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晚九朝五>第33章 

  喜盛的危机远不止如此。

  两天后, 在北京东郊的那块项目基地出了人命官司。

  当初在这项目上买了烂尾楼的业主集合了一批人,举着横幅去工地闹事。

  侯务德处理这种事有经验,就是拖着不给钱, 实在拖不住的, 就拿个两三万出来, 堵带头人的嘴。

  这回他想故技重施,但是不知是支撑墙体的钢铁架松了,还是当天发生了推搡事故, 八层楼高的架子踩塌, 有三个人当场死亡。

  这一下,这个项目相关的投资人都要一起玩完, 谁从中也捞不到好处。

  没好处就没好处,玩完就玩完, 路评章陪他玩。

  一个星期后, 侯务德被司法机关带走审查, 将财务人员也一并带走了。

  路评章当然不能幸免, 他是这项目的最大股东。

  但是他好像知道有这一天, 准备相当充分, 当天就把催促侯务德动工的材料递交了上去,除此外还有一些通话的录音。

  他本着要把乔谨暴露在人前,就一定要解决所有的隐患原则,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侯务德摁死。

  乔谨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的母亲去世了。

  那天他接到医院的抢救通知,因为有路评章这层关系在, 医院一直是应抢尽抢, 即便乔谨不露面, 也不会拖延一分一秒。

  这次的电话在半夜时分打进来, 乔谨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赶到医院,跟护工面对面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浑噩半宿,亲手在放弃抢救的通知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路评章深夜赶来,在火化间的等候室里抱住了浑身冰凉的乔谨。

  这是乔谨第二次跟他哭。

  路评章仍旧很忙,他短暂地陪伴了乔谨了一天,帮他一手安排好母亲后事,又开始频繁地被传唤出庭。

  侯务德本着要进去大家一块进去,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原则,把这些年听说的和抓住的蛛丝马迹尽数上交,势必要把路评章拉下水。

  路评章才不在乎这个。

  他的烦躁,都是因为不能陪在乔谨身边。

  乔谨休息了一段时间,每天的生活只有吃饭和睡觉,拒绝了所有的娱乐活动,付霖啸也不打扰他,任由他在酒店宅了好长时间。

  直到隋冉催他去上班,他看着已经有半个月没响起来的手机,里面只有两条付霖啸发过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自己跟余风拥抱的场景,还有几条娱乐板块的标题截图,他皱眉看了一会儿,给付霖啸把电话打过去。

  付霖啸立刻接了,松了口气:“活了啊,再没动静,我都要找人去酒店里砸门了。”

  两人说谢就太疏离了,没有那必要。乔谨露出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去你的。”

  付霖啸哎了一下:“晚上出来吃饭吧,我请客。”

  “好啊。”乔谨说。

  他休息了几天,感觉仍旧疲惫,说话没精神但是比之前好了许多:“是不是还有隋冉?”

  付霖啸嘿了一声:“正要说他呢。他是不是想把你挖去他公司,你一直不给准信儿,这家伙给急的,嘴上都起泡了,一会儿我把照片发给你。”

  “别发,不用发。”乔谨无奈道,“你快跟他说,真不用这样。我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大家都是成年人,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心里不痛快。”

  “是这么个道理。”付霖啸跟他态度是一样的,分析道,“你去的话明显对他有利啊,有工作经验,有能力,有资源,又是朋友,离职的时候有点顾虑,不会拍屁股就走,左右他都是赚啊。万恶的资本家。”

  乔谨也跟着一起感叹:“难怪人家能当老板。”

  付霖啸叹了口气,问他:“你还住酒店吗?”

  这问法让乔谨怀疑他下一刻就会说起路评章来,好在没有。

  付霖啸只是“嗯”了一声:“别老住酒店了,我在东方名苑看了两套房子,一梯两户,是个对门,咱俩一块买去啊?”

  乔谨粗略合计了一下存款,叹气道:“那我还是去隋冉公司上班吧,不能再堕落下去了,每一天都是钱啊。”

  若是往常,付霖啸肯定会开玩笑地说让他刷路评章的卡,但这次他只是笑话了两句,提都没提路评章的事情。

  乔谨先忍不住了,问道:“你发给我的那个照片,哪里来的?”

