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一笑妥协了,要在学期末之前转班了。
转班前一天晚上倒数第二节 自习下课,她拿出一叠彩纸，叠了一朵百合花,用笔杆仔仔细细地卷了卷，插上一支小木棒，粘好了插进笔筒里。
抬眼看了看付祥生,又把卷好的花给铺平了，夹在书里。
她换了一叠纸,扯下一张粉粉嫩嫩的来,写下了一行字。
想了想,又撕了扔了。重新写了一张。
下自习和付祥生一起往宿舍走的时候，她叹着气问付祥生：“我明天就要转班了，你送我吗？”
“送。”付祥生点了点头。
“帮我搬东西？给我做苦力？”常一笑笑眯眯地看他，把捏了一路的百合花送给了他。
他接过花，再次点头,“嗯。”
“可是祥生,”常一笑笑嘻嘻道,“你是我们级部的名人哎。”
“你帮我搬东西，大家会说闲话的。”常一笑怅然若失,“我有时候想，有一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真的是一件很让人骄傲的事情。可是现在再一想,人怕出名猪怕壮，太优秀了,也未必是十全十美的事。”
“可不是么。”付祥生的声音飘散在闷热的空气里，带着些许无奈与怅惘，“优秀本身，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他话锋一转，“不过不怕，只是搬东西而已，男生为女生搬也是天经地义。”
常一笑没有回应，他便接着开了口：“出了事有我。”
常一笑傻兮兮地笑了笑，花痴而又自恋道：“祥生，我是不是很优秀？”
“嗯？”付祥生疑惑地看过去。
就听常一笑说：“竟然找了你当男朋友。”
“眼光真好。”她得意道。
付祥生才刚弯着唇角笑了一笑，就听她接着道：“真想金屋藏娇。”
常一笑转班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的几个朋友一起帮她搬东西，东西不多，也就没让付祥生去。
临走之前，付祥生在她笔记本里加了个纸条，她也给了彭芃芃一封情书，让彭芃芃回来的时候帮忙递给付祥生。
常一笑东西还没有收拾好，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笔记本，找出付祥生的纸条。
付祥生的字真好看啊，跟他的人一样，百看不厌。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常一笑在心里读了两遍，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这句诗这么美过。
高一（7）班教室里，付祥生接到了彭芃芃递给他的情书，去了趟储物室。
“你来看我一次，就能见识一次什么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
不回眸一笑为祥生。”
看了常一笑的情书，付祥生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他幻想了一下常一笑把他的情书拿出来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唇角的笑就渐渐消失了。
照搬照抄，毫无新意。
自己的情书写得那么low，常一笑会不会嫌弃？
正是抿唇懊恼着，却听见有人叫他：“付祥生，有人找你！”
他起身出了门，就看见常一笑眉开眼笑地看着他，“好好学习啊祥生，我们在四楼，比五楼方便多了。”
付祥生心领神会，含笑问她：“中午一起吃饭？”
“祥生你好聪明！”常一笑两眼放光，不遗余力地夸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个意思？！”
但不过片刻，她已敛了敛神色，叹道：“还是不要了。程老师说得对，不能太张扬了，万一被人告到年级组长那里了……”
“就今天中午，没关系的吧。”付祥生安慰她。校领导又不是随时随地都在抓早恋，他再找几个人打打掩护，应该能瞒得过去。
“祥生你怎么能这样呢。”常一笑不以为然，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而葬送了我们的美好未来！”
付祥生：……常一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这么听话了？
“好了我下去了。”常一笑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晚上下自习记得在楼梯口等我。”
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你记得时间的吧？”
付祥生点了点头，“记得。”
……
锦城的夏天向来是闷热的，有风，风也是闷热的。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声响了，常一笑拿出英语单词掌中宝，开始背单词。
5分钟的时间，能背几个是几个。付祥生说了，要利用好零碎时间。
当时常一笑是怎么说的呢？她恬不知耻地看着付祥生，笑嘻嘻道：“是不是零碎时间利用好了，周末就可以多抽出来点时间和你约会了？”
付祥生无奈地看她，“常一笑，我在认真地跟你说话。”
“我也在认真地跟你说啊。”她故作无辜地皱了皱眉头，可怜巴巴地问他，“我理解得不对吗？”
付祥生还没有表示，她又委屈地跟他控诉：“祥生，我的语文很好的，阅读理解从来都是班里最高分……”
他们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约会，就是这么来的。
现在想想，常一笑还是觉得自己很机智。付祥生这样的性子，不时不时地套路套路他，怕是永远也别想有什么进展。
五分钟都快过去了，她忙强迫自己收回了思绪，赶紧背单词。
等她跑到楼梯拐角，付祥生正一个人在那儿站着。他背对着她，看着浓浓的夜色。
“你怎么下来这么早？”常一笑笑嘻嘻地问他，“我以为会我先到呢！”
付祥生转身，眼里漾出笑意，“在新班级感觉怎么样？”他特意提前下来，怎么可能让她等他？她已经等了他那么久了，从今往后，他都不想再让她等了。
“挺好的。”常一笑跟他并肩走着，“我本来还以为转了班之后会被人嘲笑呢，没想到，同学们都挺友好的，没有一个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好神奇。”
“那就好。”付祥生笑了笑，他正想问她到了文科班，学习上是不是感觉轻松了很多，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就听常一笑接着道：“不过我觉得啊，肯定有人在背后骂我呢，只不过在我面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你别乱想。”付祥生话音一顿，琢磨着怎么安慰她。“同学们……”
