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 硝烟弥漫。

  刀剑漫天,金戈血染。

  岭北军动兵进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大瑜军也立刻调署兵力出城迎战, 双方在城外相遇,立即开始了激烈的对抗与厮杀。

  将军率领骑兵冲锋在前, 步兵分左右两翼分散出击,所有战士们都挥舞着大刀长矛,浴血奋战,前者倒下后者立刻顶上去, 这方支撑不住那方兵力补充上来,就连倒下去的一刻都不忘高喊同样的口号来鼓舞士气。

  大战从中午持续到傍晚,夕阳落幕前方才停歇。

  兵法有云,大战在即,做到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百胜,由于将军此前便与大瑜军的领兵统帅交过手, 也特意多方打探过,遂对其了解相当透彻, 战前将军便预先判断出了对方可能做出的所有形式的战略部署,又与众多将领们研究商议, 用沙盘做过多次推演, 掌握所有破解之法。

  遂即使在敌众我寡的严峻形势下, 排兵布阵精妙, 配合默契的岭北军还是占据了上风,尤其大瑜军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破除之后士气一落千丈, 岭北军更是攻势勇猛, 势如破竹。

  伤亡分外惨重的情况下, 大瑜军残余部分兵力逐步开始陆续举旗投降,大战方才停歇。

  春秋战国是礼仪鼎盛的时代,即便是打仗,也有打仗的礼仪和规矩,两军交战,不鼓不攻,不杀来使,对阵厮杀中,若是一方举旗投降,另一方便会顺势停战,不会赶尽杀绝。

  遂大瑜军投降之后,将军活捉大瑜军主将及其随属将领后,便下令撤了兵。

  持续了大半日的战争终于止息,半抹残阳之下,遍地鲜血横流,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死者已矣,生者也都精疲力竭,唯有岭北的士兵们因为取得了胜利而无比兴奋,还显得有些精神。

  将军命人把大瑜军主将等一干人等压回来之后,立刻在人群里找到夏舒呈,转着圈的检查了一番他身体,见他只有衣衫破碎,并未发现他的身上有什么伤,这才松了口气似的。

  “ 没受伤就好。”

  将军为他整理了下衣服,对他道:“ 此前只觉得你看起来娇气柔弱,没想到功夫这么好,战场临危不惧,算本将军眼拙,竟未能发现你原来这么厉害。”

  “…”

  夏舒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应句什么,他倒是也没那么厉害,过程中被人砍了好几刀,中了好几支羽箭,有一次脑袋还差点儿被砍掉,只是他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片刻便让自己伤口愈合恢复了而已。

  当然,他也是自幼习武,功夫箭术练了很多年,也没那么弱,那些挨过的刀,中过的箭,大部分都是因为要在身边护着将军,所以没来得及闪躲而已。

  不过尽管如此,将军也还是被伤了好几处,手臂,后背,胸前,都有伤口。

  看着将军仍然渗着血的伤口,夏舒呈有些自责:“ 将军疼吗?”

  “ 不疼,都是皮外伤。”

  将军对他笑了笑,伸手过来为他擦了擦脸上沾染的污渍,温声对他道:“ 你先歇息片刻,待本将军处理完战后适宜,便带你回去。”

  将军言行举止仿佛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旁人看了,却找死般的多起了嘴。

  大瑜主将见将军对一男子言行举止格外亲密,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开始冷嘲热讽了起来:“ 听闻岭北主将有勇有谋,颇具智慧,到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也是个风流多情之辈,风流便罢了,但跟个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回事,简直是罔顾人伦,令人不齿。”

  “ 闭嘴!”

  秦昭听不下去了,直接拿刀抵在了那人颈侧:“ 我们将军没有立刻下令宰了你着急了是吗,再敢多一句屁话,老子把你的舌头割了去喂狗!”

  “ 有些事敢做却不敢让人说。”

  大瑜主将冷笑道:“ 你们岭北人素来就是这般登不上台面,令人作呕。”

  “ 你!”

  “秦昭。”

  秦昭愤怒之下真打算割了那人舌头,但被将军制止了。

  将军并不怎么生气,把秦昭拉到一旁,随后走到大瑜军主将面前,抬腿便是一脚,踹向膝盖处,直接便把那人给踹的原地跪了下去。

  “ 我岭北人上不上得了台面,还轮不到你一个到他人地盘上来撒野的强盗来评判!”

  将军道:“ 本将军钟情于一个男人是否有悖伦常,是否与世俗不合,也轮不到你一个手下败将来指手画脚,你也不必刻意激怒我,再怒我也不会现在便杀了你。”

  大瑜主将将闻言立刻阴沉下了眸子。

  将军却笑了一声,继续对那人道:“ 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对吗,那我便来告诉你,你与你手下的将领们会被冠以锁链,装入囚车,每日早中晚各游街一次,直到你大瑜皇帝发文书向我岭北万千百姓道歉,我要让你大瑜举国上下,乃至邻国番邦都看一看,这便是入侵者的下场!”

  “你敢!”

