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猎物反扑计划>第44章 

  四肢百骸僵在原地,全身肌肉不听调动,手腕脚踝处冒出皮肉被禁锢的钝痛感,冷硬的窒息从四肢汇入颈间,于顽额间冒出冷汗,他记得这种感觉,在越来越频繁的噩梦里。

  噩梦与现实交轨了。

  这死寂的十秒于顽度秒如年,荆澜生在察觉到人不对劲后猛地把人从玻璃窗那儿拉回来。

  手下的肢体僵硬地不像话,对上于顽失焦的瞳孔,荆澜生换位往玻璃内看了一眼,两秒后抽身回来,浅瞳蔓出凌厉肃杀冷意,身体紧紧将于顽搂进怀中,灼人的体温强势地融进冻住的于顽身体中。

  玻璃映射将室内的陈设一览无余,墙白得晃眼,两侧铁架随意堆放着黑皮笔记本和留存着半罐溶液的玻璃瓶,正中间凭地升起一张正方形石床,被两级阶梯抬起高度,表面平滑泛光,四角垂下锈迹斑斑的晃动的粗铁链,末端衔接着约有四指粗的精钢手铐,无力地悬挂在轻晃的粗链之下。

  室内一个人也没有,刚进去的那个医师如同只是幻觉一样,消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

  “于顽,于顽?”

  荆澜生也不管现在是不是还在秘密地追踪之中,一遍遍地喊着于顽的名字。

  于顽脑子是乱的,身体被触发了保护机制,涌现的肌肉反应熟悉得令人害怕,脑海里却给不出具象的画面,模糊不清好像是硬生生被人涂抹掉了,一阵杂乱挠心中,一个滚烫的声音慢慢地出现形状,一遍遍撞击他的耳膜。

  荆澜生握住于顽后颈,让人看着自己,不厌其烦地呼喊于顽的名字。

  于顽从记忆泥潭里抽身出来的一瞬间,看到的是荆澜生焦急溢出的眼睛,力气慢慢回身,失律的心跳缓缓平复,于顽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猛地咳嗽两声,才哑着嗓子回答:“我、没事。”

  还来不及思考室内的景象为什么给自己带来诡异的巨大冲击力,头顶的几盏大灯轰地突然亮起,把他们走过来的那截黑暗照得亮如白昼,于顽虚了虚眼睛后,看清四周,黑眸又是一缩!

  两侧不是墙,是糙面的玻璃,准确地说,两侧是一个被封到顶的巨大的水缸,此时里面正浮动着数不清的尸体!

  有的失去头颅、有的只剩躯干、还有的胸腔内被挖空,单留空掉的骨架。

  这个巨大的顶墙水缸像养鱼一样封存着奇形怪状的尸体!

  所有尸体都被泡得发肿,肢体残缺的创面已经没有血迹残留,翻出泛白的血肉,还带着四肢的尸体在水缸内液体的推动下诡异翻转,撞上残缺躯干后又借力退后,撞上另一副尸体,灯光映射水波,缸内的景象像一场怪诞瘆人的水族馆表演。

  于顽算是知道刚走过来那隐隐被万人注视的感觉从哪儿来了。

  “救、救命啊…”微弱的呼救声从水缸两侧断断续续地传来,于顽左右看了看,对荆澜生点点头,意思是一人一边。

  荆澜生皱眉,不想让于顽离开自己的视线。

  于顽看出他的犹豫,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我是组长听我的,顽哥本事大着呢,你自己小心。”

  荆澜生叹口气,早知道再捐栋楼,换个组长当当。

  二人朝两个方向背驰而去,于顽从尸体水缸旁边走过,里面的浮尸也跟着他行进的方向飘动,好不瘆人,于顽暗骂了声做出这个的变态家伙。

  刚站在那里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水缸很长,现在走了几十步才发现这个水缸还很宽,于顽跟着求救声慢慢前进,突然声音消失。

  “叮铃铃~”

  清脆铃声打断循声的于顽,医师站在水缸侧面的尽头,放下手摇铃,含笑看着擅闯的于顽。

  水波晃过,于顽看清医师的脸,那是个约有四十多岁的男人,右边眉毛上有一颗黑色的大痣,眼睛笑得眯起,须间隐有白色。

  “都长这么大了,还喜欢外面的生活吗?于顽。”

  医师开口说话,声音微有颤抖,配上他弯到抽搐的嘴角,像是在压制着一种竭力的兴奋。

  于顽没见过他,但现在陌生人能叫出他的名字他已经不奇怪了,悄悄摁下口袋里的手机,快捷键已经被设置为开始行动的指令,于顽深呼了口气,对上医师像在看美食佳肴的视线,说:“就是你在这儿杀人取器官,给人做手术?”

