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清驱车几个小时前往奶奶的墓地。
他的车技不太行, 找停车位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车子顺利放进去。
下车,带着花和一盒月饼, 第二次踏上奶奶的墓地探望。
今天是中秋节,探望故人的亲朋好友很少, 江言清一大早来, 整片墓园只有他一个人。
他打算中秋节陪奶奶一起过。
中秋节陆谊被学校送去集训,这个中秋他得一个人过。
上午茉莉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回来陪他们一家欢庆中秋。
江言清撒了个谎,说和奶奶的老乡在一起,不回去了。
茉莉忙着照顾孩子,没多大怀疑挂断了电话。
茉莉老公一直认为他们俩走得太近,吃了江言清很久的醋。
他们一家帮了自己很多,中秋节不回去给茉莉老公添堵了。
踏上阶梯, 来到奶奶的墓前,望着奶奶年轻时的照片许久, 替她擦拭墓碑。
墓碑很干净,不像一直没人来打理的模样, 江言清想应该是大伯他们经常来照料。
人总是这样,以前奶奶在时, 大伯他们偶尔为爷爷留下的地皮争论不休, 惹得好几家不快, 不常去奶奶那儿。
现在奶奶不在了,倒是时常来探望。
正午时分, 太阳高照, 江言清也不觉得热。
他想以后过节要是没人陪伴, 在这里呆上一天和奶奶一起, 也是不错的选择。
坐了许久,看管墓地的大爷走了上来,“大中午了你不回去吃饭?”
大爷应该看他呆在这里很久了,提醒他,“晚上我得下班回去吃饭,今天中秋,晚上可就没活人在这儿。”
江言清对着大爷笑着道:“我不会乱动东西,您放心吧,晚上我也不怕,没什么可怕的。”
大爷看江言清不愿意走的样子,嘀咕了一句:“怎么又一个不愿意走的。”扫了眼墓碑,补了一句,“又是这户人家的。”
江言清不禁好奇,“谁经常来?”
大爷:“一个子高的,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经常一来就是一整天呆着,也不说话。”
江言清顿住,大伯大姑那边的孩子和他年纪相仿的有,但长大成人后和奶奶关系渐远,在这里能呆上一天的亲人都是少见,奶奶那边还有谁像他一样对奶奶牵绊很深,为她守那么久?”
脑子里搜索着可能来的人,想到什么,江言清抿着唇问:“他前几天来过?”
“高个子的?前几天是来过,带着工具修整了墓碑,对着那张照片一个人看了很久,呆到天完全黑了才走。”
江言清谢过大爷。
大爷走后,江言清出了会儿神,正午太阳太过刺眼,他用手挡住太阳光,想去山下买一点水果吃。
回到停车场,费了会儿功夫把车了出去。
山下有个小型的农贸市场,一些商贩卖各种小零食和水果。
江言清挑了些水果,意外被人叫住。
“言清?”身后头发花白年纪偏大的老伯叫住了江言清。
江言清转过头,待看清人又下意识偏过脸。
他真的没想到能在今天遇见大伯。
那年奶奶在医院抢救,他赶到时已经晚了,大伯姑姑恨他厌恶他责怪他,根本不想看见他。
江言清一直回避着他们,连奶奶的葬礼都不允许入内。
现在他在奶奶墓地附近遇见大伯,江言清怕大伯因为那些事还在厌恶他,怕被大伯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出这里。
低着头,仓皇躲避着大伯的目光要离开。
大伯拦住江言清,见到江言清并不是他以为的打骂,含着泪在江言清身上看了一圈,显然特别开心,跟在后面提东西的儿子也不管,死死抓住江言清的手腕不放他离开。
“言清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以为你一直不肯原谅我们。你姑姑这些年都在懊悔那巴掌把你扇走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那些记者乱报道,把我也给骗了。”
“你知道的,你那父亲…唉,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江言清的父亲不是个东西,和自家的亲人多年没联系过了,江言清的父亲和安宁离婚时,闹得特别不愉快,大伯姑姑他们也逐渐疏远了江言清。
那篇报道出来后,遇上奶奶病情发作过世,他们很久没见江言清认为江言清跟着他父亲学坏了,一时之间失去判断方向,导致了误会。
“言清啊,我们很对不起你,你回来是原谅我们了吗?”
