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消息, ‘4.10’华航ME3703航空器飞行事故,民航局发布调查初步报告的情况通报……”
“‘4.10’华航ME3703航空器飞行事故遇难者名单……”
徐庭旭窝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他的办公室有个移动电视机, 秘书下班前把他推到了沙发前的空地上,徐庭旭原本放的是财经类, 结束后被时事新闻取代。
晚上十点, 徐庭旭没回去,身上盖了层毯子,电视放着晚间新闻。
他一下午心神不宁,吞了颗药,不想回没人等待的公寓,准备在办公室凑合一晚。
他找了江言清几天没找着人,江言清那鸟不拉屎的出租屋早退了,江言清公司那头也说江言清和公司解约不干了, 那么江言清会在哪里?
网上关于江言清的言论早删了没影,江言清应该不气了吧?
实在想不明白, 网上那些传言也不是他传出来的,再者说江言清的金主不是他吗, 他还没生气,江言清生哪门子的气?
网上的消息徐庭旭是通过下属了解得胜少, 他是看见江言清被砸鸡蛋才冲动之下跑来找人, 却被江言清给气了回去。
徐庭旭的心空唠唠的, 脑子里不由自主回忆起江言清亲吻别人的画面,心中腾升而气怒火一挥手误把面前的玻璃茶杯给打翻了。
玻璃茶杯应声碎地, 徐庭旭瞥了一眼, 那玻璃茶杯有点眼熟。
他不怎么在意又看了一眼, 猛地记起这玻璃茶杯是江言清送给他的情侣茶具, 价格不菲。
徐庭旭巡察时偶尔听身边几个年轻的属下们提起过,说他们的女朋友很喜欢买情侣茶杯。
江言清也很喜欢送他一些有关情侣的东西。
在江言清没有搬走时,公寓里江言清给他送的东西很多,已经被江言清拿走的差不多了,徐庭旭记得他们拥有两件橙黄颜色的毛衣。
毛衣用粗线做成,原本江言清买了类似的毛线打算自己织,后来实在学不会才特意买了这件。
徐庭旭不喜欢,一次都没有穿过,每次拿出这件衣服时,江言清的目光是期待,后来见他把毛衣像丢废品一样丢在一边,渐渐的那件毛衣被江言清收到了储物柜里。
他们还有情侣手机壳,情侣公文包,甚至是情侣眼镜,在一起的头两年,江言清非常热衷与和他用情侣的一切,而他是不屑的。
那摔碎的玻璃杯,徐庭旭记得江言清总是唠叨他不爱喝水,偶尔来了一次公司,见他桌上没有杯子奇怪的催问。
徐庭旭烦了,正有事顺带带他去拍卖会,希望江言清能够安静。
江言清还在说着喝水问题,徐庭旭指着台上好几万的一对玻璃杯道:“你要有能耐顺利拍下那杯子,我就把他天天放在办公室,用它喝水。”
徐庭旭的本意是羞辱,以江言清的工资能力得到这样一对杯子是困难的,他想要江言清闭嘴知难而退。
江言清根本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咬着牙答应。
得到玻璃杯的那一刻,江言清眉眼弯弯地把玻璃杯双手捧在徐庭旭面前,“难得你有那么喜欢的东西,我当然会给你买。”决口不提为了这破玻璃杯,他得吃好几个月的方便面。
当时徐庭旭收到后没多大感觉,随便丢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江言清反而把他的那个收起来,直到最近徐庭旭成宿成宿睡不着,才翻出来泡黑咖喝。
现在江言清花了几万块给他买的杯子,碎在地上。
徐庭旭盯着看了有五分钟,心慌意乱地捡起,即便玻璃杯划破了手丢下一道血痕他也没管。
自己已经惹江言清很不高兴了,万一知道辛苦花钱给他买的玻璃杯被他给打碎了,会不会更加不理他?
从前的徐庭旭不会在意这些,玻璃碎了就碎了,再换过一个便是,可他一预想江言清知道后该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徐庭旭心口一颤,难受得很。
徐庭旭捡起碎块拼凑,他的脑子似乎僵住不动了,玻璃一旦碎了又怎么可能复原?