  医师不答话,只用那个诡异粘稠的笑容一直看着他。

  于顽盯着这个变态,火从中来,冷道:“我他妈在问你。”

  医师笑出声来,似是妥协,答道:“没什么其他的本事,做点老本行混口饭吃而已,来这的人都是将死之人,我救他们不好吗?”

  “杀活人来救,哪个行当教给你的?”

  “我也没抓他们呀,他们自己被人卖掉的,被人折磨利用活得这么痛苦,我送他们一程成全他们死亡,还顺便让想活的人重生,我是在救他们,你没听出去的人怎么拜我吗?”

  医师嘴角越咧越大,“说我是神、是佛、是造物主。”

  于顽冷道:“放屁!”

  “脾气倒冲了不少,以前只会躲着哭鼻子呢。”

  医师笑着问:“我听别人说,你忘记很多东西,现在看来还是一点没变,刚才有吓到你吗?”

  于顽也笑了声,满不在乎地答道:“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些事,那又怎样?”于顽盯着满含笑意的医师,“想用过去的恐惧调动我?呵,我管你是谁,以前没把我弄死的,我现在也不会怕,你有时间不如想想,待会儿要怎么求饶。”

  “果然是基地最勇敢的孩子,不过,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你从哪儿来吗?”

  “不想知道你忘记了什么吗?”

  “不想知道和你一起来的那一位,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医师肩膀微颤,似乎在竭力克制膨胀出体内的兴奋,一点点要撬碎面前人坚固的防御。

  “老子从中国来。”

  “忘记了些无关紧要的屁事。”

  “和我一起来的,是我的队友。”

  于顽手摸上怀里的枪,“我合理怀疑你在拖延时间,省省吧,十分钟后,你这儿会被警察包围,你现在过来让我拷上,还能少受点罪。”

  医师咧着嘴,啧了一声,像是在看一个不乖的孩子,“你向来很会说服自己,可真相就是真相,像针头推进身体里的药液一样,潜伏在你的身体里,慢慢和你的每一寸血肉融合,你吐不出来,也抽不干净。”

  于顽觉得这死男人简直有鬼,说得他全身都冒起密密麻麻的刺痛,像是真的有人在给他打针一样。

  “你不想知道,可你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在骗你。”

  医师的兴奋要从睁大的浑浊眼球中漏出,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捂住嘴无声地笑弯腰,随后撑着膝盖抬头,露出个嘲弄窃喜的表情,说:“荆澜生在骗你,伍敬三也在骗你,哈哈哈…”

  伍敬三,是老伍的名字。

  于顽脸一沉,掏出枪对着医师的小腿砰得开枪!

  医师被打得半边身形一颤,往后退了一步又站定,于顽皱眉,看向他小腿,并未流血。

  防弹衣。

  楼体传来密集的响动,玻璃缸内的液体被震得波纹涟涟,有大批人员正在进入这栋楼!

  医师拍了拍被打出窟窿来的裤子,语气似乎有点可惜,“失去记忆是不完美的,你该是一个最完美的作品,下次见面,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无瑕。”

  脑内一根线绷直,熟悉的两个字将医师的脸重合进梦里模糊的脸孔,于顽脸色一凛,举枪对准他的额头,指节抠在扳机上,隐隐用力。

  医师一笑,两扇黑帘蓦地从上方重垂下!将医师包裹进黑暗之中。

  于顽瞬间扣动扳机,子弹穿过厚重黑帘发出闷响,消失在后方,于顽拔腿追上,手拉住黑帘用力一扯,帘子应声而落,露出后方空落落的黑暗空间。

  人跑了。

  于顽拿着枪站在原地,安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个死医师说的鬼话还是影响到了他,特别是在他说出荆澜生和老伍的名字的时候。

  拿出联络器开启,特战小队那边声音断断续续的,于顽对那边下达封死进出口的命令,随后往医师消失的方向追。

  咚隆,物体倒地闷响的声音拽回于顽前进的步伐,于顽握紧**,往黑暗的侧边查看。

  一具被捆缚的尸体倒在水缸旁,身体还是温热的,额间竖直插着把手术刀,汩汩血流从伤口涌出来。水缸内的尸体飘过来停住,空洞的眼眶对着新鲜的尸体,仿佛在进行某种宿命的交接一样。

  于顽扶住额头,他刚听到的求救声不是诱饵,是真的人在求救,医师露面,声音就消失不见,谁动的手显而易见。

  于顽将尸体平放好,黑眸幽暗。

  搜救人员和警察的声音变近,似乎在二楼楼口,于顽重呼口气,人肯定不在这里了,于顽转身离开,对上从那一头走过来寻他的荆澜生。

  荆澜生面上隐有忧色,长腿几迈,来到于顽面前,“那边是个被绑起来的人质,我解绳子的时候他死了,应该是提前注射的药物。”

  于顽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尸体,“都是饵,那个医师跑了。”

  “你碰上他了?”荆澜生顿了一下,“他对你说什么了?”

