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漩涡眼>第67章 切肤痛

  两人沉默拥抱着,没注意时间。

  静谧的氛围稍纵即逝,病房外的走廊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转眼间,病房门被推开,意料之外的三个人出现在门口。

  唐世德率先冲到病床边,手发抖说话声也抖,一点不见平日里的威风。

  “怎么搞的啊?哪里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唐星辰傻了眼,完全没料到他爸会在此刻现身。

  应程松开怀抱坐起身,飞快甩去残留的泪,神色同样是愣的。

  落在后边的阮慕和唐密,亦是焦急地围过来,一脸紧张地上下打量唐星辰。

  “我们接到警察电话,说你出事进医院了,”唐密皱着眉,“昨天不还好好的吗,这怎么连氧气都吸上了?”

  阮慕视线扫来扫去,发现唐星辰脖子上有道让人心惊的紫红痕,顿时察觉出了不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她看向应程,关心道,“阿程你有没有受伤?”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弄得唐星辰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说:“爸,你怎么会来首都?”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唐世德快急死了,说话好听不到哪去,手去摸他脖子,“这怎么回事儿?!谁弄的?”

  “疼疼疼——”唐星辰龇牙咧嘴往后躲,“你轻点儿!”

  “你爸下午到的,”唐密替他解释了一句,“想着今天过来看看你,谁知道你手机打不通,人还进医院了。”

  唐星辰手机先前被应廉拿走,打了那通电话给应程后,就直接关机扔掉了,现在还不知道报废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不过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说了没准唐世德会气得血压飙升,当场中风。

  唐星辰摆摆手,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经验娴熟地瞎编。

  “今天下午在大街上碰见个小偷,我见义勇为和小偷打了一架,不小心挂彩受了点伤,手机摔坏了,不过小偷被我抓着了,没想到警察那么多事儿还给你们打电话,别大惊小怪,我好得很。”

  这谎话水平实在有待加强,在场几人没一个被糊弄过去。

  尤其是唐世德,见这小子分明一脸心虚,却还要强撑着撒谎,心里别提有多急了,顿时来了火。

  “你骗鬼呢!”他一拍床头柜,“到底怎么回事儿?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说实话!”

  大家都被他这动静吓了好一跳,不约而同安静几秒。

  唐密想出声劝劝,然而那边沉默已久的应程,率先开了口。

  “是我造成的。”他淡淡说。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看向他。

  唐星辰一急,赶忙阻止:“什么就是你造成的了?你别瞎——”

  “你闭嘴!”唐世德不让他插嘴,然后示意应程,“你继续说。”

  应程胸膛微微起伏,调整状态,尽量心平气和地将废弃厂里的来龙去脉,大致给他们讲了一遍。

  事情全部说完,唐世德三人都没声儿了。

  他们满脸震惊加不可置信,有点艰难地消化着这段信息量颇大的内容。

  应程低下头,冲唐世德说:“对不起,因为我的问题才害他受了伤。”

  唐星辰费力地坐起身,把应程拨到自己身边,替对方辩解。

  “和他没关系,你们别听他瞎说,要怪就怪那个姓周的,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不成想话音刚落,唐世德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飚。

  他脸色难看不已,像是怒到了极点,盯着应程一指病房外。

  “出去,你给我出去!”

  应程抬起眼,静静与之对视,并不反驳,但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床上的唐星辰一拧眉,不顾沙哑的嗓子,跟自己爹对吼:“你让谁出去?唐世德你别在这儿没事找事!”

  “月亮——”

  唐密出声制止,用眼神提醒他这时候不要来硬的,接着又劝唐世德:“舅舅,你先别生气,月亮还病着呢,有什么事等他恢复了再说。”

  谁知这一劝仿佛火上浇油,唐世德听见那个“病”字,登时大动肝火,不留情面地要亲自动手赶人。

  唐星辰也是气得不行,抬手扯掉呼吸罩,差点跳下床和他爸干一架。

  唐密挤在父子俩中间当人肉盾牌,又是喊又是拦的,脖子还不知道被谁扇了一巴掌,唐世德依然固执地要让应程滚蛋。

  场面变得一团糟,应程隔着几步距离,想出手去拉唐星辰。

  下一秒却被阮慕抓住手腕,强制带离了病房。

  病房门顺手关上,唐密留在里面调节父子大战。

  阮慕将应程带远了一些,给双方几分钟平复情绪。

  她酝酿了下,本想问他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一转眼,看见应程魂不守舍的模样,话到嘴边徘徊片刻,终究是没忍下心。

  未能出口的话变成一口气叹出去,阮慕端详对方几眼,好言相劝。

  “最近事情太多了,你也累得不轻,先向剧组那边请个假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星辰的事……他爸爸现在是在气头上,说话重,咱们也要理解,毕竟好好一个人,不明不白进了医院……”