弄了二十来分钟,徐庭旭才找回脑子,拍照给助理发了碎玻璃的照片,要求明天早晨上班前,务必买好一模一样的杯子。
继续盯着玻璃杯,以往那些不曾在意的回忆冲击着徐庭旭的大脑。
他想起江言清曾经送给他一个录音笔,只是因为他难得回家吃饭时随口提了一句录音笔坏了,今天和客户谈得生意没得到保证,江言清第二天就送了个几千块的。
以江言清的薪资水平,几千块已经很贵,但徐庭旭的录音笔最便宜的也是好几万的,自然看不上几千块的,被他随意送给了其他人。
江言清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问是不是不好用。
徐庭旭忘记他回答的话,更加不在意江言清脸上失落的神情。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江言清对他的事十分上心,他自己的手机好几年没换过,徐庭旭偶尔借用,用起来非常卡,多次说过要他换一个,江言清都没有换过,给他的却是最好的。
徐庭旭坐回沙发上,他的头完全陷在沙发靠背上,即便五年前的事情是江言清一手策划的,也不能抹去江言清真的很喜欢他。
所以江言清亲了那个医生,大约也是在气他,徐庭旭是很在意疯狂的在意,但现在他更想要江言清消气。
办公室外已经没有人了,或许这一层内就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公司。
对面也是一栋写字楼,没有一盏灯亮着。
徐庭旭不习惯黑夜,江言清大概是知道,所以总是会等待他。
扫了一眼外头,不知名的孤独感席卷他,他可以就此直接下班找上朋友聚会,可他不愿意去,他整个脑子里想得全是江言清。
人的感情着实复杂,从前徐庭旭不在意的人和物,现在徐庭旭在乎得要命,贱得很。
烦躁片刻,徐庭旭下楼取车,开车去了濯经杨诊所楼下守着。
他扑了个空,濯经杨的诊所关了门。
抽了根烟,回了公司。
第二日,徐庭旭天一亮就守在濯经杨的诊所里,诊所还是关着,他去附近店里问到了濯经杨的住址,依旧没人,又去了濯经杨的家里敲门。
是濯经杨的母亲开的门。
徐庭旭声称是濯经杨的朋友,询问濯经杨去了哪里。
濯母臭着一张脸,鄙夷的眼神把徐庭旭从上看到下,盘问着,“你和他是朋友?他还有男性朋友?”紧接着扫了眼徐庭旭里面那件橙黄色毛衣,记得去医院时那贱人床头柜上放着一模一样的。
“你认识那个江贱人吧。”
徐庭旭没什么神色的眼瞬时犀利,“你什么意思。”
“这么说你认识他了。”
濯母把徐庭旭当做江言清那帮圈子里的人,又想祸害他儿子,戒备心满满口不择言,“我说错了?他就是贱人。成天勾引我儿子,让我儿子天天跟着我吵架,现在好了他臭名昭著了,人人都知道他是个贱货。”
濯母肩膀上披着一个小坎肩,蹬着一双高跟鞋,妆容精致,说出的话却是最难听的,“怎么几句话就惹你生气了?我当着江言清的面说过更难听的,你想不想听?我骂他是贱婢,只会翘起屁股卖,像条哈巴狗见人——”
徐庭旭猛地拍开门板,他的手已经无法听他使唤,掐着濯母的脖子按在墙壁上,两双手控制不住拢紧。
濯母的脸颊从通红转为青紫,两双眼开始泛白,直到对面邻居的惊呼声,徐庭旭才缓过神色松开。
濯母猛烈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艰难说话:“快——快报——报警!”
徐庭旭从侧兜拆开一包湿纸巾,这还是江言清放进去的,现在正好用来消毒,“你就是这样欺负他的?”
他弯下腰,眼眸黑沉,抓着濯母的头发手腕青筋暴起。
濯母涨着紫红的脸,被迫仰起头,不停地咳嗽,还想骂人被徐庭旭捡起地上的抹布是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报,使劲报,”徐庭旭汹涌而来的暴虐情绪克制又放肆地全用在濯母身上,“报警之前我就能弄死你。”
直到濯母呜呜地哭着,邻居胆怯地劝慰着才放过她。
濯母嘴里的抹布被取出,她拼命咳嗽着,仍旧有丝不服气小声地嘟喃:“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那么多人都说了,难得你都揍一遍?”
