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亦洵浑然不觉洛市发生的事情，处理完几份文件后，翻看手机还没有消息，倒是有一个裴睿轩打来的电话。
只响了两声，没接到。
大概是倒水喝的时候打来的，没听见铃声。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看见屏幕上的时间都过了午夜，也就打消了念头。
估计已经睡了。
要是有急事的话，裴睿轩不可能只打一次。
至少也会发一条语音消息过来。
莫亦洵判定裴睿轩的电话不用回，可还是没放下手机。
他打开裴柯的对话框，在互道下班的新消息下，又发了一条。
“我想你了。”
等了一会，没人回复。
莫亦洵心里立刻不是滋味，都好几个小时没联系，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之前说要陪裴睿轩出去应酬，难道是那种性质的应酬？但裴睿轩也不能带着自己弟弟出入声色犬马的社交场所吧。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有些生意总是要经过这样的流程。
就算去，裴柯应该也会洁身自好？莫亦洵并没有多少信心。
好烦，才两天没见，就受不了了。
异地恋原来这么难的吗？
这和偶尔一次出差还不一样。异地恋是明知道对方的生活工作都不在同一座城市，还拼了命要找话题维持联系，最后就只剩下“醒了吗，吃了吗，下班了吗”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
这才多久。
自己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孩子，分不清楚工作主次，恨不得恋人能始终在视线所及之处。
莫亦洵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把一个枕头竖过来当作裴柯的替身，环抱在胸，才稍稍缓了一点。
缓也不过是缓了一点点，枕头也不会回抱过来，更不会和他说想你。
莫亦洵将头闷在枕头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
人睡不着，脑子却变得异常清醒。夜深人静的夜晚，他的听力也敏感了几分。
隔壁的门被打开，闭门器没有调整到位，哐一声又将门带了回去。
“孟森！”莫亦洵惊呼一声，赶紧爬起床，胡乱地套了一声衣服，踩着洗澡用的人字拖鞋就追了出去。
还有一个神志混沌的罗孟森需要他照顾。
罗孟森穿得单薄，休闲裤配长袖衬衫，手上只拿了个手机，正从酒店大堂往项目大门走去。
光秃秃的道路两旁亮着灯，罗孟森孤零零地走在路中央，背影佝偻，可能是在接电话。
试运营调试期间的度假村，各项设施设备并没有完全到位。园区内部摆渡车只在白天运行，晚上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班次。
罗孟森只能走出去。
“孟森！”莫亦洵在他背后喊，就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一个人在情场上受挫，难免有钻牛角尖出不来的时候。
莫亦洵有些着急。
罗孟森听到有人喊，侧身立住摇手招呼，脸上是与夜晚不相映衬的笑容。
“阿洵，他来接我。”罗孟森面容倦怠，嘴角却要咧到耳朵根了。
莫亦洵瞥见他衬衣纽扣由于匆忙而上下扣错，哄着他问：“谁要来？”
罗孟森微怔，然后晃了晃手机，嘴角上扬：“方石凉啊。”
手机没有亮，黑乎乎的一片，在晃到罗孟森面前时，才被人脸识别唤醒，露出了星空图样的屏保背景。
并没有人打来电话。
“他打来的电话？”莫亦洵小心谨慎，语调没有过分多的变化，而是徐徐地问，“他在哪里呢？已经到了？”
罗孟森把手机又放回了耳边旁边，轻声地问：“你到哪里了？我在项目门口等你？”
说罢，他等了一会，然后喜笑颜开地回莫亦洵：“快要到了，我去项目门口等。”
莫亦洵伸出手，向他要手机：“我来和他说，前面有段路下午有事故得绕行。孟森，把电话给我。”
罗孟森不太愿意把手机交出来。
“要是没有及时绕开，车子可能得一直堵在路上，今晚可就见不到面了。”莫亦洵故意无中生有，夸大其词。
罗孟森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机靠近莫亦洵的耳朵，但手却没有移开，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莫亦洵，生怕好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提醒道：“开车呢，你简单地说，注意安全。”
莫亦洵心中五味杂陈，听筒里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手机那头并没有一个叫做方石凉的人。