  “你跟小年轻在一起的那个?”付霖啸说,“朋友,你差点就火了。几个工作室稿子都写好了,要爆料你脚踩两条船,给路总带了绿帽,只是没来得及发,就被撤了。”

  乔谨顿了顿:“路评章撤的?”

  “那还能有谁啊?”付霖啸说,“那小伙子是谁啊?这角度找的,如果不是我了解你,知道你不好那口,我也跟着误会了。”

  “公司里我招进去的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乔谨想了想,没把他跟路柏杨的关系说出来,只道:“没什么关系,我看他就跟看弟弟一样。”

  “路总可不这么想,”付霖啸问,“他没跟你提这事儿?”

  自从那天深夜后,路评章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乔谨了。

  按照之前的路评章,他在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肯定会大发雷霆,紧接着就会找乔谨要解释。

  如果乔谨能解释的合理那就罢了,如果不合理,那余风肯定是要受牵连的。

  但是到现在为止,这件事已经发酵了这么久,他连联系乔谨都没有过。

  乔谨一刹那间唇角低垂,侧脸绷起的弧度紧俏而生硬。

  路评章一定出了什么事。

  他确定。

  挂断电话,乔谨给路评章打过去,直到挂断都没有人接。

  乔谨愣了片刻,给小常打过去。小常倒是接了,但是不知道路评章在哪里。

  乔谨等过十几分钟,再次给路评章打了过去。

  这次尹秘书接了,听声音有些匆忙:“乔先生。”

  “尹秘书,路总在吗?”乔谨立刻问,“能不能让他接一下电话?”

  尹秘书没犹豫便回答:“路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等方便的时候我让他给您回过去,可以吗?”

  即便他语调刻意放得柔和,但乔谨还是听出了特别之处。

  “什么时候方便?”他说,“我有点急事。”

  尹秘书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来安排人解决。”

  “你解决不了,是很重要的事,只有路总和我知道。”乔谨说,“告诉我时间,或者地点,我过去找他。”

  尹秘书有点招架不住。

  大部分的情况乔谨都是温和好说话的,极少数的情况他非常敏锐并且说一不二。

  尹秘书擦了擦寒冬腊月里流出来的汗:“……我真的不能说,乔先生,大概三天,或许时间更长,路总一旦有时间,肯定会优先……”

  “不用了。”乔谨打断他,“需要我做什么?”

  尹秘书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冷静:“如果可以,请您最近不要出门。”

  乔谨不再多问,应下来:“好。”

  挂断电话,乔谨分别给付霖啸和隋然去了电话,把晚上的饭局推了。

  紧接着他登录了路评章的集团后台,利用权限调出了跟喜盛最近两年的合同,同时打电话把余风叫来。

  余风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半小时就到了乔谨所在的酒店。外面的天似乎很冷,他整个人还散发着凉气。

  乔谨已经换成了衬衣和长裤,见他进来率先露出微笑:“辛苦。”

  余风镇定下来,这才问道:“乔哥,这么晚有事找我?”

  “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乔谨拉开椅子,给他倒了热水,把电脑上调出的合同摆在他面前,“有没有办法找到这份合同的漏洞,把路总从里面摘出来。”

  余风静了静,不等说话,乔谨就说:“试一试,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余风双肩回落,重重点头:“我试一下。”

  乔谨凌晨时联系了尹秘书,让余风带着资料去找他。

  余风走后乔谨一直心神不宁,他借助了很多方法想让自己从焦躁的状况下解脱出来,但一直没成功。

  他已经失去了家人,不能再失去路评章。

  ——路评章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家人。

  乔谨在这一刻无师自通,突然理解了三年前的路评章。

  这种感情的寄托根本不是替代品,而是归属感,是全新的、之前从未有过的、安全的栖息地。

  ·

  路评章从法院里出来,送他的人把他安全的交到尹秘书手里,这才返回去。

  尹秘书身后还站在一位集团内部的高管和保镖总管,一见他出来,立马激动起来,纷纷喊老板。

  路评章站在法院的大门口,勉为其难地跟他们一起吹风。

  尹秘书给他点烟,他摆手拒绝了,分出一半的心听着手下的汇报:“喜盛的股票跌超百分之三十,我从侯务德的情妇手里高价买到了最后八个股,只要他不出来,我们就是最大的股东。”

  路评章不在意高价有多高,此刻看上去也不在乎谁是大股东:“他怎么才能不出来呢?”