徐庭旭僵在原地,捏着濯母的下巴,阴森地问:“什么意思?”
濯母被扯得疼,吸了吸鼻子:“没什么,你听错了。”
徐庭旭最后确认濯经杨并不在后,便走了。
濯母看他走了叫邻居喊人过来关紧房门,她想打电话叫濯经杨回来,看了眼消息通知,笑出了声,“江言清死了?死得好!”朝着徐庭旭走得方向吐了口唾沫,“他就是贱人,贱人死得好!”
闹了一点小插曲,徐庭旭回车上摔着车门拧着眉头,江言清到底在哪儿。
车载音频还在反复播放“4.10”华航ME3703的报道,徐庭旭切了换成歌曲,他特地换成了江言清最爱的钢琴曲。
记得江言清说过,他的嗓音像某个钢琴家的弹奏的《夜曲》,嘴角不禁扬起一点笑。
晚上,徐庭旭找不到人,又不想泡在办公室,和几个朋友去了酒庄。
其他朋友在玩桌球,他无聊地望着外头人工湖。
有个朋友喝了点酒看着手机笑了起来,“怎么飞机失事里头有个名字和徐哥的那小情人名字一模一样。”
“真的假的?”
“真一模一样。”
“嗐,有可能是重名,就算是死了哪又怎样,咱们徐哥还能哭不成?哈哈哈,就一个小情人而已,死了那就再找过,有什么大不——”
说话的人被徐庭旭一拳砸了过去。
“谁他妈的打……徐哥,你做什么啊!”
徐庭旭眼睛充斥着血色,用脚压着对方的胸膛,居高临下地从牙缝里冒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被揍的人迷茫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就一个小情人而已,死了那——”
话再次被打断,徐庭旭疯了,不要命地揍着人,他的手被磨破了皮也不管。
在场的人吓懵了,拽着徐庭旭很久才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被打得朋友已经起不来,被人抬出去送进了医院。
徐庭旭垂着受伤的手,随便抓着一人质问:“他刚说江言清什么?江言清什么了!”
“滚开!谁死了!谁!”
一声比一声高的质问,可谁也不敢作答。
他们这群朋友都忌惮着徐庭旭,徐庭旭看重谁就和谁玩,不看重嘴上也没个把门怎么舒畅的羞辱怎么来。
在他们眼里,江言清是徐庭旭身边微不足道的小情人,长得倒是漂亮,虎视眈眈盯着等待徐庭旭腻味换人疼爱,所以口不择言。
这本是最习惯不过的,徐庭旭从没有纠正过什么,直到今天徐庭旭像是发了疯表达着江言清对他的不一般。
“说话!”徐庭旭眼珠一圈全红了,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惊恐,“哑了?不是很能说?”
过了大约五分钟,他们才陆陆续续开口。
“徐、徐哥他就说笑的,你也别较真。”
“对对啊!叫江言清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是他,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他嘴欠,我替他向嫂子道歉?”
“嫂子”一出,所有人再次禁声,生怕这词惹怒徐庭旭,但徐庭旭并没有反驳,在场的人松了口气。
“嗐,嫂子一看就是个富贵人,什么事故都和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就是说,哪天我亲自上门赔罪,好好的跟嫂子说一说。”
“徐哥你也别担心了,嫂子名字挺好听的,也耐不住十多亿人口,重名概率很高。”
徐庭旭心里害怕的预感逐渐降低,收起微微颤抖的手,一口喝掉放在他手边的茶,“走了。”
“这就走了?不多坐会儿?”
徐庭旭挥挥手,走进电梯。
一群人跟在他身后目送他离开,擦了一额头的汗。
“操,吓死老子了。”
“江言清不是一直不受待见?怎么了这事……”
“那人真不是江言清吧。”
徐庭旭那几个狐朋狗友一时间相互看着集体缄默,万一真是江言清……
坐进车里,徐庭旭点了根烟抽着,燥戾的情绪没能得到释放,他开始拨打江言清的电话。
江言清的电话早在那天争吵后拨不通了,徐庭旭怀疑江言清把他拉黑,换了个手机电话也没办法接通。
电话和他预想的一般,无人接听,徐庭旭又拨通了濯经杨的,这次濯经杨的电话通了。
“江言清在哪。”徐庭旭急躁地问。
濯经杨那头的环境嘈杂得很,有哭声和喊叫声,徐庭旭心头跳了两跳,“你在哪。”
过了一会儿,濯经杨才出声,声音疲倦沙哑,“新闻看了吗?”