“我没有乱想啊，”常一笑气鼓鼓地转过脸去，看着脚下的路，“祥生，我为了追你追到了理科班，又被班主任赶了出来，赶出来就算了，至少我已经达成我的目标了，把你追到手了，可偏偏我不能告诉大家其实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们肯定以为是我在你那儿吃了败仗，不堪重辱，所以才滚出了理科班……”
“所以，祥生，”她转过脸来，郑重其事地看着付祥生，语重心长地劝导他，“以后不能老是我上去找你，你也要时不时去我们班找找我，灭灭他们的威风。”
“好，我一定多去找你。”付祥生点头，顿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以后周五放学，我去你们教室等你回家。”
“好啊好啊。”常一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她长舒了口气，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我情敌有多少，那些明恋你暗恋你爱慕你喜欢你的小姑娘们，眼看着‘死缠烂打’‘厚颜无耻’的我被你打入了冷宫，早就蠢蠢欲动了。不说别的，就我后桌的女生就是其中一个。”
她笑嘻嘻地拉了拉付祥生的袖子，接着道：“我刚转班过来，她就开始向我打探你的喜好，还想从我血淋淋的教训中提取经验，好去追你。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我会告诉她吗？”
付祥生皱了皱眉，无奈道：“别理他们。”
“我也想不理啊。”常一笑气鼓鼓的，“可是她们好烦。听到她们说你我就好烦。她们还偏偏老向我打听。”
付祥生还没说话，就听她说：“为了永绝后患，我使了个杀手锏。”
付祥生来了兴致，“什么？”
“诋毁。”常一笑阴测测一笑，“我就说你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有时候冰山有时候毒舌，跟人说话从来不会好好说，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你转手就会送给别的女生，简直是人渣中的人渣，败类中的败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个激灵，有些欲哭无泪。
常一笑啊常一笑，心直口快也不是你这个心直口快法啊……你怎么能跟付祥生说这些呢？付祥生生气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忙讨好般地笑了笑，“你放心，我只跟那些图谋不轨的女生这么说。”
“嗯。”付祥生说。“说得好。”
“啊？”常一笑愣了，“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你不是我女朋友吗？”付祥生侧过脸来问她。
“是……是啊。”
“女朋友骂我，我为什么要生气？”付祥生说得理所应当。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二人恰走到楼梯口，穿堂风吹过，虽热浪滚滚，但终究是比没有风时凉爽一点。
常一笑垂着头，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有气无力的：“祥生，我只能管得了我们班的女生，管不了你们班的。”
“嗯。”
“如果她们……”常一笑一顿，抬眼认真地看着，笑得有些勉强，“你不要喜欢她们好不好？”
付祥生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向常一笑。她背着光，走廊里的灯光从她身后打过来，将她的影子打在自己身上。由于背着光，她的脸色有些暗，但因为距离近，所以依旧看得清楚。付祥生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笑。
依旧是明媚的、璀璨的、夺目的，但是，没有以往那满满的自信与得意。
今晚放学之后常一笑的话过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闪了一遍，他忽而顿有所悟，问她：“你是……不放心我？”
常一笑忙摆手摇头，“不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我自己。”
见付祥生沉默着打量她，她又讪讪道：“那么多女生，脸好的身材好的学习好的，我……”
付祥生忽而认真地喊她：“常一笑。”
“啊？”
“想不想跟我赛跑？”
“什么？”常一笑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付祥生神态认真，“去操场，我们去赛跑。”
“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我哪儿跑得过你。”常一笑垂死挣扎。
“我给你放水。”付祥生抬步往操场的方向走，“你只管好好跑，我给你放水。”
那天的赛跑刻在了常一笑的记忆里，根本不用去想，当时的每分每秒，每一抹花香每一点声响每一寸呼吸，常一笑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跟付祥生比的是400米，不算她的强项，更不是付祥生的强项。
可是性别放在这里，别说400米不是她的强项，就算是，她也根本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然而比赛结束，她赢了。
她当时在终点微微弯着腰，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听付祥生说：“你跑得真快。”
“那……那是因为你在放水。”常一笑喘着气，直起身来看他，“要是换个男生，我肯定跑不过。”
“但常一笑，”付祥生走近，定定地看着她，“如果别的女生追我，我一定拼尽全力跑。”
他的嘴角沁出笑来，月光之下，那抹笑容温柔地爬上了眉梢。“你放心。”
气喘吁吁的常一笑，突然间不再大喘气了。
操场上没有其他人，常一笑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几乎有些鬼鬼祟祟地问付祥生：“祥生，我可以……牵你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