  话到一半,阮慕说不下去了。

  儿子无故被人迫害,做父亲的没立刻报复回去算很好的了,发再大的脾气也正常。

  然而这件事从头到尾,应程的痛苦与自责不比谁少。

  若是有可能,想必他宁愿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看见唐星辰受半点伤。

  阮慕作为看着对方长大的姐姐,哪里再忍心继续苛责。

  摸了几下应程后背以示安慰,阮慕说:“这么晚了,今天先回去吧,等明天他爸爸气消了,咱们再来。”

  凑巧此时路倏买好晚饭上来,应程压制住即将溢出心头的情绪,走去路倏面前。

  “你帮我送一下,把我的那份也给他,我不进去了。”

  路倏一头雾水,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摆了张问号脸出来。

  应程没心情解释,把饭钱转给他。

  而后径直乘电梯下楼,离开了医院。

  深夜的气温达到了零下十度,应程之前出门急,穿得稍微少了点,到家时已经冻成了一根失去知觉的冰棍儿。

  锅里煮到一半的饺子泡馕了,剩下的那些还在塑料袋里,却也因为屋内没关的高温壁暖,解冻化水变质了一部分。

  应程随便整理了下厨房,将水饺全部倒进垃圾桶,无论好的坏的,扎成一袋扔了出去。

  这顿唐星辰嚷嚷了几天的冬至饺子,终归是能没吃成。

  奔波一晚上没吃饭,应程胃里格外空,可惜一点食欲都没有。

  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猫狗也收拾干净。

  他侧躺在床上,阖着双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睡着。

  ……

  第二天,应程起得很早,特意多穿了几件才出门。

  尽管清楚有唐星辰他爸在,唐星辰肯定不会饿肚子,但应程仍旧多买了份早餐,带着去了医院。

  结果赶到医院后,病房里已经没人了。

  护士告诉他,病人转院去了另一家私人医院,昨晚就走了。

  应程只好又重新打车,前往护士提供的地址。

  但私人医院不是只有一间病房,应程兜兜转转寻找许久,询问了好几个医生护士,终于找到唐星辰所在的单间豪华病房。

  只是他没能进去,病房外正正经经守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哪怕没穿西装戴墨镜,可看气质也能猜出,十之八九是唐世德雇的保镖。

  这家私立医院安保还不错,正常遇不到什么危险和意外,是以这保镖雇来,不是防他就是防唐星辰的。

  意料之中,应程刚靠近两步,保镖们就伸出了手。

  “抱歉,这间病房不能随便进,请您离开。”

  应程迅速扫了两个保安一眼,没选择硬碰硬,后退了一步。

  他拎起手中清淡的粥食:“我来送早餐。”

  保镖们不为所动,依然是那句话:“抱歉,您不能进去。”

  应程忍下脾气,又一次退让:“不让我进去,那你们拿给他?”

  见应程没有恶意,看上去又格外坚持,其中一个保镖神色犹豫了几秒。

  尚未给出回应,病房里响起一句怒吼——

  “唐星辰!你走一个试试!”

  应程神情一凛,趁保镖们分神之际,立马去拧门把手。

  门是被拧开了,可保镖们反应也很快,急速出手一拦,抓住了他胳膊。

  应程眼神冷下去,正欲动手,门后又是啪地一声,瓷器摔碎的动静响起。

  紧跟着便是唐星辰旗鼓相当的怒吼:“唐世德!你到底想干什么!”

  病房里,一碗香浓鸡汤砸在茶几上,瓷碗碎成三片,汤水泼了一地。

  唐世德面色铁青,拽住唐星辰不肯松手:“我想干什么?我要你好好给我待在这,不准出去乱跑!你马上跟他分手,不允许再见面!”

  唐星辰胸口梗住,被这无理取闹的神经病爹气得不轻,冷笑一声,开始胡说八道。

  “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跟他分开,我告诉你唐世德,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就是不能怀孕,我要是能怀,你现在就等着做爷爷吧!三胎我都给你生下来!”

  唐世德:“……”

  唐世德好好一张脸黑成了滩墨汁,上气不接下气,快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他高高扬起手,准备给这不孝子一个大耳刮子。

  唐星辰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表情极度叛逆,脸上写着“有种你就打”。

  耳光没打下来,唐世德发颤的手,停在了他脸颊边缘。

  唐星辰却突然愣住了。

  他那向来蛮不讲理、我行我素的臭脾气爹,在这一刻,竟然湿了眼眶,掉出了自己从来不曾见过的眼泪。

  唐世德一反常态,伤心地啜泣着,连声音都哽咽了。

  “唐星辰,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妈离开了我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要是连你都出事,你让我怎么活?连你都保护不好,我怎么跟你妈交代?我怎么跟我自己交代!”

  他抹着眼泪,指向他脖子上的纱布:“你这个伤,我昨晚看着一夜没睡着,我痛啊儿子。你要跟他在一起,我不反对,你要干什么我都不反对,可你看看,他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自己又是什么情况,你让我怎么放心?怎么放心!”

