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温差>第2章

  黎喆和封家兄妹一早便到江家来。两个男生熟门熟路地上楼,合力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江蕴星从厚实被窝里挖出来,说是黎喆家的度假山庄开业,特意邀请江蕴星一起过去玩。

  浑身疲软的江蕴星垮着一张铺满起床气的脸,不怎么情愿地下床洗漱。站在浴室镜前跟困倦的自己对视时,对于半夜回卧室忘记锁房门的纰漏感到无比后悔。

  快吃完早餐的时候,江蕴星听见身后楼梯传来动静,单凭脚步声,他也很快判断出来,下楼的人是江鹤一。

  江蕴星偏过脸跟江鹤一打招呼,因为嘴里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所以看起来脸有一点鼓,眼睛微微弯着,吐字有些模糊。

  程心妮嫌他这样不得体,于是轻打了下江蕴星握在牛奶杯上的手。江蕴星慢慢将东西咽下,见江鹤一端了咖啡和菠萝包在对面坐下,立刻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喝牛奶的时候都喝得慢了些。

  “哥哥,”江蕴星想起在客厅等的三位好友的来意,忍不住问江鹤一,“今天我跟阿喆他们去黎朗山庄玩,你要不要一起啊?”

  江鹤一还未做出答复,坐在江蕴星身旁的程心妮便不认同道:“他一个大人,跟你们小孩子一起有什么好玩的?”

  语毕很是轻蔑嫌弃地斜了江鹤一一眼。

  程心妮无非就是担心万一江鹤一真跟这些世家子弟混熟了,从而产生了什么不该在他这种人身上出现的野心,以后威胁到江蕴星这江家唯一的正统血脉,也威胁到她作为江维明唯一一位名正言顺的太太的尊贵地位。

  这些年她对江鹤一的忌惮和厌恶都十足明显,那副时刻提防的紧张嘴脸实在太过可笑。

  于是江鹤一便笑了,他唇角弯出轻浅的弧度,带着说不清楚的讥讽与玩味。

  “嗯,”江鹤一抿了口咖啡淡淡点头,撩起微垂的眼与对面凝视着他的江蕴星对视,“我跟你能玩什么。”

  江鹤一说话时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只不过在“玩”字上似有若无地加重了语气,江蕴星便迅速红了一张小脸,浓翘的眼睫毛很紧张无措地抖动,放下杯子时不小心磕到瓷盘边缘,弄出了很不符用餐礼仪、会被程心妮唠叨很多天的清脆声响。

  程心妮当即不满地责问江蕴星怎么那么不小心,她声音尖细,激动时很容易显得刺耳。江鹤一慢吞吞收回视线,喝最后一口咖啡时有些莫名地想到,江蕴星的脸好像又更红了些。

  江鹤一知道江蕴星其实是会跟程心妮争辩的,只是在他面前从来不那样做。

  但若非十五岁那年某次中午回江宅取书,碰巧撞见二楼客厅里程心妮和江蕴星的争吵现场,江鹤一或许也会一直以为,江蕴星任何时候都是在他面前那样乖顺听话的。

  那时江鹤一被江维明“接回”江家还不足一个月。江维明不在场时,程心妮是以多么轻鄙厌恶的态度对待他,江鹤一再清楚不过。

  而江蕴星作为程心妮的亲生儿子,不仅不和她同仇敌忾,反而很喜欢江鹤一似的,从江鹤一住进江宅的第一天开始就变成了江鹤一的小尾巴。

  整天亲密地喊江鹤一哥哥,一放学就抱着课本跟江鹤一一起做作业,喜欢的零食要分一半给江鹤一,尽管很少得到江鹤一的回应也毫不介意。

  任谁看来,都是与江鹤一之间半点嫌隙都没有的样子,也难怪程心妮会心气不顺。

  她骂江蕴星没脑子,傻乎乎地上赶着对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好,又骂他没良心,竟然对一个来历不明、心术不正的外人毫不设防。

  却不知道要心疼自己的妈妈,不懂得要跟她统一战线。

  江鹤一第一次听见江蕴星用那么大的音量说话,从客厅外望进去,也能看见他侧脸和脖颈的皮肤因激动情绪染上的绯红颜色。

  江鹤一侧身倚在客厅的门框旁,听江蕴星用不同于平日里轻软声线的语气反驳程心妮。

  他说他觉得哥哥是好人,又说程心妮不该这样,每次都在爸爸面前装作关心江鹤一,可是背地里又告诉他要讨厌江鹤一、疏远江鹤一。

  江蕴星说,妈妈,哥哥没有做错事情。

  客厅里有一瞬间的静默,而后传来砸东西的声响。江鹤一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于是转身上楼拿书,又直接默不作声地下楼回校。

