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可能浑身上下也就嘴最硬。

  沈砚知慢慢踱步到那辆在夜色里依旧显眼的白车旁边, 弯腰往驾驶座上瞧。

  哪怕在等人,少年也没学懒散的人放倒车座躺着,而是单手滑动手机, 眉头皱得很紧, 神情严肃,像在攻克一道解不开的难题。

  也是因为这份专注,压根没发现窗外有人在看他。

  真是想不通,在车里守株待兔,难道比等在家里更舒服?

  万一他今晚就住在家里, 在这不就白等了?

  沈砚知屈指刚要敲玻璃, 又想起件事, 这臭小子在这等多久了?

  怕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又怕自己接不到人。

  该不会当着他的面把车开走, 在他进小区后又把车开回来。

  到底是什么心态让方陈玄能蹉跎时光甘心在这,这漫长又没个时间限制的等待最容易消磨人。

  发条消息或者打个电话的事, 就因为下车前闹的小别扭, 连这都不愿问了?

  沈砚知收起脸上的笑意,很不客气地敲响车玻璃。

  响声来得太突然, 让车内的少年惊了下,待看见他阴沉的脸, 抿紧了唇, 还是很乖地摇下车窗。

  “我家小区门口的西北风好喝吗?”

  这明显嘲弄的话, 傻子才会不识趣地接。

  方陈玄窘迫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故意等在这。”

  苍白而无力, 还会让人更生气。

  “那你是遛弯溜过来的?”沈砚知真不想看见他点头的模样,“那你挺厉害, 从南溜达到北, 还好会开车, 要是步行,鞋底都让你磨通了吧?”

  “那、那不至于,我买的这家鞋子质量还挺好的。”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给你提建议让你检验下你的鞋子质量好不好吧?”

  方陈玄当然知道不是这样,抬头看他生气的脸一眼又低头,数秒后又偷偷看一眼,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到最后连头都不敢抬了。

  一天天就知道在这瞎整事,沈砚知被气得够呛,绕过车头到副驾驶座,拉了一把没能拉开。

  他敲敲车窗:“开锁。”

  方陈玄手忙脚乱地开锁,眼巴巴看他上来:“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回到家之后,把他交代的事情全部忙完了,坐在沙发上那刻觉得心底空的厉害,又很挂念他。

  最后在小区里跑几圈消磨时间,忍着给他发消息的冲动,到底还是抵不过内心怂恿的那股劲,开着车又守在了门口。

  不是没想过要给他发消息,可想到临别前的情况,怕发了得不到回应,空冷落一颗心。

  这些想法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毕竟这在很多人感觉来是有点过分不正常。

  沈砚知系上安全带,实在不想和人在车里吵架,冷冷的:“走,先回去。”

  他要回去看看这臭小子是一直蹲在这,还是回家忙完全部的事再跑回来的。

  如果是前者,他真得好好说教了,倘若是后者,还有点救。

  方陈玄从头到尾没敢出过声,一路把车开进了小区地下停车场。

  进电梯的时候,气氛格外凝重。

  方陈玄颇有种即将被审讯的错觉,恍然间要被判处死刑,就此和他分开。



  这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结果,随着电梯楼层数一层层地跳,方陈玄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数字定格在他们要出去的那层。

  沈砚知先走,走了两步发现方陈玄没跟上来,回头去看,就见人低头很不安的抠手指,一副做错事的小孩子样。

  做错事还在他这装可怜,没用。

  他今天铁了心不肯轻易原谅,没好气地说:“等在那是想让我请你吗?”

  方陈玄赶紧大步流星跟上。

  进门先看见收拾过的客厅,比他临走前要整洁很多,这是有人来过,沈砚知的怒气降了一点。

  换过拖鞋往里走,厨房的冰箱里还有新鲜的瓜果,包装袋上还有超市今日份打印的标签,时间是他回到家后的半个小时。

  起码人是真回来了,没真的直接等在那。

  卧室的四件套换了,阳台上甚至有洗完晾晒好的那套,里里外外都被收拾过,包括床头柜。

  沈砚知的气消了大半,转身看见跟屁虫似的方陈玄,眉眼软和大半。

  “你想接我也得问清楚我离开的时间,就那么干等在门口,傻不傻?”

  “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你管我们现在这情况叫吵架?”沈砚知真不知道他怎么定义的,抬手掐他的脸,“我要和你吵架,根本不会让你回来,直接半路把你撵走了。”

  方陈玄眉头都不带皱的,静静凝视着他:“你说微信联系,结果一句话都不给我发。”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沈砚知好笑道:“我不给你发,你就不会主动问我?凡事都要我主动,还要你干什么?那床上那点事,我也能自己来。”

  话一出,方陈玄的眼神就变了。

  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氛围也变得诡谲起来,像是有点酸还有点苦,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沈砚知眯眼:“你怎么了?”

