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得好,总不如书读得好。
春游结束之后,常一笑很快就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请喝茶了。
明明是最晴朗明媚的日子，常一笑的世界,却在大雨滂沱。
“现在换成文科还来得及。”班主任语重心长，“我查过了，你以前的文科成绩很不错。”
“我知道,在很多人的眼里，理科才有出路。但万事没有绝对,有的路在别人看来是光明大道,自己一走,可能就是死胡同。你的文科思维明显比理科思维要好得多，学了文科，也许以后还能考个不错的大学，在领域里有所建树。但如果学理科，你也看到了……”
“一笑,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你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重要的不是弥补你的弱点，而是要发扬你的长处。只有将你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你才比得过别人，知道吗？”
她何尝不知道呢？用她的短板去跟别人的优势比,根本就是自找死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文科再好,没有付祥生。
更何况，就算学了文科,以她的资质，也不可能跟付祥生考上同一所大学。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好好珍惜高中这三年呢？
当然，这话她没敢跟班主任说，她只是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看着老师，信誓旦旦道：“老师您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不怕苦，好好努力，总能把成绩提上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更不知道班主任被她说服了没有。
她走回教室的时候，满脸都是明媚的笑，没有人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丝毫“挨训”了的端倪。
倒是韩佳好奇地问她：“班主任叫你，干嘛呀？”
“秘密！”她笑着，问韩佳，“运动会项目你报的什么？”
“什么也没报。没兴趣。”韩佳微微耸了耸肩，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我从图书馆借了本书，到时候坐在看台上看。”
常一笑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锦城一中对学生的尊严极为看中，不管大考还是小考，从来不会当众公布同学们的成绩。除了年级前一百会荣登光荣榜之外，其他人的成绩都只有登录自己的系统才能查看。
常一笑知道，付祥生又是年级第一。不光是第一，还比第二高很多分。
她一边崇拜他仰慕他为他欣喜，一边对学校的制度体系感激涕零——幸好，付祥生不知道她的成绩有多么的惨不忍睹。
能少让他鄙视一天，就少让他鄙视一天。她还是希望能在事情败露之前多给他留一些美好。
这样就会像元稹和韦丛一样，即使他后来爱上了别人，韦丛在他心里却还是“曾经沧海”。
而她，只要能有一席之地就可以了。
她去跟付祥生道喜的时候，付祥生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问她：“你考得怎么样？”
她面不改色地回答他：“嗯，有进步。”
虽然名次下滑得厉害，但单科成绩比以前高，也是不争的事实。
常一笑这么一想，就有些理直气壮了。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颇是自得：“所谓‘近朱者赤’，我的进步全是祥生你的功劳。”
“近朱者赤。”付祥生定定地看着她，“那你要不要……”
他的话说了一半，眼神一转，便合上了嘴。他最近是怎么了？竟然想主动邀请她跟他坐同桌……
其实想想，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他们瞒着，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早恋了。他之前悄悄打探过，他们级部早恋的同学有好几对了，地下工作做得很好，老师不知道，家长更不知道。
不过……
他正在挣扎，就听常一笑问他：“要不要什么？”
付祥生回过神来，不自在地转了转笔，而后抬眼，问常一笑：“运动会马上就到了，你要不要报项目？”
“你报我就报！”常一笑下意识道。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不迭一本正经地补充了句：“你不报，那我也是要报的。”
付祥生眉眼间带着些笑意，问她：“你要报什么？”
“当然是你不报什么，我就报什么。”常一笑不假思索。
付祥生眉眼间的笑意瞬时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样。”他说，低头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快上课了，回去吧。”
“那你下节课下课记得去跟体育委员报，这样我……”常一笑看着付祥生面无表情的样子，声音渐渐地就低了下去。上课铃响了，她来不及解释，飞快地跑了回去。
下课了，付祥生拿着水杯出去了一趟，等回来，上课铃都已经响了。
又下课了，付祥生出去给老师送了一趟作业本，回来就一直坐在座位上，动都没动。
……
放学了。
常一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笔勉强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付祥生终于站起身来。常一笑拿着书就跟着他出了门。
“你怎么不跟体育委员报项目呢？！”常一笑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报？”付祥生反问。
“我下课一直看着你啊。”常一笑脱口而出，顿了一下，她笃定道，“而且体委的报名册我看了，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有说过‘我要报项目’类似的话吧？”付祥生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抬着步子慢慢走。
常一笑呆若木鸡，“你的意思是……你……你不报？”
付祥生停下脚步，转身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你体育那么好。”常一笑皱着眉头，满脸的惋惜，“不报多可惜。”
付祥生依旧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常一笑嘿嘿一笑，“没关系，不想报就不报！”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心花怒放道：“韩佳还特意从图书馆借了本书，打算运动会上看呢！要不我们明天也去图书馆挑一挑书，省得到时候坐在那儿无聊……”
“我们？”付祥生微微侧了侧头。
“唔——”常一笑咬住了舌头，她顿了一下，“你放心，我会坐得离你远远的，不会打扰你的。”
二人一起下了楼，一起走到宿舍楼下。
就在常一笑要挥手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付祥生突然问她：“你想参加吗？”
“嗯？”常一笑没反应过来。
“运动会。”付祥生解释，末了又特意补充了三个字，“说实话。”
常一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她的体育还不错，如果参加了运动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拿到名次。
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在办公室听老师劝她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起了个念头——如果她在运动会上拿到了名次，给班级加了分，班主任会不会就不忍心赶她走了？
“想报什么？”付祥生问她。
“跑步！”常一笑不假思索，两眼放光地回答他。“我跑得可快了，以前在我们学校，我可是拿过好几次第一呢！”
见付祥生没有说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付祥生并不想参加运动会，她当然要陪着他。
于是她嘿嘿一笑，道：“不过我也跑了那么多次冠军了，现在再跑也没什么意思……”
“报吧。”付祥生说，“等我回去就跟体委说，他在我们宿舍。”
“啊？”
“放心，我不跟你报一样的。”付祥生往四周看了一眼，最后又将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身上，“短跑还是长跑？一个人最多只能报三项。”
“那就50米和100米吧，”常一笑说，“再报一个100米接力。”
付祥生点了点头，“好。”
“那你呢？”常一笑问他，“你报什么？”
“长跑。”付祥生回答她，毫不拖泥带水。“放心，跟你不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冰冷，常一笑听得心里一个哆嗦。在付祥生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她突然幡然醒悟，喊住了他：“祥生！”
付祥生脚步一顿。
“我不是不想跟你报同一个项目。”常一笑定定地看着他，“我是想着，如果我跟你报的同一个项目，就没办法为你加油，也没办法到终点接你了。”
付祥生僵硬的身体有了一瞬的松动。
“以前运动会的时候，我有个朋友就晕倒在终点过，很严重的。”常一笑继续解释，“我就是……”
“男的女的？”付祥生冷不妨问她。
“女……”常一笑又咬住了舌头，“男的。”
如果说是女的，付祥生肯定会以性别不同来反驳她，她才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却听付祥生又问她：“到底男的女的？”
常一笑挺了挺腰板，抬头看他，斩钉截铁道：“男的。”
她继续解释：“所以祥生，我是真的因为关心……”因为关心你才忍痛不跟你报同一个项目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付祥生似笑非笑中带着些鄙薄的声音：“体质真差。”
他说完，也不等常一笑反应，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宿舍楼。宿舍楼下重了几株丁香花，晚风浮动，到处都弥漫着花香。
常一笑就一个人凌乱在了这浓郁的花香里。
体……体质差？
常一笑啊常一笑，幸好你没说那个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