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时候,是裴柯替他收拾的行李,还千叮咛万嘱咐一旦休息就要回来看他,莫亦洵担心没有休息的时候,裴柯立刻就说那他休息去姑州看莫亦洵。
现在倒好。
两个人倒了个,莫亦洵灰头土脸地从姑州逃回了洛市,而裴柯却躺在姑州的乡镇医院里养伤。
莫亦洵名义上算是休假,不是离职。集团每日报表和项目汇报还是会出现在OA系统端和邮箱里。
离开前,他和裴睿轩夸下海口,自己会24小时待命,但实际上他看见度假村几个字心里就不舒坦,再看到后山栈道整改方案和人工湖事件报告这样的字眼,也就更加心生烦躁。
报告递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基本已经是尘埃落定,只是走个流程。
莫亦洵也无心审批,粗略地扫了两眼,就按下了审批通过选项。
工作而已,往大了说是追求事业,往小一点,但求温饱。
他不是小富即安的人,但这几天,想要短暂休息,不想再去追些什么了。
公寓里曾经住过另一个人,现在看起来,就显得空落落的。
明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但莫亦洵还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沙发上的靠枕原本是一板一眼,摆放得规规矩矩,现在全都堆在了一起。因为裴柯说,这样躺起来很舒服。
莫亦洵把行李箱推在门口,连外套都没有脱,就直接将自己摔在了沙发上,身下一堆靠枕挤得很不舒服。他换了好几个姿势,依旧不能认同裴柯的观点。
当他下意识地曲起身体,想尽可能少占一点空间时,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可以在沙发上拥抱的人。
莫亦洵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鼻头的酸意已经弥漫开来,刺激着泪水汩汩外流,根本就控制不住。他的脸贴着沙发一侧,幻想着冰冷的靠背是裴柯的胸膛,希冀着能从那里获取点温度,然而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家里,没有裴柯。
我好想你。
莫亦洵哭出了声,隐忍了多日,终于爆发出来。他的哭泣始终还是含蓄的,低沉的声音只限在客厅里,埋进了小小的软皮沙发里。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臂环抱着胸,没人会从身后拥着自己,也不会再有人哄着他说别哭了。
哭了一阵,疲倦感渐渐席卷全身,莫亦洵就着宣泄后的虚脱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天早就已经暗了。
时间倒还不算太晚,小区外的超市应该还没有关门。
他饿着肚皮去觅食,横扫了超市的冷藏区,各类方便食品一样拿一个,试图用三明治,自热小火锅和一堆微波食品塞满冰箱。路过水果区的时候,他想到如果裴柯在,一定会劝自己吃得健康一些。
于是,他退了一些只有包装图片看起来美味的煲仔饭,而换成了时令的菠萝和蜜瓜,还破天荒自己买了新鲜的酸奶。
最后,冰箱里的东西,一大半都必须在三天内吃完,不然就会过期。
生活得健康一点,算起来还挺费时间呢。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裴柯可爱起来。
嗯,三个月其实也不算太长时间吧。
等到醒来,就又过去了一天呢。
没有了裴柯叫他起床,莫亦洵醒的比预料中的还要早一些。可能是因为不需要处理公事,即便晚一点,也没有大碍。
他按亮手机,看见日期已经往前走了一天,嘴角稍微弯了弯,心情有了几分波动。
清扫公寓,照顾绿植,再努力消灭冰箱里的食材,莫亦洵整整三天没有出门。
把自己局限在小小的公寓里,他的视野也变得狭小起来,甚至在窗口往远方眺望的时候,会分不清楚方向,不知道极目而去是不是就是姑州?
他不需要说话,和自己相处的时候,沉默也可以解决一切。
每天他还是会按时处理工作,只是工作变得可有可无起来。没人会询问他的意见,只是需要他象征性的电子签名。如果他留了一块印章在项目,可能连这一步也都省了。
几天时间里,第一个电话是老家打来的,说了两件事情。
那个在他的书架上藏言情小说的表妹余薇要结婚了。小姑娘从小就很有主意,总爱特立独行,这次婚礼也想着和老公周游列国,不办婚礼。两个人把婚礼预算统统都买了机票,等双方父母发现的时候,恨不得把他们打包扔到海里去。
莫母跟莫亦洵吐槽:“小薇这次把你大姨气得够呛,说好给酒店的订金,全泡汤了。”
“那婚礼不办了?”莫亦洵头疼,自己失恋还要关心别人的婚礼。
“办啊!改回家办流水席了。你大姨要面子,就想在星级酒店大办宴席,有排面地把女儿嫁出去。现在是没办法了。”莫母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小薇老公也和她一个性子,就爱出去旅游,以后可怎么办呢?”