  “你明明有我了。”方陈玄的语气带着点埋怨,还有点儿不情愿,“为什么还要那东西?”

  “什么东西?”沈砚知问,一时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方陈玄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床头柜,就是在那里发现了堪称潘多拉的魔盒。

  沈砚知顺着看过去,绞尽脑汁地想了想,脑海灵光乍现,脸色也跟着变了。

  “你连床头柜都清扫了?”

  “没事做,又怕老是想和你吵架的事,就把家里能扫的犄角旮旯都擦了一遍。”

  有本事说得这么风轻云淡,干嘛还醋唧唧和那些东西争宠?

  沈砚知摸摸鼻尖:“那是韩玉汐送的乔迁礼物,没别的意思。”

  “她很清楚你的喜好,以前就送过吧。”方陈玄说。

  “对啊,很早以前送过一回。”沈砚知在这方面格外的真诚,“这次送的我还没来得及看,你把东西放哪里了?我现在拆开研究研究。”

  他要往卧室走,被沉着脸的方陈玄一把拉住拽回来,语气多有恼怒:“我把它们全扔了。”

  沈砚知故作惊讶:“啊?扔了干嘛,万一你哪天和我吵架,是吧,我觉得那东西留着还是挺有用的。”

  “是吗?”方陈玄突然屈膝,搂住他的腿弯将人抗在肩头往卧室走,“那就在还没吵架前多做做,听说这是防止吵架最有效的办法。”

  “喂,谁告诉你的?”沈砚知伸手想扒住门框,可惜方陈玄走得太快,根本没给他机会。

  再次落下来,是被放到床上。

  他仰头就是天花板,外加突然出现的少年俊脸。

  脱衣服太急,衣领刮得少年脸颊泛红,锁骨往下也有刮红,肌肤陡遇寒风,起了不太明显的鸡皮疙瘩。

  沈砚知喘着粗气:“你吃一堆情.趣道.具的醋?”

  更何况他连看都没看呢,哪里算得上吃醋啊。

  方陈玄飞快解开他的扣子,一回生二回熟,那手比他自己还要了解的撩拨起来。

  “是。”少年坦然承认,语气又急又热,“想到你自己玩,我就认为自己很没用,居然没能榨干你的精力,让你有心去想那些没温度的东西。”

  这都是什么啊。

  沈砚知翻身,顺着少年的力道蹬掉裤子,伸长手抓着床单要往床那边跑。

  没能如愿,被抓住脚踝重新回到了少年禁锢的范围内。

  他气喘吁吁看着上方冷着脸的人,咽了口口水:“今天是你惹我生气。”

  “嗯,所以我这不是来赔罪了吗?”方陈玄很钟爱他穿衬衫,从裤腰里扯出来就能为所欲为,“知哥,你别生气了。以后我做什么都会问你,不会再发生今晚这样的事,你能不能别用那堆东西代替我?它们没有我滚烫,也没我听话,更没我懂你想要什么。”

  每说一句,沈砚知脸上的羞愤便要多一分。

  到最后几乎是恼羞成怒的,他仰头堵住少年的嘴,含混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都说他没有用的打算,还在这吃不知名的醋,真是够够的。

  ……

  这一次两人都很清醒。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很清晰,感触和情感迸发都无处可藏。

  他能看清方陈玄眼里对他的欲望,像一头孤狼逮到了心仪的猎物,不舍得吃的同时又很馋,馋到流口水。

  他也能清楚感知到自己对方陈玄的心动,像春风拂开了湖面,涟漪不断,心跳加速。

  双方对视,谁都没躲开,激情碰撞间,方陈玄低头吻他:“还记得应该叫我什么吗?”

  这画面将他拉回了那最初不该有的混乱一夜。

  他咬着唇咽下低吟,磕磕绊绊:“老、老公,在酒吧见你那时候,我说你太小了,给我当儿子差不多,你是不是听见了?”

  “我不怪你。”方陈玄拂去他额头上汗湿的头发。

  沈砚知抬起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被折腾的没多少力气,连骂骂咧咧都少了点力道,更像打情骂俏。

  “真不怪我会次次骚话问我该叫你什么?方陈玄,你别太离谱。”

  “嗯,我这是在向你证明我的实力。知哥,你对我认知有错误。”

  “错误?”沈砚知半眯着眼睛看他,伸手摸他耳朵,“这点伎俩还不够。”

  方陈玄轻轻挑眉,是吗?

  过分放肆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回到公司上班一脸颓样,连遮瑕膏都遮不住的红痕挂在侧颈,他不得已系了个丝巾,在姜放若有似无的打量眼神里很不客气瞪过去。

  “看什么?”

  “我真羡慕沈经理的精力,出差回来还能享受生活。”

  “少打听领导的私事,忙你的去。金樽子酒店的资料收集完了?由姜家主管的酒店财务报表核查结束了?”

  一问就是拿工作来堵他。

  姜放耸肩:“没呢,财务报表也要我看?”