他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继续演戏：“镇上工业区的牌坊过来，直接右拐走农业园的村道，不要直走，那里路在维修，一旦过去就堵住了。嗯，我们等你。园区里在测试，路也不是很好。嗯……有路灯。放心，我送他出去。”
好了吗？
罗孟森见莫亦洵说了好几句话，急得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他用口势问好了吗？
莫亦洵点点头，罗孟森立刻把手机收了回去。
“路上灯少，他怕你走出去不安全，让我送你出去。”莫亦洵笑着拍拍好友的肩膀，“没想到，他还挺关心你呢。”
罗孟森抿嘴一笑，双颊上似乎有点绯红，他又接起电话，嗔怪道：“就这点路，你真的是……”
“走吧，他开车呢，别一直打电话。”莫亦洵提醒他。
罗孟森伸了伸舌头，道了声路上小心，就挂了电话。
“是我太小气了。他说七哥回来了，要去接人。我就发了脾气。其实他都陪了我好几天了，也有工作要做，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的。”罗孟森在给自己找理由。
“没事，我送你出去。我们可以在项目办公室等他。那里有茶水间，还有点茶水小吃，边吃夜宵边等他，好不好？”莫亦洵鼻头已经有点酸了，要是再继续哄下去，自己恐怕很快就要破防了。
罗孟森眼底的黑眼圈很重，看人眼神已经无法聚焦，估计是太久没有睡觉，又被他带到了姑州，换了环境，一时没有适应过来。
过劳，失眠，心有郁结。
人都开始恍惚了。
“我们两个果然是夜宵之盟，什么都能扯上夜宵呢。”罗孟森笑着收起手机，手想要搭在莫亦洵的肩膀上，但没放上去，就讪讪地垂了下来。
“……”莫亦洵回看他。
“他不喜欢我和你走的很近。”罗孟森有点不敢看莫亦洵的眼睛。
莫亦洵拍了下他的后背，像是没放在心上说：“走吧，我正好有点饿了。”
罗孟森不再多说话，默默地跟着莫亦洵走向项目办公室的茶水间。一路上，他也没有发现莫亦洵的面沉如水，犀利的眼神似乎想要把那个叫做方石凉的男人撕裂成碎片，再扔进无人问津的深海。
项目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门岗处的保安还精神奕奕地捧着手机在看一部早几年的武打片。
劈里啪啦，呜呼哈嘿。
莫亦洵领着罗孟森走上前，要求保安开门。保安大晚上见到老板，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在地上，一边解释一边找钥匙：“莫总，那个……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总得有点声音陪着，不然怪吓人的。”
莫亦洵只是用一贯冷漠的脸重复了一遍：“是怪吓人的。”
保安琢磨不透他的脾性，战战兢兢地替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还殷勤地替他开了灯。
“喝点什么？”茶水间里除了酒，其他饮料基本都有。
罗孟森摇摇头，只是看着窗外，望向停车场方向。
“孟森。”莫亦洵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里，“暖暖胃，休息一会。”
“我得等他。”罗孟森迟疑着，喝了一口水，就迫不及待地放下杯子。
莫亦洵从零食柜里拿出了一些零食：豆干肉脯和小饼干。他还发现了不知道谁留在里面的银耳红枣汤，不过放在冰箱里，太凉了也不能吃。
他守着罗孟森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这种认知让他很不爽。
更让他不爽的是，因为着急罗孟森，他冲出房间的时候，忘记拿手机。
看着罗孟森死死地抓着手机，时不时按亮手机屏幕看一眼，又扭头望着窗口的动作，他只会更想裴柯。
好想和裴柯说说话。
为什么没拿手机出来？
罗孟森的手机屏幕一亮一灭，挠得莫亦洵心急火燎，重话不能说，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更加是无稽之谈。
莫亦洵估计罗孟森是休息不好才会精神恍惚，所以很想哄着他抓紧睡一觉，补充足精力，或许都会好起来。
“来，吃点东西。我帮你把这些打开。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莫亦洵举着两包牛肉干，努力微笑着问罗孟森。
罗孟森只抬眼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回手机，冷不丁地说：“吃夜宵不好。”
“什么？”莫亦洵没有听清。他希望是自己没有听清。
“方石凉说，吃太多夜宵不好。”罗孟森笑了笑，脸无力支撑笑容，反而显得更加憔悴了。