“旅行结婚也不错。”莫亦洵附和。
“瞎胡闹。父母辛苦一辈子,能有几回大事?儿女结婚顶天的事情,就这么闷声不响地领个证,里子面子都丢光了。”莫母哼了几声。
莫母和自己的姐姐平日里关系就微妙,一方面姐妹情深,一方面又爱攀比。有时候,她谈论家事,莫亦洵也只有听听的份,毕竟拿捏不好莫母此刻的情绪。
“嗯,那怎么办?”莫亦洵敷衍对话的时候,经常把问题反着抛回去,来换点清醒大脑的时间。
“其实吧,大姨还想问问你,你那家度假村什么时候开业,接不接婚礼?能不能便宜点?”莫母这下才透露出真正的用意,说得小心谨慎,怕莫亦洵反感,加了一句,“她就是问问,你要是不方便,我直接回绝了她。”
能直接会回绝的话,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了。
“余薇想到我这里办婚礼?离得可不近呢。”莫亦洵笑道,“度假村还没有开出来呢,前前后后不知道还要几个月,她们能等得了吗?费用可以商量,但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莫母沉默一会,就应声:“是。我也知道怎么能便宜呢?度假村也不是咱们开的,就是问问。流水席也挺好的,小薇老公也是镇上的小伙,三村上下,知根知底的。”
“嗯。”莫亦洵点了点头,又发现莫母也看不见。
“家里的枇杷快熟了,你把单位地址给我,我摘点给你寄过去。”莫母话锋转得太快,莫亦洵都没有招架得住。
“别寄了,留着家里吃吧。”也有好几年没有寄过了,莫亦洵本能就是要拒绝。
“上回你带来的同事小柯,走的时候不是很想吃吗?今年的枇杷甜,寄给他吃的。”莫母喜滋滋地说,“你爸都摘好一箩筐了,你赶紧把新地址发过来,一会就到镇上给你们寄过去。”
莫亦洵的心门猝不及防地被撞开了,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凉风。
他这几天忙着封闭自己,不去想不去提的名字,被母亲说起,总觉得有点不适应。
“不用了。”
“你是不是欺负小柯了?就这么点枇杷,人家小伙子在家几天,又是陪我跳舞,又陪你爸钓鱼,处得挺好的。我看出来了,他是你下属吧?就算是手底下的人,除开工作,还是要好好相处。别总是端个架子。”莫母说教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算是欺负他了吗?
应该也算吧。
“好吧。我把地址给你。”莫亦洵头都开始痛了,好不容易把地址给了过去,才终于挂断了电话。
地址给的是姑州项目部,他留了周舟的电话。莫母还有点不高兴,送给小柯的东西,怎么能写其他人的名字。
莫亦洵又解释自己和裴柯可能不在项目,不一定能及时收到快递。
说白了,莫亦洵怕东西被拒收,伤了老两口的心。
稍晚些,他给周舟打了电话,和他说老家寄了点水果,等到了就分给大家吃了吧。
周舟客套地说谢谢。
如果没分手,裴柯肯定会很开心,之前他确实很想尝尝自家院子里结的果子。
莫亦洵坐在窗台上后很久,喃喃自语:“枇杷给你寄过去了,应该很甜。”
他也不确定裴柯还会不会留在姑州,还是跟着裴睿轩回到了洛市。
这几天,他没有出门也是担心,会不会走在路上,就能碰见裴柯。如果碰见了,算不算违约了?
可洛市那么大,也不是说想见就能见到的。
但他却确实想裴柯了。
他翻了翻姑州同事们的朋友圈,想找找会不会有关于裴柯的消息,翻了好几个人,大家拍的都是项目风景,要不就是招聘海报。
翻了一阵,他惊呼,会不会那些人都做了分组设定?自己又称不上是好友,最多算是领导,就算有好玩的事情,也不一定能看见。
想到这,反而给了他启发。
他发了一条仅一人可见的状态:“枇杷熟了,很甜。”
没有配图,干巴巴的一句文字。
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回复。
隔天下午,他收到了周舟发来的照片,说收到了满满一箩筐的枇杷,办公室里的人都夸好吃。周舟很懂事,拍了好几个人捏着枇杷摆造型的照片,还有一张行政办的大合照。
莫亦洵把照片放到最大,连犄角旮旯都看过一遍,裴柯不在。
他难免有点遗憾。
心想,今年还是没能尝到啊。
但到睡觉时,他看了看朋友圈,刷到一条状态,没有配图,没有标点,单单一个字。
裴柯发的。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