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进行到第二周, 边烬对连黎的了解仍然少到可怜。
边烬数了数连黎和自己说过的话，加上类似“嗯”的语气词，一共十七句, 而他估计半小时就不止十七句了。
他想, 如果他是连黎他也得被自己烦死。
他也想换种方法了解连黎, 但是周围的人对连黎的认识程度还不如他咧, 况且八月也快结束, 他只有一个月了。
大课间的时候江乐生找他来吃早饭，两人今天都踩点来的学校, 没时间吃饭。
江乐生买了两桶泡面, 给边烬一桶鲜虾鱼板面, 他自个的是火爆牛肉面。
他还买了两瓶牛奶，压泡面上一块放边烬面前。
“烬哥, 你在想啥呢？”江乐生坐下, 用叉子给泡面盖插.破一个小口, 将叉子扣上去，就不用牛奶压盖了。
边烬鄙夷地说：“你这什么癖好, 泡面配牛奶。”
江乐生：“泡面太不健康了，总得补补。”
边烬：“……你和陆绪最近咋样？”
“就那样, 咋啦？”江乐生不明所以。
边烬不答反问：“你跟他说话他理你吗？”
“理呀，他也不是走高冷那一挂的。”
边烬沉思一瞬, 转而问：“你觉得连黎高冷吗？”
江乐生缩缩脖子, 认真想了半天，“高冷应该算不上？他不是能正常和别人交流吗？”
……合着边烬他不是人？
边烬怒, 但忍，“假如啊，我是说假如, 一个人和别人交流正常，但唯独不理你，你又想和这个人拉进关系，你该怎么办？”
江乐生会心一笑，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好办！你让他喜欢你不就成了！”
“啊？”
“你想想啊，他如果喜欢你了，你俩关系就近了？”江乐生取掉叉子，发出一声哀嚎，“面泡烂了！烬哥快吃！”
一桶泡面泡成了两倍大，给边烬撑得要死，又想刚刚江乐生出那招。
好像哪里不对，但好像又挺对的……
如果连黎喜欢他的话，至少对世间多一份留恋，也就不会那么决然地跳楼。
边烬制定了三步走战略。
第一步，让连黎喜欢自己。
第二步，了解连黎跳楼原因。
第三步，阻止连黎跳楼。
***
周五放学，下午六点半。
夏川市的黄昏总是被人喜欢，暖色系的天空浮着大团大团的火烧云，浪漫而热烈。
边烬在玩消消乐，他已经一千多关了，虽然关卡也越来越难，但他也感觉越来越无聊了，是时候换个小游戏消磨时间了。
教室里其他人早就走光了，只有他和连黎。
连黎在放学前五分钟抄完了最后一本笔记本，边烬还以为他会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结果他气定神闲地拿出一套理综卷子开始做。
然后边烬就等到了现在，一个半小时，连黎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
这速度真的令边烬叹为观止。
连黎停笔，揉了揉手指，活动活动肩颈。
边烬见他终于做完了，出声道：“你做完了？”
冷不丁的声音，给连黎吓得往上小小蹦了下，回过头皱眉看向他，“你还没回家？”
好，边烬终于迎来了连黎对自己说的第十八句话，而且还是主动提问！
这是质的飞跃！
“你关心我吗？”边烬双眼锃亮。
连黎：“……”沉默无声地转回去改卷子了。
边烬一把给手机揣回去，蹲连黎桌子旁边，脑袋撑人桌子上。
“你喜欢我吗？”边烬问。
这种情景下明明应该是个很开玩笑的问题，但边烬的语气却无比诚挚，好像如果连黎给予肯定答案，下一秒两人就能步入殿堂。
连黎画着勾的手一顿，提笔歪了出去。
他侧眸瞥了边烬一眼，眼里意义不言而喻。
‘你在开什么玩笑？’
边烬换了种问法，“或者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连黎淡然地继续对答案。
边烬继续道：“我觉得你适合我这样话多的，你看你话都已经这么少了，如果再和一个话少的在一起，你俩呆一块只能大眼瞪小眼。”
“但如果是我的话，我可以单方面提供很多话题，至少咱两不会冷场。”
边烬还想开口继续说，连黎冷冷道。
“我喜欢话少的，并且讨厌话痨。”
边烬：“……”
言外之意，我讨厌你。
江乐生和陆绪到边烬家打游戏，三人准备三排上分。
边烬玩的是中单或者射手，陆绪辅助，江乐生打野，三人占了核心位置，一直以来上分都很快。
但，今晚他们已经连跪五把了。
在输了第六把的时候，陆绪终于没忍住，摘了耳机，往电竞椅里一靠，双手撑两边，无奈地看着边烬。
“咱们的边老师，您还在梦游呢？”
江乐生扯扯陆绪衣摆，“要不咱们委婉点？烬哥可能只是不在状态。”
陆绪冷哼一声，“他哪是不在状态，他压根没状态，对方打野都冲他脸上了他还往前冲，找削呢？”
江乐生弱弱地看了眼边烬，生怕他发火，给两人赶出去。
