这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完全是白岂自己在瞎猜。
“就是……嗯，没有。”白岂把额前头发全都推到了脑后，认真地说道：“没有。”
“是不是隔壁那小子？”
“啊？”白岂两眼一蒙，顿时被他爸给镇住了。
“看来是他。”白爸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白岂，“你看上人家了？”
“我没有！”白岂声音顿时放大了十倍。
“不是，白小岂，这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当爸爸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要是我儿子以后是个同性恋我该怎么教育他，后来我想了想，我还是得正常教育你，就跟我刚刚说的那样，首先是要对自己负责，然后你要对他负责。”
“我不是！我没有！”
“我不是反对你现在恋爱。”白爸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但这事主要还是看你怎么想吧，你俩今年才高二，人生理想都还没个着落，我怕你考虑不周到。”
白岂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点头。
过了一会，他狂眨眼睛问道：“我这算早恋吗？我是不是要给你们洗衣服了？”
白爸按了按太阳穴，摆摆手，“我高中也谈过女朋友，后面分手的时候要死要活的，那次月考有生以来考的最差，甚至觉得人生都到此结束了。”
“不是吧，你这么笨。”
“滚。不是我笨，是你还不懂的东西太多了。你喜欢谁我没有意见，但是那个圈子比较乱，认真的人太少了，你年龄小，可能还缺乏分辨能力。”
白岂顿了顿，小声说道：“爸，为什么你不骂我还跟我说这些？要是我真早恋了你也不生气？而且还是跟一男的”
“没什么好生气的，你是我儿子，我得教导你，但我不会控制你。你以后活成什么样按你自己想法来，我只要你不能犯法，有道德心，三观正直。”
“要是我成绩下降了呢？”
“成绩当然很重要，但是能够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也很重要啊，而且你第一要是被别人拿走了，你能服气？只要能权衡好，就没问题的。”
白岂也靠在了沙发上面，“我也没有想跟他谈恋爱，是真的，我就是有点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你心里有分寸，记得要多思考。”
“老爸，谢了。”
“没事，反正你明年也成年了，我可不是那种非要你跟挚爱生离死别的家长。”
“我不爱！我只是不懂想问问，我不想跟数学考五分的人谈恋爱。”
“数学考五分？”白爸猛地转过头看着白岂，“这也太差了吧？”
“所以不可能。”
原本堵在心里的洪水猛兽，现在已经被越冲越远。
他不再那么惶恐与不知所措，虽然还是没做好准备接受自己和简言之间可能会有的关系，不过比起之前还是要冷静多了。
至少老爸还是理解他的，虽然没事爱拌拌嘴，但从小到大这个男人都能给他的迷茫与不知所措点亮明灯。
白岂松了口气。
他又凑了过去，“老爸，要不你还是骂我吧，我觉得有点内疚。”
“都一样，有什么好内疚的，今天你要是过来跟我商量怎么追喜欢的女生，我说不定还能帮你写一个攻略，但男生就算了，我没追过，要不你问他，或者你喜欢梅西吗？”
“……”
“恋爱可以谈，但不可以乱谈，谈的话要认真，你得确保对方也得是认真的。而且人家如果不是gay，你就得跟人家保持距离，这是道德问题。”
“爸……”
“那个圈子是个不太能见光的地方，不能见光就会滋生各种各样的东西，你是个干净的孩子，不知底细乱来，很容易生病，身体和心灵两方面都是这样，你懂我意思。”
“我懂。”白岂一脸忧郁地看着茶几，小声嘟囔道：“但我真的不敢，你知道吗？就是不敢，但我又老往那方面想。”
白岂自己其实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性取向可能有问题，但是在他因此感到慌乱之前，家人就已经给他建设了一个坚实的护盾，并给予了相应的教育。
他隐约能意识到他爸的温柔，但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哎，也有你不敢的事啊……那你想搬家吗？爸给你联系学校，下学期就可以转。”
“啊！”白岂连忙转头看着他爹，有点迷茫。
“我虽然支持你的选择，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也还是建议你再仔细考虑一下，那条路不太好走。”
白爸认真地看着白岂的眼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先暂时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如果你思考之后认为你确实要那样，到时候我们再去跟你妈妈说，你妈妈应该不会太反对的。”
白岂沉默了很久，鼻子有点酸。
“我感觉你们像是很努力想给我一个自由的恋爱环境，我知道大家都不支持同性恋。”
“小孩已经很苦了，家人不能帮他分担一点，反而还往上施压，我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这样有点残忍，你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情不会因为你喜欢上一个男生就发生改变。”
“爸……”
“你记住，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我们要是逼着你跟着社会规则走，不过是剥夺你的快乐用来让自己快乐，这太自私了，我希望你自己来选择。”
白岂红着眼圈盯着白爸，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但是我不顾你们的面子非要跟男的好，对你们来说也是一种伤害不是吗？家里亲戚，外面同事，可能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们。”
“父母对孩子的爱，不就体现在这里了吗？”白爸摸了摸白岂的头，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回忆起了过去。
“虽然喜欢叫你臭小子，老爱跟你杠这杠那，但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真的。所以，你一定要爱护好自己，自己重视自己，别为了任何人堕落，我不怕你同性恋，我就怕你看不起自己。”
白岂深吸一口气。
不行了，再说下去，他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