江言清因害怕大伯再次辱骂他而一直紧握住拳头的手,在听见大伯的话后,怔忡地松开。
大伯小心地触碰着江言清的脸颊,是江言清许久不曾感受到的来自亲人的关怀。
抚在他脸上的手微微颤抖,“孩子你瘦了很多。”
江言清红着眼睛,喃喃地喊人:“大伯。”
“哎!”大伯眼泪洒落,他不好意思地擦着眼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江言清这些年过得比以往更好一些,但一路走来并不算太顺风顺水,身边的朋友来来去去关系亲近的只剩下茉莉,茉莉又是个喜欢依赖的性子,从没有人问过他到底过得怎么样。
心里的酸楚泛滥,江言清哽咽说不出话。
大伯把一切看在眼里,他抱着江言清拍着他的背板,“大伯懂大伯明白,苦了你了孩子。”
现在的成年人又有几个过得如意,更何况已经失去父母依靠的江言清。
大伯拉着江言清又买了好些东西,全都丢给他身后的儿子,拉着江言清的手道:“我和你姑姑姑父还有其他大伯们准备给你奶奶捎上点东西,她老人家也能在地下过个中秋。一家子商量好了晚上一起过吃饭,既然回来了,陪着家里人一起吃饭见见他们,好吗?”
大伯说话时,一直观察着江言清的神色,怕江言清不高兴。
直到江言清点头,大伯才松口气。
中午陪着大伯回去给奶奶上香,下午大伯不放他走,跟着一起回了大伯家。
大伯有两个儿子,都比江言清小一点,早已结婚生子,一家子坐在一起很热闹。
晚上姑姑他们来了,见到江言清又哭又笑的。
领走时,大伯和姑姑送着江言清。
姑姑憋了一个晚上,在大伯的怂恿下不太好意思地说出来,“姑姑以前思想保守封建,现在了解到外界情况多了点,你觉得幸福就好,和濯医生的事,我们不反对,很支持。”
江言清皱着眉,“濯医生?”濯经杨?
这个名字却很久没有出现在江言清的世界里,江言清有点恍惚。
?
“对对对。”
提到濯经杨姑姑处处都满意,“濯医生人很好,你大伯前些年身体欠佳,去了许多医院都不见好,濯医生知道后,找了不少人,才帮大伯转院请了很出色的医生帮你大伯治病。”
“我们一直想感谢他,你奶奶住的那个村,原本不是主开发地,他在中间出了不少力,才把那片区域划分下来。我们这些年沾了不少濯医生的光,日子过得也算顺遂。”
濯经杨很久没联系过他了,就算现在还喜欢着他,也不可能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不告诉他。
江言清隐隐才到一种可能,和他上午去墓地时的猜测是一个答案,“你有他的联系电话吗?”
“有,怎么了?”
“能现再打一次?我有点事问他。”
姑姑疑惑,但还是打了过去。
语音呼叫了几声,电话被接通,“姑姑,怎么了?”
电话是外放,他们都能听见。
这声音果然属于徐庭旭。
姑姑例行慰问,“这不是要过中秋了,问你有没有回去和家人一起过节。我前几天送过去的月饼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您。”
姑姑看着江言清指着手机,意思是现在要和电话里的人打招呼?