手里的烟烧到尽头,烫红了徐庭旭两指的皮肤,手的主人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什么新闻,你在乱说什么,我问你江言清在哪,你把他藏起来了?我警告你,你今天要是不说,明天我让人把你开的诊所砸烂信不信。”
濯经杨没有理会徐庭旭的警告,例行通知他,“那天江言清坐的——”
电话被挂断了扔在驾驶室,烟被捏碎在烟灰缸里,徐庭旭嘴角抽搐着说了句:“开什么玩笑。”启动车子踩着油门飞了出去。
两分钟后,车子撞在了树干上,前车拱起大坑,安全气囊被迫撑开,前挡玻璃碎了一整块,徐庭旭额头延伸至发际线的位置划了一道大口子,好在除了徐庭旭没有路人伤亡。
路人焦急地喊还在驾驶室坐着的徐庭旭要他出来,招呼着人救他。
徐庭旭像是什么也没听见,静静呆在车里,嘴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交警和救护车很快赶往现场,徐庭旭坐在担架床被送进医院,他眼神没有焦距,拒绝和人说话。
秘书赶来替他收拾事故现场后的烂摊子,徐庭旭简单包扎了伤口后,一言不发出了医院。
第二天,徐庭旭正常上班工作,仿佛昨天那个发了疯的徐庭旭是另外一个人。
“太强了吧,咱们徐总昨天才发生了交通事故,今天就能够一切照旧上班,心态真的稳得一批。”秘书夸赞着,他比上一任秘书宁启明聪明多了,深知徐总的脾气,对于昨日徐庭旭的反常一概不透露。
“徐总不总是这样?咱们前任老徐总有次被送进医院进ICU,徐总照样雷打不动上班坐稳公司,这点小伤对徐总而言不算个事儿!”
秘书室热闹着,很快把话题揭过。
“哎,你们看了那华航失事的事儿没有?”
“看了,最近的热点怎么没看!”
“我哥原本打算坐这趟车,还好没坐,谢天谢地。”
“我远方表兄好像有个出差说是坐了这趟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妈担心一直联系那边又联系不上,哪里能看人员名单?”
临近的总裁办公室忽而有重物落地声,接着是徐庭旭的怒喝:“我请你们来是聊天的?”
一瞬间,整层楼安静地只剩呼吸声。
办公室,徐庭旭机械地翻阅文件,期间他的手指被文件纸的边角划破了一道口子见了血,他视而不见,继续低头看文件。
一分钟后,徐庭旭发现他看不进去了,所有的文字他都清楚熟知,逼迫自己一字一句在心中默读,却几次三番仍旧看不进去。
内心告罄,压不住的烦躁,一挥手,文件散落在办公室内到处都是。
看不进去文件,看新闻报纸总能聚精会神吧。
徐庭旭泛着陈列整齐的书架,拿出今天的时报,标题上大大写着【“4.10”华航ME3703飞机失事】,紧接着下一行是失踪人员名单。
很快报纸被徐庭旭蹂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又换了一张抱着,新闻标题还是这个。
他的急躁不耐通通摆在脸上,拨通报社热线,投诉报社一天到晚在做些什么,一个财经报纸总发一些有的没的,报道不属实,他要告报社。
报社的人莫名其妙,不好得罪怕真吃了官司后续麻烦,连声道歉。
做完这一切,徐庭旭发觉办公室太安静了,他翻箱倒柜找音响,在他隔间的柜子里翻到了两个,一个是送的,另外一个是江言清特地放在他办公室的。
徐庭旭小心地把江言清送的放进里头,挥霍送的音响。
组装好放得音乐并不吵人,是首钢琴曲,就是声音太大了。
外头办公的秘书们听着刚好,只是奇怪地用眼神瞟着里头发疯的徐庭旭。
徐庭旭的发疯持续到了当日下班,秘书们都不敢走,怕走了留徐庭旭一个人在这儿会做出更加不可思议的事,相互看着不知道要通知谁,接下去该怎么处理。
直到徐庭旭接到警方的电话。
警方说他们通过技术把摔坏的手机信息重新导入,发现死者的通讯录上有徐庭旭的名字,按照频率,联系得很紧密。
“您和江言清先生是什么关系。”
徐庭旭浑身血液仿佛僵住,一直规避的恐惧突兀地降临下意识地道:“恋人。”
“江言清先生在四月十日时乘坐华航ME3703飞机,飞机遭遇冲击被迫坠机失事,失事的具体原因不明,但江言清先生目前已经遇害,我们需要确定江言清在现场遗落的信息,能请您来一趟吗?”