  于顽现在心里很乱,他不信那个邪门医师,但他的鬼话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不受掌控的事态让他的躁郁溢于言表:“他能说什么?你知道他会说什么?”

  话说出口,于顽才意识到语气有点重,抬头对上荆澜生深深看着他的眼睛,于顽心里烦叹一声,别开视线,“对不起,不是冲你…”

  “于顽。”荆澜生打断他的抱歉,抬手抓住于顽还微颤的手臂,指节将他的腕口衣袖推上去。于顽手腕上一阵痒,忽然一个圈质物套上他的腕口。

  荆澜生手指温度灼人,话语也滚烫。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忘记的过去,没意义的事实,都可以不要,但我是真的,你可以信任我。”

  那根深青色手绳环在于顽手腕上,面前是荆澜生认真到虔诚的面容,坏情绪被缓缓压制,于顽望着他,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我忘记所有,包括你,也没关系吗?”

  荆澜生神色不变,靠近紧盯着自己的于顽,将于顽那只戴手绳的手握住摁在自己的胸膛上,“就像你说的,能忘记的都不值得可惜。”荆澜生重复着他曾经说过的话,也重复着自己刚说过的话,“但我是真的。”

  “你不会忘记我,因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于顽手心撞上荆澜生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在告知着他这个人的赤诚真切,一瞬间于顽觉得自己心律跟着手心的跳动失常了,像卷进白色的漩涡里,翻涌雪浪冲击着他隐秘的内心防线。

  “我……”

  “滴滴滴-”腰间的联络器发出杂响,于顽撤回手,手忙脚乱的摸出来,放在还在内鸣的耳朵边。

  “这里是邱盼,听到请回答。”

  “于顽收到,怎么了?”

  “二楼两侧的疑似入口被精钢门封住,你们上去的时候有发现其他入口吗?”

  于顽皱眉,二楼只有个电梯能直上直下,被封住了?

  “我们上来的入口估计就是被封住的那个,你们在一二层巡,我们在三层找找机关。”

  “收到。”

  放下联络器,不用于顽重述,荆澜生自觉接道:“估计是为了拖延时间逃跑的,机关一定在这儿。”说完朝外面走去,于顽跟在后面舒了口气,他差点没从私人状态里切换过来。

  二人回到走廊,把三层翻了个遍。三层左侧是几间资料室,右侧是封闭的手术室,荆澜生一脚踹开大门,里面是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挖内脏的现场,一具尸体躺在手术室中央,腹部大敞,手术室内陈设东倒西歪,能看出离开的人的慌不择路。

  于顽走近,尸体还是热的,由于医疗器械的辅助,这人死相没前面两案的死者死相凄惨,但跑路的医生留下没调节的机器,这人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于顽想到自己从楼梯外爬墙的时候看到的几名慌忙撤退的医生,原来他那时候就暴露了,还可能更早,那个医师,早就发现他们了。

  三层还剩下一个地方没翻,于顽重新站在中间被拉开的黑帘前,穿过两侧的玻璃水杠,走向那个带长方形玻璃窗的房间。

  站在门口,于顽握住手把,像荆澜生说也像对自己说:“没事的。”深呼口气,拧开门把。

  和从玻璃窗外看到的一样,房内灯光死白一片,房门自动回弹,关门的声音在四方的空间内格外抓耳。于顽握紧枪,往身后看一眼,荆澜生就紧跟在后面。

  勇气罐被悄然加满,于顽沿着边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开关,转到放置笔记本的铁架前,伸手将本子拿了下来,翻开两页,上面的记录字迹潦草,一些字的边缘被墨滴晕染,昭示着写字人的浮躁,有一些于顽看不懂的名词和英文,于顽挑着能认的看了看:

  【第一实验段(1):死7活3 达不到实验标准置换实验体

  第一实验段(2)死9活1 置换

  ……

  第一实验段(8)死2活8 可以开启新实验段

  第二实验段(1)药剂耐受力评估评估不合格

  第二实验段(2)药剂耐受力评估评估不合格

  ……

  第二实验段(17)药剂耐受力评估评估不合格】

  于顽往后翻,后面的实验次序数字越来越大,字也越来越潦草,而实验段也一直没有更新,能看出记录者消耗殆尽的耐心。

  于顽不知道这里做过什么实验,但显然不是什么符合道德人性的实验。将笔记本递给荆澜生,准备等会儿带回去给专业人士看一看。

  放下后,走近中央那张光滑石床,整个房间最可疑的就是这张石床。在石床上摸了一个来回,并没发现什么隐藏的嵌入机关。

  摸遍后,于顽提起石床前方垂落的生锈手铐,心里那种难受抵触又翻涌上来,于顽甩甩脑袋,凝神观察着。

  手铐上有些暗沉的血迹,那个笔记本上记录的实验,应该是在这里做的。

  于顽轻轻一扯,铁链竟然像键盘里被按下去的硅胶凸起一样往上弹了一下,于顽绕到最前面,发现前面两条一扯都能回弹,又绕道尾部,尾部的链子很短,但仍能往上提。

  于顽心想是不是要四根一起提才能触动机关,站上石台,试了试一只手抓前两根,一只手够后两根,但还没够到手就伸不过去了,于顽站在台子上,叫着翻开笔记看了几分钟的荆澜生,让他来抓尾部的两条。

  话还没说出口,石台基底突然发出轰隆巨响!坡面陡然倾斜了三十度,于顽没站住,脚一滑,整个人摔在石台上。

  “于顽!”荆澜生跑过来。

  轰隆声还在继续,放置石床的地面凭空出现一个大洞,下围卡住石床的两级台阶骤然回缩,倾斜的石床像踩入陷阱的笨重猎物一样朝黑黢黢的大洞里坠落!

  在失重的一瞬间,于顽抓紧头部上方的两条铁链,没让自己被颠出去,几秒后,石台轰然落地,巨大的高度坠落,于顽砸在冷硬石台上,惯性震得于顽骨架生疼,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于顽松手,从石台上滚下来,捂着背部往边缘靠,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正上方落下来的那个洞口还能看见那个房间的死白灯光。

  “于顽!”

  “我没事。”于顽忍痛往上方洞口喊了声,估算了下高度,大概是从三层到地下一层。

  怪说不得一楼只有两条窄窄的通道,原来里面都是空的。

  于顽口里来血,偏头吐了一口,估计是震到内脏了。

  你妈的变态医师,修他妈什么破烂机关!

  于顽抽着气,打量起黑不溜秋的四周,三楼洞口的光照不到这里来,于顽回手摸了把背后靠着的墙,手捻到土块,才发现这儿应该是个地坑。

  清了清嘴里的血气,鼻子里才闻到一股土腥味。

  这什么意思?一觉睡到地底去?

  联络器又在响,于顽拿出来,是邱盼他们说门被打开了,果然机关在石床上,于顽回了个收到,告诉他们手术室的位置,挂掉联络器后,于顽正准备让荆澜生给他丢个照明的东西下来,突然上方洞口一暗,荆澜生从洞口跳了下来。

  洞口很快又恢复微弱的明亮,荆澜生稳稳落在石台上,晃都没晃一下,巡视一圈后找到靠在墙边呆愣看着自己的于顽,跳下石台,几大步跨过去。

  “摔到哪儿了?”

  于顽摇头牵到脖子有点痛,嘶了一声,“大哥,你下来干嘛?这接近四楼,你说跳就跳,是不是想借口工伤然后翘班!?”

  荆澜生将人扶起来,一脸无辜,“我不会翘班的,有你在,我每天都很期待上班。”

  “我没说这个!嘶…”

  “摔到腰了?”荆澜生手往于顽腰间探。

  “没,我腰好着呢!你别扯我衣服!”

  荆澜生收回手,认真道:“你别逞强,我不会笑你的。”

  “我……”

  洞口上方又是一黑,特战小队的几名人员围在洞口,关新文问:“你们干嘛呢?”

  于顽没跟荆澜生继续什么腰不腰的话题,对着上方喊道:“给我个电筒。”

  一只手电被任响投掷到于顽手心,灯光亮起,土灰在光束里浮动,于顽又一次瞪大了双眼,光束环绕一圈,于顽眼睛都没眨一下。

  于顽看了眼荆澜生,荆澜生耸耸肩,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于顽对着洞口晃了晃,问:“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关新文趴在洞口,“带警察有六十来人,怎么了?”

  于顽又往四周扫了一圈,答道:“底下是个尸坑,够得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