江言清抿着唇,没有接。
回去的路上,江言清开得很小心。
两旁的灯不算亮,他车技不好,开得特别慢,被后面的一些司机狂按喇叭。
越是按,江言清越是紧张,一个不注意,把车子开进了水沟里。
他下车检查情况。
这辆车是茉莉弄过来的,说要他多练练车技,以后夫妻俩吵架了,江言清得过来接她。
其实是想江言清多回来看她。
茉莉是好意,奈何江言清的车技太烂。
无奈地看着车子前半截深陷进沟里,他坐上车,启动了会儿。
车子莫名熄火。
这片地在高速公路附近,全是未开发土地,只有车辆经过行人很少。
江言清打算叫拖车过来,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自暴自弃不管车子,倒霉的事再次增加,手机电量快到头了。
手机即将没电前,接到了大伯的电话。
电话里询问江言清有没有回去,说过几天去他住的地方再给他带一堆土特产。
江言清回去前后车厢已经塞了不少东西,劝大伯别再给他了。
大伯听着电话还有车喇叭的声响,问怎么还不回去。
江言清三言两语说了车子的事情,刚想求助大伯,手机自动关机了。
手机黑屏那一瞬,江言清捂着额头对自己的车技再次发出感叹,他车技真是太烂了。
回到车里,寻找着充电器,给手机充了会儿点。
开机的一瞬间,进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应该是打了很久,语气很着急。
“是江先生?我们收到通知说您的车有故障,您现在在哪儿?”
江言清报了地址过去,对方很快赶到。
他以为是大伯叫人帮忙,正要去感谢,隐约听到了徐庭旭的声音。
拖车的师傅完成任务正在打电话。
师傅听力大概不怎么好,把声音开得很大,嗓门也大,江言清隐约听见徐庭旭的声音,正询问他的情况。
师傅道:“您的朋友车技真得好好练,这么大的路他是怎么开到水沟的?”
徐庭旭回复了句,江言清听不真切。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一两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江言清有点睡不着。
因为奶奶,因为大伯姑姑,也因为……徐庭旭。
过了几天,江言清去家具城挑选家具忙了一天。
家具的款式很多,江言清挑花了眼,姑姑也帮着参考。
新家基本的软装安装完毕是在一个月后了,有的家具需通风,江言清没有住进去,他打算再开窗一阵子。
十月多的天带着夏季尾巴的炎热,江言清开着灯坐在阳台上吹风,他捧着大伯给他的大西瓜吃。
西瓜冰镇过的,味道很好。
傍晚时分,凉意阵阵。
和风吹着阳台上的盆栽,盆栽被江言清照顾得很好,清香阵阵,十分惬意。
晚上七点,天空忽而刮着狂风,紧接着大雨将至。
雨势来得汹涌,把院子前的大树,折断了一大片树枝,砸得院子一阵巨响。
江言清把盆栽挪了进来,关上阳台的门,屋里灯骤然灭了。
停电了。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妖风呼啸,听得人怪害怕。
江言清站在窗外看了会儿外面院子的情况,他附近没住几个人,这儿又停着电,外头时不时闪过亮光印在玻璃上,恐怖效果十足。
呆了会儿准备去睡觉,明天再没电他得打电话安排人修理。
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得已爬起床找点喝的时,恍惚瞥见院子里有人影闪动。
江言清警惕心升起,从厨房随便拿着一根擀面杖,打开门悄悄走了过去。
门一开,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额前发梢沾染着雨点,他看清院子里的人,呼吸骤停一瞬。
徐庭旭穿着黑色的雨衣,搬着楼梯。
他一个人爬上楼梯又下着雨,姿势艰难好几次快掉下去。
用手机照亮外头被树叶砸着的变压器。
看了好一会儿拨通电话,像是叫人来维修。
下雨天一般没法修,雨不停基本都是断电情况,徐庭旭的神色有些着急。
雨滴砸在伞面,声音沉闷。
江言清看着徐庭旭,隔了许久开口叫住他,“徐庭旭。”
徐庭旭没听见,江言清又叫了一遍,这次徐庭旭转过头。
两项对视,狂风和骤雨在这一刻仿佛停止,天和地只剩对视中的二人。
“你在干什么?”
徐庭旭无措地擦着一脸的水,越擦越多,干巴巴地道:“我、我这就走。”
江言清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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