谁知边烬点点头，说：“嗯，抱歉，我今天状态确实不好。”
江乐生：？这是被夺舍了吧，这肯定是被夺舍了吧？
陆绪气顿时消不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边烬说：“赵姨在厨房炸了小酥肉，江乐生你吃不吃？”
江乐生晚饭还没吃，两眼放光，“吃！”
“那你去拿吧，多拿点。”
“好嘞！”江乐生立马动身。
门被关上，陆绪视线移回边烬身上，“和我有话说？不会是我刚刚说你两句你要揍我吧？”
“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人的人设吗？”边烬皱眉，“想问问你关于你表哥的事。”
陆绪讶然，“连黎？是听江乐生说你最近对他挺上心的。咋？你想发愤图强了？花钱请个家教不就好了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边烬严重怀疑陆绪是跟江乐生待一起待久了也学会了脑补。
“你哥是个心理脆弱的人吗？”
陆绪笑笑，“你觉得哪个心理脆弱的人能蝉联第一，早在学习路上就放弃了。”
边烬又问：“那你哥有在家里表现过自杀倾向吗？他之前自杀过吗？”
陆绪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你什么意思？”
边烬想了半响，还是说：“其实这是我第三次经历这一切了，你哥，连黎，在十月一号会跳楼自杀。我现在需要了解他跳楼的原因去阻止他。”
陆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漫画看多了吧？别脑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连黎他好得很，他一直很坚强乐观，你别老去烦人家。”
就在这时，江乐生回来了。
嘴里还塞着两根酥肉，“烬哥！赵姨这小酥肉炸得比我妈做的还好吃！”
边烬烦躁地啧了下，没理他，戴上耳机自个单排去了。
江乐生小心翼翼地回到位置，把一盘酥肉放陆绪面前，小声地问：“烬哥他咋啦？”
陆绪将酥肉嚼得卡兹卡兹作响，“中二病犯了。”
江乐生：？
***
一直到九月月考结束，边烬和连黎的关系仍然没有进一步的进展。
但成绩公布那一天，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一名不是连黎，而是班里的杨可。
只不过一节课的功夫，‘蝉联两年第一的连黎终于被挤下去’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连黎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拿到卷子很认真地订正错题，记录到错题本上。
边烬难以置信，但忽然间好像又想到什么，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连黎这次月考确实没有拿到第一。
他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条消息，但他之前连自己成绩都不关注，自然也不会关注谁考第一谁考第二。
所以，这会是连黎跳楼的原因吗？
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不管怎么样也要知道连黎跳楼的原因。
虽然明天放长假，但高三还是需要晚自习，不过只用上一节，七点半放学。
连黎今天依旧不着急回家，但他也没有在做卷子，盯着语文书第一百二十三页已经盯了十多分钟了，愣是没有要翻页的想法。
边烬真诚提问：“这篇《项脊轩志》这么难背吗？”
教室里其他人早就走了，即使是火箭班的学生也不会不喜欢放假。
江乐生下课前给边烬发了条微信，因为边烬拒绝了他逃课的邀请，又拒绝了他三排的邀约，所以他和陆绪先去双排了。
连黎无语地望了他一眼，关上语文书塞进书包里，收拾好东西要走人。
“等等我！”边烬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急里忙慌地拽起书包跟上，“你今天不在学校做套练习卷吗？”
连黎没理他。
边烬：“你肯定也想放假吧？虽然想在教室多背会书，但发现因为要放假了很激动所以怎么也静不下心。”
连黎：“……”
边烬忽然想到什么，揣测着问：“不会是因为月考成绩吧？”
连黎明显地顿了下。
边烬心想，虽然白天表现得那么淡然，但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嘛。
