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陆峙第一次打架,他感觉信息素已经完全陷入狂乱里,血糊着自己的眼睛,他却随手抹了一把,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破损的唇角。
腥甜的血液让陆峙没有清醒过来,反而让他越发混乱。
他跌跌撞撞地从巷子口里走,想要找到那条回家的路。
陆峙向前这样踉跄着跑,扶着墙休息的时候,却看到路边一家还在营业的蛋糕店。
他记得这个logo。
季瑾桌子上的那个蛋糕盒子上也有这个logo。
他下意识地从橱窗向里面望去,正看见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子把打包好的蛋糕递给季瑾,两个人都笑着说着话,看得陆峙竟然有些恍惚。
季瑾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了。
陆峙知道他很累,很疲惫。
他为了自己和自己背后的公司,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血都呕干净。
可陆峙最想看到的,是季瑾的笑。
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要。
他只想要他的瑾哥。
陆峙苦笑着擦去嘴角的血,随便找了个街边的长椅坐下。
秋日里刚下过雨,街角的路灯昏黄而温暖,但是伸出手的时候,那些光却落到手掌上,又那样凉。
只是看上去很温暖罢了。
陆峙愣愣地想,如果不是父亲死去把自己托付给季瑾,那季瑾喜欢的人还会是自己吗?
他开始密切地关注季瑾的小蛋糕。
陆峙本来对于甜食就已经处于厌恶的状态,此时又看见季瑾和他人呆在一处,笑得那样开心时,心底的不平衡越发强烈。
直到那天中午,季瑾勉强吃了两口自己做的饭吐出来之后,这种痛苦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他泄愤一般把那个脆弱的精美的蛋糕踩在脚下。
就好像这样,自己可以不用面对这一切,不用面对季瑾是否还喜欢着自己的事实,不用面对季瑾对自己的爱本就是勉强出来。
陆峙撕下了蛋糕上那雷打不动的爱心便利贴。
他不想再在季瑾身上闻到那个笑容甜甜的omega店员身上的信息素,也不想再在季瑾身上闻到其他人乱七八糟的信息素了。
他选择了最不体面的一种办法,他甚至在走进那家蛋糕店的时候想着要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因为陆峙没有办法。
他深爱着的人是一个beta。
而他,对自己的信息素无动于衷。
“对不起。”
陆峙小声地在季瑾面前说道,“那天不由分说就弄坏了你的小蛋糕,你应该很难过吧。”
季瑾没有说话。
他的嘴唇在颤动,甚至于他的手都在发抖。
往事猝不及防地被摊开,被这样赤裸裸地摆放在自己面前,季瑾第一瞬间感受到的,只有茫然。
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好像就在眼前。
但好像又过去了好久好久。
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误解就这样难堪地在他们之间印刻下了鸿沟,两个人远远地站在两岸相望,因为迷雾重叠,他们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于是他们在自己心里画上了对方的脸。
“瑾哥。”
陆峙说道,“你从来没注意过吗,那个女孩子喜欢你。”
“……不要叫我瑾哥。”
季瑾只觉得头嗡嗡作响,起身的一瞬间甚至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我不是季瑾,你不要对我说这些。”
“季瑾!”
陆峙抓住了他的手腕,“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
“松手。”
季瑾咬着牙,微微喘息着闭上眼睛,“你抓痛我了。”
陆峙不知所措地松开手,却不想季瑾转头就往外走。
“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齐曜从旁边路过,正瞧见季瑾把手腕从陆峙手里挣脱开,不由眯起了眼睛,“吵架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陆峙顾不得理会他,转身便去追季瑾,看对方卡在电梯处的时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叫苦连天,声音都带着哀求:“季瑜。”
季瑾回过头去看他。
“你答应我的。”陆峙说道,“你不能反悔。”
“我没答应过你要来吃蛋糕。”
季瑾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头,他的手难以控制地颤了一下,“我也没说我要听关于你的故事。”
陆峙沉默地看了一会季瑾,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不会再继续讲了。”
这次收拾的是一些季瑾的衣服。
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整理好后陆峙便直接给了季瑾,让他留着。
“这次不怕我烧掉了吗?”
季瑾轻笑出声。
“不怕。”
陆峙凝视着他的脸,“它们不一样的……你不懂。”
季瑾没有说话。
他怎么可能不懂。陆峙仍然这样坚信着,坚信自己就是“死去”的季瑾。
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季瑾和陆峙一前一后地走着。
齐曜正在不远处自助盛罗宋汤,季瑾心思一动,转身便也去拿了碟子。
在陆峙看不到的地方,季瑾垂下眼睛,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觉一般,凌虐似的用手狠狠攥着自己的手腕。
原本被陆峙捏的地方只是稍稍有些红肿,他硬是不动声色,让那处变得青紫才松开。
他走到齐曜不远处,神情自若地伸手去取夹子,自然而然地露出受伤的手腕。
餐厅的灯本来就非常明亮,加之季瑾的肤色本来就白,此时看上去堪称触目惊心。
齐曜显然是注意到了这一幕,神情一沉:“你手腕的状况不太好。”
季瑾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是吗。”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齐曜就这样看着季瑾取了一些菜转身又要走向别的餐台时,他突然开口道:“你就没想过要离开吗。”
“想过。”
季瑾低声道,“但是齐医生,你也知道,他一直把我认成别人。”
陆峙站得离他们很远,季瑾并不担心他能听到自己和齐曜的对话。
齐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他经常这样对你吗?”
季瑾垂下眼睛:“我控制不了。”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微微笑着看向齐曜:“陆先生的症状,会是一种精神疾病吗?”
季瑾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齐曜开口。
他知道自己是兵行险招。从当初用店里的号码给齐曜发新品推送的短信,再把齐曜引到自己面前,他步步都算好,只等着对方开口去问。
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以他对齐曜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放任不管。
果然,他听到对方淡淡地声音:“那便来找我。正好,你还有书要还。”
季瑾终于释然一笑:“好。”
虽然陆峙和季瑾收拾了半天衣服,但最后离开观景酒店的时候,那一大摞衣服季瑾并没有带走。
“不拿了吗?”
陆峙无奈地笑了下,“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
季瑾摇了摇头。他还有事情要做。
回到房间后季瑾便反锁好房门。
他的房间里一直都很简洁,哪怕在这里居住了三年,就依然好像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季瑾从床底下拖出自己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又拿出一张新卡,谨慎地放进手机。
他再次打了个电话,确认了自己已经租下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房子,七天后就可以入住。
他租的那座房子在一个全新的城市,是他深思熟虑很久之后才敲定下来的。
他东西也不多,自己也孤身一人,只要能离开现在这座城市,即便陆峙在这里手眼通天,只怕到时候也找不到自己。
季瑾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想起陆峙今天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可还是闭上了眼睛。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误会是可以解开,但不代表曾经做下的伤害就能凭空消弭。
季瑾出神地望着那张自己早就订好、象征着自由的机票,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陆峙。
当你想要挽留我的时候,我已经决定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