  沈砚知忙着看文件没抬头:“为了不浪费你高贵的证书,也是为证明你的实力。”

  “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把你们在查姜家的消息透露给他们?”姜放问。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沈砚知想都是老狐狸交手,谁还能真正瞒得过对方?

  真瞒得住也就不会有昨天姜家老一辈约沈单宴吃饭的事了。

  那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姜放费解:“你都知道还让我查?”

  “姜助理。”沈砚知双手交叠,抬头做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凡事都要我给你解释,你的悟性去哪了?”

  姜家那边不好混,不会换一个东家吗?

  都说人往高处走,这姜放怎么跟个死脑筋一样。

  沈砚知又说:“你很熟悉姜家,这是你的优势,我想你在学校这么多年,学到的不仅是知识,还有该怎么运用自身的优势达成想要的目的。”

  姜放静静看了他几秒,转身走了。

  下午时分,沈砚知上天台透气,看见在入口的沈在野助理,对方也看见了他。

  “他和人约在这地方谈事?”

  助理摇头:“是沈总自己一个人。”

  沈砚知推开门:“那行,我过去看看他。”

  沈氏总部大厦的顶楼是做成了顶楼花园,风景优美,一年四季都不见落败。

  为这份风景买单的是一年几百万的养护费。

  沈砚知在角落的双人桌椅找到了抽烟的沈在野,抽得少,自动燃烧的多。

  “你是来抽烟的还是给别人制造二手烟的?”

  沈在野抬头见是他,立即掐灭了烟:“你怎么上来了?”

  沈砚知自己也是个爱抽烟的,最近因为顾及到某少年,潜移默化渐渐不抽了。

  看眼烟灰缸里积累的烟头,欠身:“来透透气,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

  “我也来透透气。”沈在野说。

  “得了吧,你平时忙的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哪里来这透气的时间?”沈砚知伸长手夺走沈在野面前的烟盒和打火机,“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他现在也是集团的一份子,姜家的事还是由他牵出来的。

  沈在野轻叹口气:“昨晚姜家那位的感情牌打成功了。”

  “哦。”沈砚知反应平平,“我走后爸回来找你单独开会了?”

  沈在野捏捏眉心,这是最烦的事,他这边都在和方惜闻签意向合同,不出意外踢走姜家,就会正式和方家合作,实现双赢。

  结果沈单宴非说再给人一次就机会,好歹一起打过江山的老前辈,多少留点面子。

  这几年来,沈在野给姜家留的面子都够下一碗面条了。

  “我不打算听他的话,目前是我主持大局。”

  那么要不要姜家出局是他一句话的事。

  沈砚知笑了:“你真下定决心也就不会到这来抽烟了。”

  沈在野心累:“你是专门来拆我台的?”

  “放心吧,你就放心做你的事,爸那边交给我来说。”沈砚知可没忘记自己回集团上班的真正目的,“别愁眉不展了,一个集团想要走得更长远,挖出腐烂的瘤子是必然的事。”

  “你不要答应爸搞些没必要的事。”沈在野特指很早以前沈单宴说的两家联姻,那时候是姜家为迷惑他们可以下的套。

  沈砚知嗤笑:“我还真看不上姜家那堆歪瓜裂枣,再说,我现在有对象,干不出那么离谱的事。”

  沈在野巡视了他的脖子:“还是要注意影响。”

  “他要这么爱我,我有什么办法?”沈砚知扯了下丝巾,那红痕的颜色和形状属实漂亮,有种很规整的艺术感,“要我说,你不如早点和方惜闻结婚,这样也好说服爸,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

  这是个实打实的馊主意。

  沈在野反问:“怎么不说你和方陈玄结婚,道理一样。”

  “你敢把这话当方惜闻的面说吗?”沈砚知嘲笑他,“人家弟弟刚十九岁,你就怂恿我骗人结婚,忒没人性了。”

  “你也知道人家才十九岁。”沈在野说完又觉得不对,上次那个小男孩好像也差不多这岁数,该不会……

  沈在野看自家弟弟的眼神顿时不对劲起来,卡着成年的标准线,有点儿变.态。

  沈砚知一无所知,只说:“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算最近给彼此点时间冷静冷静。”

  “不会冷静到最后分手了。”沈在野可没想他这么结束一段感情,“别胡闹玩。”

  “好了,你继续准备你铲除姜家的大计,我先去工作,晚上回家帮你说服咱爸。”沈砚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沈在野心情复杂地想得和方惜闻聊聊备用方案,免得出事了。

  沈砚知忙完工作下班时,收到了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网络匿名,内容和方陈玄有关,写着一长串的病历。

  他越看越心惊,这东西事关别人隐私啊。

  当时时言初做背调都没查到这一块,发消息给他的人哪来的?

  他粗略看了,又翻去百度查,看完一系列文献,他心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他俩有没有事我不知道,我是被榨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