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 辞旧迎新,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欢庆气氛至少要持续大半个月, 可是在军中,顶多也就是除夕之夜可以少许放松片刻, 第二天开始,所有人就各司其职的继续忙碌了起来。

  正月过完之后,新的城防部署已经全部重建完好,新的县尉也已经到任述职, 交接安排妥当之后,将军下令开营拔寨,启程南下。

  农历二月初,天气严寒依旧,道路冰封还未消融, 大军浩浩荡荡踏雪前行,行军十分缓慢。

  慢的夏舒呈原本耐心那么十足的一个人, 都忍不住着急上火。

  话说,启程起初, 夏舒呈谎称自己不会骑马,本是打算让将军带他同骑一匹的, 谁知他都还没来得及开这个口, 将军就已经命人给他安排了马车, 还是和其他几位大夫同坐一辆。

  白天赶路, 将军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与他相隔两处, 晚上将军又总会召集将领们商议军务, 经常一议就到后半夜, 忙的没有空闲时间,让他不好总是过去打扰。

  整日见不上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几天下来,夏舒呈就受不了了。

  夏舒呈原本也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平日里心平气和,对什么都不甚在乎,那完全是因为经历良多,心大而已,反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浑身都是刺,刺到谁多看他一眼,他都能以此为由跟人家干一架。

  赶路无聊,同车的几个大夫闲的无事可做,就插科打诨,扯东扯西,都是男的人,话题聊着聊着方向就容易往不正经的方向偏。

  其中有个人在说起自己往昔的一段风流韵事描述女子的脸蛋儿时,贱兮兮的看了夏舒呈一眼,夏舒呈当场就不干了,连理论都没有,直接把人拖过来摁着暴打了一顿。

  这边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自然是很快就传到将军那里,将军闻讯折返过来的时候,车里的动静还不小。

  马儿刚驻足停下,夏舒呈就从马车里“被人推”了出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将军见状,眼眉一凝,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

  被打的那位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他回过神儿立刻从马车里追出来,结果一抬头对上将军那张冷脸,直接吓的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众所周知,夏舒呈本就是被将军特殊接到军营里来的,后来又救活副将立了个大功,现下是将军跟前红人中的红人,营级将领见了都要主动打招呼主动示好,普通人就更是不敢惹。

  被打的人甚至都不敢解释,其他人更是不敢多嘴,好在夏舒呈的矛头也不是指向他们的,将军下马把他给扶起来之后问怎么回事,他回了个“不便当着这么多人面说” 的眼神。

  将军只好严厉训斥了马车里的人几句,吩咐大部队继续赶路,然后把夏舒呈带到了远处。

  夏舒呈“摔”在地上那一下,蹭了满身的雪,衣服弄脏了不说,人还给摔虚弱了,垂着眸子委屈巴巴的站在那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反正将军是肉眼可见的心疼了,弯下腰帮他拍去身上的雪,前后转着检查他有没有摔坏,完后这才问他:“ 到底怎么回事?”

  夏舒呈闷着脸不说话,将军又说:“ 有什么委屈说便是,本将军给你做主。”

  夏舒呈这才抬眸看看他,委屈道:“他们嘲弄我,隐喻我貌相生的像女子。”

  “…”

  将军皱皱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可这并不妨碍夏舒呈看懂了,他立刻就表达了自己不满:“ 原来将军和他们一样,也这样认为。”

  “…”

  将军又皱了下眉,颇为犹豫,但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 但本将军可没有嘲弄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好,你本就天生一副好相貌,确实也不输女子。”

  “这与嘲弄有何区别?”

  夏舒呈表示不能接受:“ 男便是男,女便是女,有什么好比较的。”

  “ 也不是比较。”

  将军说:“ 你不要理解偏差,重点是相貌好。”

  “ 噢?”

  夏舒呈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他问:“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觉得我好看?”

  “…”

  将军稍稍愣了下。

  “说啊。”

  夏舒呈直勾勾的盯着人,继续追问:“ 我好看吗?”

  “…”

  将军目光躲开,清了清了嗓子,发出了一声不是很响亮的:“ 嗯,好看。”

  “ 那好吧。”

  夏舒呈满意了,笑了笑:“ 若将军是这个意思,那我便不生气了。”

  “…”

  将军被他这话逗的也笑了,随后问他:“ 那今日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理,需要本将军去为你出气吗?”

  “ 不必了。”

  夏舒呈笑着说:“ 反正我也打了他,扯平了。”

  将军再次被他逗笑:“ 那我送你回去?”