“嗐！你别太在意，哪有人没有失误的，而且数学老师不也说这次最后一题确实超纲了吗？”
连黎却淡淡地说：“超纲对每个人来说都是超纲，我没拿到第一是我的问题。”
边烬身边就没有因为成绩而烦恼的人，更没有因为拿了第二所以苦恼的人，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绞尽脑汁只能皱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你尽力了就好。一直拿第一说明你一直没有进步，第二就有进步的空间了。”
连黎像是哼了一下，对边烬扯扯嘴角。
“你心态真好。”
难得连黎今天肯和自己说话，边烬乘胜追击地问：“你不会因为一次考试失误就想轻生吧？比如说……”
说着说着又闭上嘴，万一连黎现在并没有跳楼的想法，自己给他提供思路了咋办。
连黎抿了抿嘴，看表情似乎很无语。
边烬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松了口气，又说：“我觉得你也不像那么脆弱的人，你肯定会从这次失败中吸取教训，下次期中考一定又会回到第一的。”
连黎手指握住书包带子，整理了下背带，淡淡看了眼边烬，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连黎不会因为成绩跳楼，那跳楼原因是什么？
“前段时间我看到条科普视频，讲脱敏疗法的。让实验者接触自己害怕的东西，刺激神经细胞，以致麻木不害怕。”边烬扯谎扯得非常没水平，说话断断续续的，这玩意儿是陆绪说的，他就记得个大概，“我想了想，我特别怕蛇，如果让我接触我大概会直接怕得猝死。你呢，你有什么特别怕，怕到以至于去死也不愿面对的吗？”
连黎平静地吐槽：“你套话的能力好烂。”
边烬讪笑两声，“被你发现了啊……”
“所以，你有吗？”
连黎低着头走路，过了很久才说：“死也是很可怕的。”
所以，意思是他不会？
到了公交车站，连黎说：“你回去吧。谢谢你的安慰。”
连黎神色和平常无异，都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边烬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自己真起作用了？
***
边烬昨夜又一直没睡着，到了早上五点索性直接起来了。
他摸出手机，给江乐生打了个电话。
江乐生声音朦胧，明显还没睡醒，还打了个足有三秒的哈欠，“喂？烬哥？这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啊？”
边烬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疲惫，“马上起床，和我去个地方，我让我家司机去接你。”
江乐生愣了下，默了一会，估计是看时间去了，哀嚎一声，“烬哥……这才五点……就算你不心疼你家司机，也心疼心疼我吧？我昨晚跟陆绪排到凌晨三点，这才刚睡没一会呢。”
边烬充耳不闻，“五点半，车子准时到你家楼下。”
江乐生：“……行，你真是我大哥。”
早上六点半，一辆迈巴赫出现在清水区解放路。
车门打开，边烬先出来，手里拎着个睡眼惺忪嘴角还亮晶晶的江乐生。
边烬看了眼不远处的元丰工厂，确认最高的顶楼没有人，摇了摇江乐生，说：“醒醒，吃早饭去。”
江乐生揉揉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不可置信地又揉揉眼，人傻了。
“所以烬哥，你一大早给我拉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想干啥？”他忽地捂住胸口，作小娘子状，“你可别想和我殉情嗷，虽然我挺喜欢烬哥你的，但还不至于到能和你殉情。”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少看点那些狗屁不通的动漫。”边烬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又和司机说，“你回去吧，回去我自己打车。”
两人确实来得太早了，这条街上唯一的早餐店没开门。
边烬问：“你饿不？”
江乐生揉揉肚子，“饿，我现在身心俱残。”
“吃粉不？”
“我都行，我不挑食。”
边烬：“隔壁那条街有一家粉面馆，这边的人经常去那吃，应该味道挺好的。我给你报销，你去吃吧。”
江乐生很是关心地问：“烬哥你不吃吗？”
边烬想到那条擦了脖子又擦揉面台的毛巾，表情不自觉嫌弃起来，他立即恢复常色，“不了，我在家吃了点东西。”