“你不是说我们是夜宵之盟吗？”莫亦洵把牛肉干狠狠地摔在桌上，“罗孟森，你得睡觉了。”
“阿洵，你也少吃点夜宵，不健康。”罗孟森像是没注意到莫亦洵的愤怒，自以为苦口婆心，“方石凉说……”
莫亦洵哐当踢开椅子，抢过罗孟森的手机，往旁边沙发上一扔：“方石凉！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都是他？”
“阿洵？”罗孟森吓了一跳。
“你多久没睡觉了？”莫亦洵压着火气，抓着罗孟森的衬衣领口，把错位的纽扣捏在掌心，“连扣子都能扣错。”
“没多久。”罗孟森垂目失神，“一醒过来，他就不见了。”
莫亦洵也是累了一天，已经陪着他闹了一天。还以为带他走到项目部，像之前那样，两个人吃会夜宵小吃，聊一会天，罗孟森就能乖乖休息。
他自信罗孟森只是需要睡眠。
但罗孟森偏偏不在意，就关心方石凉什么时候能到。
先是和裴柯联系不上，接着看罗孟森死守一个不会响的手机，莫亦洵乏力无比。
为什么，单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那么复杂呢？
“他不会来了。”莫亦洵听到自己的声音，才知道自己开了口。
罗孟森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莫亦洵想事已至此，也别演戏了，“你太久没睡了，精神恍惚，以为方石凉要来。但他根本就没有给你打来电话。”
“怎么可能？明明你还和他说话呢。”
“我是装的，电话那头没有人。”
罗孟森皱着眉，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方石凉是对的。”
“什么？”
“老天爷就是偏爱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根本就不懂像我和方石凉这样的人，觉得我们的努力毫无意义，甚至可笑。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可笑？”
罗孟森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不住地颤抖，不管不顾地吼：“你怎么能那么虚伪？喜欢裴睿轩那么多年，还不被他嫌弃。我喜欢你，就只能离你远远地。你是不是觉得我恶心？”
“没有。你是我朋友。”莫亦洵知道他情绪激动，但也不能对他的指控置之不理，“你在国外发展事业，我一直都很佩服。”
“我为什么去国外？因为我不敢离你太近，一旦靠近你，就控制不住自己。但你是男人，我怎么可以喜欢男人呢？”罗孟森像是对自己失望透顶，说话开始语无伦次，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也都罗列到一起。
“孟森，别想这些了。我们回去睡觉好不好？”莫亦洵已经是最后的耐心。
“裴睿轩也是直男，他都结婚了。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喜欢到可以把裴柯当作替身。”
“罗孟森！”莫亦洵抓住好友的肩膀，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别说了。”
“说错了吗？你不是一直喜欢学长吗？从大学到现在，十几年了，你的眼里什么时候容得下别人？”
“我是喜欢他，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想忘记裴睿轩，就把裴柯当替身。我想忘了你，和方石凉在一起有什么问题。而他想忘了七哥，不也把我当作替身？！”罗孟森突然仰天笑起来，咯咯不停，“我还是不如你。你找了个替身，我却成了替身。哈哈哈。”
“……”莫亦洵不想再说什么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打开茶水间的门，想去岗亭把保安叫来，和他一起把罗孟森扛回房间休息。
门一打开，他就愣在原地，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朝思暮想的裴柯站在门口，眼角发红，目眦欲裂，一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拳。
他脖子上青筋都爆起，说话的时候还能听见磨牙声，质问道：“你喜欢我哥？喜欢裴睿轩？”
莫亦洵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他感觉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就快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