  高管倒抽一口凉气,保镖总管试着说:“只要白苑不改口。”

  “她怎么才能不改口呢?”路评章又问。

  保镖总管道:“封口费和断退路,我更倾向于后者,金钱有价,生命无价。”

  路评章的头发一丝不苟,只有大衣的下摆在空中偶尔晃动:“法治社会了,不搞那些。”

  保镖低了低头:“明白了。”

  路评章点点头,把这两个人打发走。

  直到小常拉着他把车开出去一条街,路评章才好似魂归故里,问副驾驶座位上的尹秘书:“乔谨最近怎么样?”

  “很好。”尹秘书回忆起之前那通电话还心有余悸,“派过去的保镖说乔先生最近都没有出过门。”

  闻言路评章抬起眼皮来。

  “抱歉,老板。”尹秘书回过头,愧疚地说,“之前乔先生打电话过来问情况,我尽力隐瞒了,但是他应该猜到了实情,派了法务过来。”

  他在路评章的注视下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敢小心道:“这法务叫余风,原本是咱们公司的,现在已经跟着乔先生一起离职了。最后的这个未参与干股方案,核查资金流,就是由他提出来的。虽然我们损失了项目基地的所有投资,但是把自己摘干净了。”

  路评章听见这名字先是眉梢一跳,不料沉默半晌,却没有拿这事发作。

  尹秘书用余光看他的表情,发觉除了无奈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丝宠溺和得意。

  “算了。”路评章叹了口气:“就知道你瞒不住他。”

  时隔六日,路评章总算出现了。

  他站在酒店门外敲门,里面分明亮着灯,却久不见来开门的动静。

  路评章拿出手机给乔谨打电话,只一下就通了。

  乔谨匆匆道:“尹秘书?”

  “不像话。”路评章站在门外,没忍住伸出手贴住门,“这么久没见我,一接电话就喊尹秘书。”

  乔谨久久无声,半晌迟疑而匆忙道:“你……”

  “开门。”路评章说。

  路评章听见里面很快传出声响,紧接着酒店的门“咔哒”一声响,被一把拉开了。

  掀起来的风把路评章的衣角吹动,他在这风中凝视着门内的人。

  乔谨穿着睡衣站在门内,他似乎刚泡过澡,泡澡时间还严重超时了,眼睛与头发都湿透了,皮肤白软的不像话。

  “你,”乔谨张了两次嘴,才能说出流利的话来,“你回来了。”

  他嗓子有些哑,叫人忍不住怀疑他感冒一直都没有好。

  但他站在这里,看不出一丝病态,只让人觉得可怜。

  路评章松开裤子口袋里捏了半晌的手机,羊毛大衣绕过拦截了一半的腕表,重新垂落下去,给他增加了不少人情味。

  路评章半垂着眼,盯着他笑了一声:“听说你带着公司的新员工要一起跳槽,我再不回来,你们俩就要双宿双飞了吧?”

  乔谨看着他:“假的。”

  这两个字就把路评章攥住了,他笑不出来了。

  乔谨用红了的眼睛看着他,路评章一秒钟都受不了这种眼神。

  连日的审讯没有让他的衣冠有一丝凌乱,在这一刻他却像是被磋磨到了心脏。

  他不该调节什么鬼气氛,就应该上前紧紧抱住他,让他除了自己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乔谨蹙了一下眉,不等展开就上前一步率先紧紧抱住了他。

  “你没有自己的手机吗?”乔谨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水味道,抱怨控诉道,“每次我打电话找你,都是尹秘书接电话。”

  路评章下意识说“对不起”,他没见过这样失态的乔谨,有点慌了:“我……”

  “你这习惯以后要改,”乔谨离他更近了,能感受到他宏厚有力的心跳,“其他的坏习惯可以不用改,但是这个不行。”

  “改,我都改,其他的也改。”路评章丢盔弃甲地伸手抱住他,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嵌入骨血:“对不起,这几天我应该陪着你,我回来的太晚了。”

  “没关系,”乔谨很快的说。他贴了贴路评章的脸颊,趴在他肩膀上,此刻才察觉浑身都要脱力了。

  但他不在意,他只要路评章。

  乔谨听见自己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