  唐星辰被对方这般弄得手足无措,态度软下来,然而心里不免着急。

  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唐世德此刻泪眼婆娑的脆弱模样,令他根本无法反驳出口。

  唐世德说:“如果他真的想跟你走下去,就该像个男人一样,把所有事情解决好,而不是软弱无能地什么都要你替他承担。”

  唐星辰心里偏向应程,忍不住辩驳。

  “他哪里软弱无能?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那些事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不管!”唐世德一挥手,蛮横起来,“他们家现在这种情况,你要和他在一起,除非我死!”

  相隔一墙的门外,父子俩的争执与对话,完完整整传了出去。

  应程动作僵住,逐渐松了力道,甩开保镖的手往后退。

  保镖们警惕地盯住他,考虑着要不要现在进去打声报告。

  应程垂下淡漠的眼眸,纹丝不动伫立在原地,像尊木讷的雕塑一样,站了很久。

  病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小,一方妥协了,说话声消失在门缝中。

  手中的早餐热气一点一点散透,不可挽回地变得冰凉,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应程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独自前来,只身离去。

  ……

  走出医院没多远,口袋震动起来。

  应程摸出兜里的手机,来电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接听后,听筒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应程先生你好,我是公安局刑侦队副支队长,孙实。”

  应程:“你好,什么事?”

  孙实说:“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想问问你,关于你父亲绑架案的一些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来市局一趟?”

  应程淡淡道:“我知道的东西,在录口供的时候都说了。”

  孙实沉吟片刻,问得更具体了点。

  “是这样的,我想请问你和嫌疑人周谦知……以前认识吗?我指的是很早以前。”

  应程一顿,微微凝眉:“什么意思?”

  那边孙实似乎在整理思路,安静少顷后,将昨晚应廉和周谦知被带回警局后发生的事情,简要给应程说了一遍。

  昨晚应廉被铐进审讯室后,整个人出乎意料的配合。半只熊崽

  都无需警察审问,主动将犯罪过程阐述得清清楚楚,详细得连来首都坐的哪一趟飞机都讲了。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斗志和希望,一夜之间形容枯槁,万念俱灰。

  录完口供后,还趁着警察不注意,差点一头撞死在临时看守所里。

  被人为阻拦后,他精神彻底崩溃,疯疯癫癫地痛哭流涕,嘴里喊着什么“我是应廉我姓应”等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看守所警察觉得他不对劲,立马报告给了上级。

  第二天一早,公安局请了位专门的心理医生过来。

  医生经过初步诊断,得出结论,嫌疑人很可能患有严重的心理和精神疾病,行为表现出一定的反社会人格症状。

  而另一边,周谦知认罪的态度也十分良好。

  他承认是自己偷了实验室麻醉药,对唐星辰做了不轨之事,成为了绑架案的帮凶。

  可是这一切,都是应廉逼迫诱使他做的。

  周谦知说,应廉知道他喜欢应程,所以利用他的嫉妒心不断进行洗脑,自己一时冲动,才被诱使着走上了犯罪的不归路。

  然而他的说辞与应廉的口供完全相反,因为来首都前,应廉压根不认识周谦知。

  应廉表明是自己来到首都后,在暗中跟踪应程的日子里,被周谦知找上了门。

  对方主动挑明身份,开门见山说出自己目的,希望能寻求合作。

  周谦知的原话是这样的:“你不想让你儿子好过,我也不想让你儿子的男朋友好过,既然我们的想法一致,为什么不选择合作共赢?”

  当时应廉答应了,结果等到后面实施起来,周谦知刚刚将唐星辰带到废弃工厂,转瞬就被应廉下了黑手。

  两位嫌疑人的口供不一致,副支队长孙实根据经验,连夜走访了一趟周谦知的学校。

  他从实验室负责人那里得知,麻醉药是在十一月份丢的,应廉却是十二月上旬才到首都。

  中间隔了这么长时间,且两人手机上没有联系记录,充分说明周谦知偷药是自主行为,绝非受人逼迫。

  然而周谦知却说,他那么早偷药,是因为他想拿流浪动物做实验,与此次案件无关,只是后面刚好用上了而已。

  孙实依然存有疑虑,又去了一趟周谦知家里。

  没想到在竟然周谦知卧室衣柜的夹层中,搜出了大量偷拍视角的照片。

  照片足足有几百张,里面的主人公从几岁到十几岁,全部都为同一个人——应程。

  可是当证据清清楚楚摆到了周谦知面前,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开口了,怎么审问都没用。

  周家为他请了辩护律师,孙实担忧着,对方很可能借应廉患有精神疾病这一点,致使他的口供无效,从而进行脱罪。

  因此便有了今天这通电话。

  孙实说完,应程缄默了半晌,缓声道:“我现在过来。”

  作者有话说:

  两人什么性格你们清楚,没有放弃这个词。

  唐爸其实当初心结也没完全解开,靠着爱和愧疚才让步,这次正好一块儿解了

  怕的话就跟我念一遍,感情无虐,会有糖的,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