徐庭旭张着嘴很久才发出声音:“能。”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一会儿会用短信通知您具体地点,到时报上名字会有专人带您进去,谢谢配合。”
掐断电话那刻,徐庭旭撑不住直直跌了下去,他下意识扶住桌面,不至于太狼狈。
这一刻徐庭旭脑内一片空白,他试着站起身,但他试了许久,再次跌了下去。
凌晨,徐庭旭赶到飞机坠毁现场。
到达地方时,清晨的日光懒散地照耀着,前路雾蒙蒙,十米内几乎看不见人。
飞机被迫坠在附近的深林中,车根本开不上去,所有遇难者家属徒步上山。
来得人特别多,却奇异得安静,只有脚踩在泥土的“吱吱”声。
好不容易到达事故现场范围内,已经能够隐约看到飞机残骸,有的家属崩不住跪在泥地里,两手拍着地面哀嚎命运的不公。
徐庭旭是这其中最冷静的一个,他被允许进入事故发生地,警察领着他在铺了干净的白布地上要他指认这些东西是不是属于江言清的。
地面上有一个背包,背包里是身份证、手机等一些物品。
那背包眼熟,徐庭旭曾经看过无数次江言清背着他去赶通告,每次去了外地会带回当地的特产给他吃,他每次都嫌弃。
手机更是眼熟,徐庭旭曾经用过它很多次。
但徐庭旭对警察道:“不是。”
警察皱着眉,“不是?可身份证……”
“不能是被偷了?凭什么单凭这几样东西能证明一个人的身份。”
这是警察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家属,明明登机前本人亲自确认了身份信息,又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警察:“请您再——”
“不用了,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徐庭旭固执得可怕,一点都不承认这些是江言清的东西。
“抱歉,我这位…朋友太过伤心了,这些物件是江言清本人的。”濯经杨匆匆赶到,带着歉疚对警方说道。
他一早就来了,但指认物件需两个以上的亲属,江言清的母亲电话打不通,只能叫徐庭旭来,江言清周围认识的人他也只知道徐庭旭。
徐庭旭依旧道:“不是。”
濯经杨没搭理,笑着对警方道:“他脑子大概率是有问题了,我们……”
“不是他的。”徐庭旭毫无情绪,眼神直直望着警察重复着,“不是他的。”
濯经杨忍够了,提着徐庭旭的领口给了他一拳,“你发什么疯?快点确认信息,江言清才能够回家去!”