  “ … ”

  一听这话,夏舒呈笑容淡了淡:“ 不想,回去他们若是再欺负我怎么办?”

  “他们不敢。”

  将军说:“ 本将军方才都说了,若有下次,军法处置。”

  “ 那也不去。”

  夏舒呈笑容又淡了淡,然后,又开始委屈:“ 将军不必费心管我,我不坐马车了,随其他士兵们一起步行便是了。”

  “ 那怎么行。”

  将军说:“ 士兵们经常行军赶路都习惯了,你从前没吃过这样的苦,如何能走的动?”

  “…”

  夏舒呈没说话,但瞥了眼将军的马。

  将军应当是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笑着问他:“ 你不是说自己不会骑马吗?”

  夏舒呈看了眼将军的表情,确定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嘴巴撇了下,转身这就要走。

  “哎哟好啦不逗你了。”

  将军忙笑着拉住他,随后吹了声哨子把自己的马喊过来,问他:“ 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夏舒呈闻言,回过头来,总算是满意的弯起了眼睛:“ 前面。”

  大军浩荡,继续前行。

  将军纵马从队伍的最后边经过,沿路收获了无数奇怪的眼神的同时,也引发全体士兵们的交头接耳。

  “唔!我没花眼吧,将军的马上怎么多了个人?”

  “没,你没看错,那是夏大夫。”

  “啊?可是将军的马不是从来都不让旁人坐的吗?”

  “夏大夫是旁人吗,那是神医,将军现在都快把他供奉为神明了。”

  “就是,你们瞧将军那股子殷勤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搂的是将军夫人呢。”

  “哈哈哈!你还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

  大队伍里的士兵们都的窃窃私语方向眼看着的就是越聊越偏,甚至将军带人追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之后停下来的时候,几位下级将领都不约而同的相互交换了眼神。

  好在马上的两位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也注意不到他人投来的怪异目光了。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视线开阔,前方是茫茫白雪,远处是绵延重山,头顶青天白日,背靠结实宽阔的胸膛,夏舒呈心里痛快极了。

  且他的喜悦之情大概是溢出来让背后的人也感受到了,将军从后面往前探了探脑袋,歪头看着他:“ 怎么了,这么高兴?”

  “ 没怎么。”

  夏舒呈想了想,笑着说:“ 只是想到此刻自己身后有万千兵马,就觉得很有安全感,也很威风。”

  “ 噢?”

  将军问他:“ 所以你也有领兵率将之志?”

  “ 非也。”

  夏舒呈笑盈盈的看着他:“ 我的志向,拥有一个有领兵率将之能的人。”

  “…”

  将军被他这句弄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把脑袋收了回去,片刻后,淡淡笑了下。

  夏舒呈听到了那声笑,故意问:“ 将军笑什么。”

  “ 没什么。”

  将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打了个岔,稍稍低了下头,在他颈侧闻了闻,说:“ 你身上很香。”

  “…”

  夏舒呈承认,这局小崽子胜了,小崽子抛出这么一句,他立刻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夏舒呈是个很随性的人,爱干净,但并不执拗,像是行军路上这种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若是放在平时,他定然不会要求那么多。

  但最近这几天,就算是顶着严寒他也坚持每天洗澡,而且还每天都擦香,就是为了随时准备着迎接当下这一刻。

  夏舒呈当然知道将军忽然说这么一句应该也不是刻意为了臊他,但他也还是有点脸热。

  骑马不似坐马车,周围没有遮挡,迎面的冷风吹过来直接拍在脸上,寒意逼人,将军低头见他红了脸,大抵是以为他是被冻的,就拢了拢自己身后的宽厚披风,把他整个人一起给包裹了起来。

  夏舒呈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冷不丁的被包裹进怀里,温暖立刻蔓延全身,脸顿时更热。

  何况将军还不经意的又撩拨了他一句:“ 你身量也不矮啊,怎么这么瘦小,本将军一只手就能将你揽过来。”

  可知,将军比他高半头,说话时,气息正好擦着他的耳朵,一下一下的,让他都觉得那像是在亲他似的,弄的他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

  不过,在撩拨人这种事上,输一次可以,接连在输一次,那就不是夏舒呈风格,脸热了那么一会儿之后,他平复了下,然后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窝进将军怀里,再把披风从将军手里接过来,重新拢了拢,把两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再然后,在披风的掩盖下,抓着将军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腹位置,回头笑盈盈的看着将军:

  “这里更瘦,将军一只手掌就能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