江乐生体质这么好，吃一顿应该没事的吧？网吧老板不也说他们经常点他家的外卖，肯定没事的！
江乐生乐癫乐癫地跑去嗦粉，边烬围着周围走了一圈，发现去元丰工厂有四条路，但要进去只有那一条小路，所以他和江乐生可以直接蹲路边等。
然后他们真这么干了。
上午八点多，太阳已经开始毒起来了，江乐生昏昏欲睡，但身上又老是被蚊虫咬。
他一巴掌拍小腿上，啥也没拍着，但小腿已经又起一个包了，他一个个数过去，好家伙，十六个了。
“烬哥，咱们蹲着等谁啊……”他实在受不了了，小声问边烬。
边烬也不好受，他穿的还是七分裤和短袖，早一腿和一胳膊包了。而且虽然这边人不多，但总会有过路的人和车辆，他俩蹲这，回头率那可太高了。
“换个地方？”边烬问。
江乐生立马起身，“换！”
……然后边烬给江乐生带到顶楼去了。
边烬很是满意，“嗯，没有蚊虫，也不会被人鄙夷。”
江乐生摸了把地面，已经温热了，“咱们要在这等多久？”
“不清楚，应该就到下午一点四十。”
江乐生震惊：“一点四十！这不妥妥变人肉干？”
边烬一想，觉得江乐生咋屁事那么多，一个大男生晒点太阳咋了？
“那你去附近超市买把太阳伞，再问问人老板能不能把空调也卖给你。”
江乐生噤声，当边烬开始阴阳怪气了说明他离生气不远了。
两人就这么在大太阳底下等着，边烬一直注意着时间。
九点、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连黎都没有来。
边烬其实不太记得连黎跳楼的准确时间，只依稀记得是在一点后，因为上次叫了救护车之后他无意间瞄到了时间，是13点，多少分就没有印象了。
两人都睡眠不足，炎热又让人想睡觉，江乐生已经不管墙面烫得能煎牛排，靠着呼呼大睡。
边烬也有点撑不住，眼睛半眯不眯的，偶尔看一下下面，看看有没有人。
他好像睡着了，失去意识了，但具体不知道多久，他感觉最多只有半分钟，但事实告诉他远远不住，因为连黎出现在了他面前。
连黎估计也没想到楼顶还有俩人，表情挺震惊的。
边烬还没反应过来，恍惚地对连黎挥了挥手，“你来……草！连黎！”
瞬间，他瞌睡全无，忙爬起来，给江乐生也拍醒。
江乐生正梦到上了大师段位咧，被拍得猝不及防，“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吗！”
连黎憋了挺久，终于还是说：“你俩挺有闲情逸致，跑这来睡觉。”
“连黎？”江乐生疑惑片刻，忽然想通了，“所以烬哥你一大早来，要等的人就是连黎？”
连黎瞬间警惕起来，“等我？”
既然连黎来这了，说明他还是要走上原本那条路，边烬也不打算再遮掩。
“嗯，你打算自杀是么？”
连黎瞳孔微缩，一言不发；江乐生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边烬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肯定也无法理解你，无法与你共情。但是连黎，死了一切都没了。”
他边说边一小步一小步向连黎靠近。
连黎对他笑笑，没有动，“嗯，你不知道。”
边烬朝江乐生使了个眼色，江乐生意会地点点头。
边烬继续向连黎走，“连黎，你想想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事情你没有体会过，你才十七岁，你还有大好的未来。而且如果你死了，你母亲怎么办？”
连黎嗫嚅着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边烬没有听到。
近了，只要边烬再往前三步就能碰到连黎。
但就在这时，连黎忽然闪身向一旁跑去，边烬大惊，忙去追，但他被太阳晒了一上午，还什么都没吃，眼前黑了一瞬，就这么与连黎的距离无法再缩短。
就在连黎准备纵身一跃之时，江乐生猛地向前一扑，抓住了连黎，但两人本身就已经在高楼边缘，因为惯性往前倒。
顶楼没有栏杆——
***
8月16号，周一。
边烬想从梦里醒来，他的额头、身上全是汗，梦里在无限循环播放连黎和江乐生掉下去的那一幕，他想醒来，却醒不来。
“同学，醒醒，放学了。”肩膀被人拍了拍，温凉的触感从接触点开始蔓延至全身，边烬终于能醒来。
他再一次看到连黎，活的。
谢天谢地，他再一次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卷标就是回溯的次数～
还未回溯时就是0.0，第一次1.0以此类推，一共只有4.0。
下章就进入4.0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