徐庭旭一整天没有吃饭,又爬了山实在没力气挣脱,硬生生又挨了濯经杨一拳。
“你也不至于那么讨厌他吧?他死了,江言清已经死了,我求你快点签字把他领回去!”濯经杨怒嚎着,破了音,尾音带着恳求。
徐庭旭失了神也失了全身力气,任由濯经杨大骂,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他们在那儿耗费了好几天,徐庭旭不肯认领遗物,不承认这些是江言清的,江言清的东西拿不回来。
濯经杨骂徐庭旭狼心狗肺不配来,徐庭旭一声不吭,濯经杨又揍着徐庭旭逼迫他承认。
徐庭旭反复说着同一句话又不肯走,拖了两周,他们终于是返程了。
一回到本市,濯经杨再次试图联系江母,始终联络不上,江言清的遗物没能够取回,濯经杨周身也没有江言清用过的东西,他的丧事怎么办理是个问题。
反观徐庭旭,整个人像是被剥了一层皮,短短两周时间瘦得精壮的肌肉成了干柴。
濯经杨一点也不同情徐庭旭,反而认为徐庭旭在装模作样。
“行了,别演了,这儿没有你想要的观众。”
濯经杨思索着怎么从徐庭旭这儿弄点江言清用过的东西出来,瞥见徐庭旭直愣愣地往前走,走到了马路口。
这个点是上班高峰,徐庭旭不看红绿灯往前闯,眼见着要被撞死,濯经杨暗自骂了一句两三步把徐庭旭扯了回去。
濯经杨深呼吸一口气,他快被徐庭旭给折腾得神经出问题了,“徐庭旭你装深情人设装要到什么时候?他在的时候你不装,他不在了你装上了。”
徐庭旭冷漠地看着他,“他没有死。”
“他死了。”一想起江言清是怎么离开的,濯经杨心窝子都疼。
那张飞机票是他给江言清买的,他真的是希望江言清能够高兴点。
“没有。”
濯经杨捏紧拳头,又想给徐庭旭一拳,他盯着徐庭旭最后又松开了,丢了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这天过后,徐庭旭恢复上班,他用一周的时间处理完了两周的内容,再用一周的时间处理了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对秘书说他要请假一个月。
秘书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徐庭旭的神色和之前并无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话是少了很多,除了一整天呆在公司外,其余正常得不行。
于是他提交到了人事告知了各位主管,并没有汇报给董事会。
连续两个月的高强度工作,徐庭旭每天只睡三小时,他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是把猫寄送到宠物医院,自己回家闷在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
睡醒后,徐庭旭什么也没干,也没吃任何东西,坐在床头往窗户外看,一看就是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直到生理机能维持不下去,才随便吃了点东西。
第一周,徐庭旭的主食一直都是粥,他想起过去自己加班到深夜胃疼,江言清冒着大雨带来一锅煮好的粥。
徐庭旭不喜欢吃没有味道的东西,喝了一口便丢弃在一边,无视江言清浑身的湿透。
现在没人帮他煮了,他自己反而想喝了。
徐庭旭的厨艺比江言清的还要差劲,最简单的白粥被他煮糊了,他竟也喝得下去。
第二周,徐庭旭的面颊凹陷了下去,眼窝深邃了不少,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憔悴面色发着青。
镜子里的徐庭旭有些慌乱,江言清很喜欢自己这张脸,万一江言清回来看到自己像个干尸,一定会嫌弃。
翻箱倒柜地寻着护肤品,又点了一堆东西,试图把自己喂饱,然而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第三周,徐庭旭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他窝在江言清曾经睡过的地方一遍遍拨打江言清的手机,直到电量耗尽。
从前江言清打给他再多的电话,他不曾理会过,现在反而没完没了地拨,真是活该。
第四周的时候,外头的人发现了不对劲。
徐庭旭休假给秘书的理由是想要去旅游,并且吩咐谁也别来打搅,公司总有需要徐庭旭这位老板的时候,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
“我上周汇报给徐总项目进度,请求下一步指示,他回答看着办,虽然时间间隔很长,到底是回复了我。为什么这次三天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徐总的电话为什么接不通?他没说休假期间不能给他拨打电话,那头的负责人不听我的,说是一定要得到徐总的首肯。”
“汇给总行那批钱有点问题,你给徐总打电话要他务必回来一趟。”
秘书被一帮人围住要求找徐庭旭,他只是个小秘书刚上位不久哪里来的资格知道老板的行踪,急得他团团转。
联系不上徐庭旭,秘书焦头烂额地解释着,最后迫不得已汇报给了徐庭旭的父亲。
徐父反感这种小事情还要麻烦他,完全不理会,好在徐母觉得怪异亲自去了趟公寓。
徐母没有公寓的钥匙,反复按着门铃,门内毫无动静,最后徐母请了开锁才撬开门。
一开门屋内有着说不清的气味,沉闷阴暗,不难闻也不舒适。
徐母摸着开关,灯亮起,“阿旭?”