  当天下午放学后,江蕴星提着两杯已经不冰了的奶茶到高中部找江鹤一。很难得地安静坐在沉默做题的江鹤一身旁。

  他咬着吸管,喝奶茶喝到两颊微微鼓起,看着像只生闷气的河豚。

  饮料喝到一半,江蕴星又趴到课桌上,睁着还有些肿的眼睛不言不语地盯着江鹤一的侧脸看。但没一会儿,便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睡着了。

  收拾课桌的时候,江鹤一偏过脸看了眼尾仍轻微泛红的江蕴星一眼,心想江蕴星是挺傻的,又想,他又不需要江蕴星的好意。

  真的不需要。

  因为要在黎朗山庄过夜,江蕴星用过早餐后便以收拾东西为由上了楼,没让黎喆和封益跟着。

  把换洗衣物和旅行装的洗漱用品装进小行李箱后,江蕴星敲开了先他一步上楼的江鹤一的房门。

  江鹤一正扣好衬衫最顶上的那颗纽扣,听见房门开关的动静,没什么表情地侧过脸看了江蕴星一眼,而后重新望向嵌在衣柜柜门上的全身镜,不慌不忙地套上西装外套。

  “哥哥今天也出门吗?”

  江蕴星抿着嘴,站在镜前眼巴巴地望着镜子里穿戴整齐的江鹤一好一会儿,才忍不住似的问了一句。

  他换下睡衣穿了件米白色的连帽卫衣,跟江鹤一讲话时双手紧紧攥着双肩包的两条带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好像年纪更小了些。

  江鹤一没回答,只专心挑选出一条搭配的领带。江蕴星昨天才跟造型师学了系领带的方法,见状便上前去帮江鹤一。

  可惜实践次数太少,江蕴星也学得不精,满怀信心地出手,最后却系了个丑得有些明显的结。

  江蕴星原本是想在江鹤一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结果却不如人意到令他满脸通红。

  幸而江鹤一并未嘲笑他手法笨拙,只解了结重新系好。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也显得慵懒随意,但江蕴星还是觉得江鹤一好迷人,于是忍不住凑上去,对着江鹤一平直浅红的唇啵地亲了一口。

  很快脸上的羞赧又被纠结的神色取代,江蕴星双手勾着江鹤一的脖子,有些不满又很努力地隐藏,但过于笨拙所以把心思泄露得半分不剩,嘟囔道:“哥哥可不可以不要穿得这么帅出去见别人......”

  他的要求太莫名其妙,江鹤一没什么耐心,拉开他攀上来的手转身去拿手机。

  敲击键盘回复信息时,步步紧跟的江蕴星又从身后抱住了江鹤一,怕一松手江鹤一就凭空消失了似的,紧张兮兮地问:“哥哥要去哪里啊?我明天就回来了的,哥哥先别回明珠翠苑好不好?”

  “还是......还是我不去了,我去跟阿喆和益哥说一声......”

  江鹤一高考后便搬到明珠翠苑住,若江维明没有特别要求,他一般不会回江宅。

  截至昨日,江蕴星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江鹤一了。

  大三的上学期,江鹤一在R国做交换生,别说视频通话,他连江蕴星的信息都几乎不会回复。

  尽管江蕴星之前充分利用了国庆假期,自作主张飞R国跟着江鹤一上课吃饭待宿舍,可勉强算得上寸步不离的相处时间不过短短五天。这与他们无法见面的全部时长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

  江蕴星讨厌江鹤一不在身边的每一秒钟。

  江鹤一没说话,只扯下江蕴星的手,江蕴星因此顺理成章地认定了他要走,一时间又急又觉得没有办法,说什么都显得笨嘴拙舌。

  眼看江鹤一的洁白手指握住了银色门把,江蕴星不管不顾地重新抱上去,耍赖一样不让江鹤一走。

  在有关江鹤一的事情上面,江蕴星总是很容易患得患失,草木皆兵。平日里分明也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类型,偏偏好似江鹤一一句重一点的话,一个冷冽些的眼神,都能轻易让他露出最脆弱不安的神色来。

  江蕴星还在语无伦次地努力找各种能够留下江鹤一的借口。如若不是担心无法在约定的时间出门,江鹤一毫不怀疑,自己会很乐意继续观赏江蕴星的紧张无措。

  他顿了几秒,手上稍稍施力,将江蕴星紧紧箍在他腰上的手臂拉下来:“我今天不走。”

  高度紧张的江蕴星闻言怔了怔,而后像是一瞬间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但手指还是小心执着地拉住江鹤一的西装衣角,眼神里尽是拙劣的试探:“那,那哥哥要去和谁见面啊......”

  总是这样。

  过度的在意,自以为隐晦的干涉,以及随时能够熟练表露的、最纯真无辜的表情。

  江鹤一蓦地心如止水,觉得一切都无趣透了。他推开江蕴星捏在他衣角的纤瘦指节,返回衣柜旁,往手腕处喷了一点气味清冽的木质调香水,再没了说话的耐心,也没再看欲言又止的江蕴星。

  江鹤一随意整理了一下袖口,接起已经响了几秒的来电,然后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江蕴星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