  大瑜主将听后怒火升腾当时便要从地上站起来向将军动手,可却是一动便又被将军一脚给踹回了地上。

  将军懒得再与这人啰嗦,把人踹地上之后吩咐士兵给他上锁链,随后又命令秦昭去收缴大瑜军辎重整肃残余兵力,命其他将领带士兵们打扫战场。

  所有任务吩咐下去之后,将军让人把自己的马牵了过来,打算先送夏舒呈回大营。

  谁知被安排为大瑜主将上锁链的士兵一时疏忽,没能把人摁住,如是,夏舒呈被将军扶着准备上马的时候,不经意间一瞥,看到那人悄悄从靴子里取了一柄特制的短弩出来。

  箭杆拇指粗细,箭头尖锐,闪着银色的光,看上去应该是特殊材料所制,可穿透任何钢铁甲胄。

  大瑜主将触动机关,箭头即刻迸发而出,瞄准的,是将军的胸口。

  说起来,以前北上的途中夏舒呈听人说起过,大瑜人生性狡诈,善用暗器,且暗器上往往都会添置剧毒,被射中便会直接毙命。

  这种小伎俩有伤大雅,所以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两军交战时,只能正大光明的对阵,不许把暗器巫毒之类的东西带上战场。

  但总有鼠辈不守规矩。

  夏舒呈深知这柄箭必然并非寻常羽箭,若是将军被击中,即便是有他的血疗愈,恢复也需要一个过程,更何况毒发时还要忍受痛苦。

  所以那一瞬间,他没有半分迟疑,几乎是下意识的便侧身跨了一步,用身体挡在了将军身前。

  夏舒呈只是体质特异而已,并非刀枪不入,也是肉体凡胎,若是这毒过于剧烈,被击中之后他便会立刻有毒发的症状,使他短暂的“死”掉,自身血液的疗愈最快也要五六天才能醒过来。

  这五六天里,将军八成会认为他已经“死了”而把他给烧了,那样的话,他还得进行身体重塑,而让他的新身体重新长好至少需要二十年。

  二十年后等他再回来,怕是将军的儿子都能比他还高了。

  大概这就是命吧。

  夏舒呈想,他原本便就打算在战后离开的,因着将军的一个许诺有些动摇,又犹豫着又要不要多留几天,后来又因为突来的一道圣旨担心将军纠结要不要干脆不走了。

  但这下,不用犹豫了,也不用纠结了,上天为他做了决定。

  短箭飞来的那半瞬的时间里,夏舒呈脑海里迅速闪过了很多东西。

  将军虽然没有遵旨,但毕竟打了胜仗,功过相抵,最多被缴了兵权革职查办,他背后站着全军将士,岭北王应当也不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至于将军的许诺,夏舒呈有些后悔,早上的时候应该再争取一下,那样的话,至少不是带着遗撼离开。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他最终也只能闭上眼睛,接受这个结局。

  脑海里思绪冗杂的片刻,短箭刺入血肉中的声音如期而至。

  夏舒呈咬紧牙关迎接疼痛,可却是等了半天也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耳边传来了将军的一声闷哼。

  他心里咯噔一下,忽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如期而至的短箭刺入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将军的。

  将军其实也注意到了那道暗箭,在他出神的那片刻里,突然抱住他转了个身,把他护在了怀里。

  “ 将军!”“将军!”

  随着一声声惊呼,将军应声倒地。

  夏舒呈满心不可置信,愣了下,便立刻跟着扑了下去。

  “你知道这箭上是有毒的吗!你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是太着急了,夏舒呈忽然感觉自己异常暴躁,忍不住抓着将军的衣领,吼的凶狠至极,甚至把围上来的秦昭等人都给吼的原地愣住了。

  箭上确实有剧毒,将军倒下之后神智便已经开始不甚清晰,见夏舒呈少见的发了怒,强打着精神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又在他紧锁的眉心处揉了揉,对他道:“ 方才骗你了,受伤是会疼的,可我,不想让你疼。”

  听了这话,夏舒呈又一愣,心头升起的怒火戛然而止,紧接着眼泪便哗啦一下掉了出来。

  客观的说,他为将军挡刀剑,无畏生死,毫不犹豫,也还是有个前提的,那便是他知道自己不会真正的死去,即便死去,也还是会重新活过来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只有唯一的一条生命,还能不能做到方才那般。

  可将军是确定知道自己的命只有一条的,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活到现在,数百年间,愿意用生命来保护他的,唯有他的母亲一人。

  如今,又有了一个。

  便是这般待他的人,他竟然还想过要不辞而别。

  “ 对不起。”

  视线被泪水模糊,喉咙被哽咽噎住,有些话,便只能默默篆刻心头:

  我夏舒呈活与世间,原本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如今总算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便不该因惧怕未知而逃避,我爱的起,便伤的起。

  往后余生,这个人给予我的一切,无论喜乐甘饴,还是伤痛悲苦,我都甘愿承受,绝无怨言。

  作者有话说:

  丁驰:别这么悲壮,你夫君忠诚可靠,至性专一,不会伤你的。

  夏舒呈:呵呵,然后,让我等了你两千多年。

  丁驰: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