徐母叫喊着,无人应声,她转了一圈在卧房里发现了只剩下半口气的徐庭旭。
很快徐庭旭被送去医院,医生说病人患有胃炎,多日没有进食,“我们在与病人沟通时发现病人有严重的心理状况,需要开导。”
徐母在医院发了火,喊来公司秘书和徐庭旭关系较为亲近的朋友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母严厉地指着二人痛骂:“你们平日就这样照顾他的?你这个秘书是不是不想当了?还有你,你家里一半的项目还靠着阿旭,你是都忘了?”
二人低着头不敢吱声。
徐庭旭清醒时是在被送去医院的下午,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所有人问他情况,他一概不理。
徐母没办法,找来了国内治疗心理疾病的专家。
专家对徐庭旭的病情也无可奈何,说徐庭旭拒绝医治。
徐庭旭靠着吊瓶维持着基本的生理机能,徐家上下愁得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徐母弄坏了徐庭旭的橘色毛衣。
那天徐母和医生谈了病情后,回到房间替徐庭旭整理东西,发现徐庭旭的橘色毛衣缩水了,她并不在意的把毛衣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直躺在床上的徐庭旭忽然发了疯,从床上猛地起身捡起毛衣死死抱在怀里。
徐母解释:“毛衣脱线缩水严重,妈给你换个更好的。”伸手过去拿,激起徐庭旭更加恶劣的反抗。
他仿佛不认识徐母,朝着徐母喊叫着,朝徐母砸东西。
徐母被吓坏了,被赶来的医生护士压制着打了一阵镇定剂解救了下来,胸前仍旧死死捂住毛衣。
徐庭旭的病日益严重,出现了厌□□神恍惚,成日抱着他那件橘色毛衣浑浑噩噩地过活。
徐父来医院好几趟,他身边的朋友害怕真出了事,才对徐家说出了江言清的事情。
“徐哥和他一开始真的只是玩儿玩儿,那人还拍了那种东西威胁徐哥要钱,这种人怎么配和徐哥在一起?后来好像是飞机遇难了,死了。”
徐父拄着拐杖,狠狠锤着地面,冷冷地道:“简直是胡闹!喜欢一个男人就算了,喜欢这种男人!”
徐母哭着叫喊:“还不是你对儿子不够关心,一天到晚想着你那破公司,否则他能成这样?”
徐父烦闷地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思量片刻,妥协着,“去联系那个江什么的人朋友,看他们有没有江什么的消息。”
人都死了能有什么消息?
秘书不敢啃声,只能照办。
三日后,濯经杨来了。
濯经杨瘦了一圈,他面容比徐庭旭好不到哪里去,见到躺在床上的徐庭旭鄙夷了一句,“装模作样。”
他找了张凳子坐在徐庭旭的病床旁边,对徐庭旭道:“我本来不想再见到你,你母亲给得实在太多,我替江言清看看你到底混成什么德性。”
床上的徐庭旭开始有了反应,目光不再无神,他盯着濯经杨看。
濯经杨自顾自说着:“我通过别的方法把他的东西取回来了,这些东西你别想要了。”
“我在他背包里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应该是医生给他开的,他没吃放着,”濯经杨说到这里,无奈地笑了一下,随即哽咽,“他大概想帮我做完事后自杀吧,安眠药自杀的死亡概率其实并不高,死亡过程很痛苦不是电视剧常说的无声无息。”
濯经杨想象着江言清的模样,低下头看着徐庭旭,“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吗?”
“因为你。”
“我是个医生做不出看着病人活生生的死,但我也不想你痛快地活着。”
“我想让你一辈子痛苦的活着,所以你不要治疗直接出院吧,带着你那半死不活的病,天天思念江言清就这么苟活着。”
床上的徐庭旭因为心太疼了,指甲死死陷入手臂的中,手指满是血痕,他还是没有做声。
“我想你没有关注过他生前一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的吧,他生病了,极难治愈的疾病,所以他求你陪他去医院,他害怕一个人在医院治病。”
“后来知道了那卷录像带的事,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问他,五年了没有问过他,他从前应该很喜欢你,所以对你失望了。”
“再后来录像带的事被他母亲给揭发了,他面临了大面积的网曝,被人砸鸡蛋,他奶奶去世了,你知道他心里多绝望吗?”
濯经杨扯着嘴角,鄙夷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徐庭旭捂着双眼,无声的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支持,呜呜,无以回报,留评发红包呀~~~~~
明天也是在零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