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月考, 方知柠第一个慌了。
上学期期末考试她能取得不错成绩，很大原因是运气加持。
一旦她失去运气的加持，成绩排名绝对会掉到两百名开外的正常水平。
所以接下来一周, 方知柠拼了命做英语习题，妄图再一次用英语成绩拉开差距, 取得不错的成绩排名。
可她忽略了出题难度这一重要因素, 如果这次的英语试卷难度中等，那她无论任何都不可能凭借英语单科成绩反超其他同学。
起初周嘉延以为方知柠端正学习态度，奋发向上。但观察了两天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她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周嘉延夺过方知柠正在写的英语习题册：“你把这本英语习题做完也提高不了十分。”
方知柠本来就不自信, 恼羞成怒伸手去够周嘉延手中的练习册。
“你还给我。”
“不还。”周嘉延漫不经心地笑，翻开练习册一页一页检查, “还不错, 正确率挺高的。”
方知柠得瑟地扬起下巴：“那当然咯。”
下一秒——
“但你这学习方法不对呀。”
像被戳中心事, 方知柠慌忙掩饰不安：“你怎么知道不对，我觉得非常对。快还给我，我还有一篇阅读理解没写呢。”
“学习不是你这样学的。”
周嘉延合上练习册, 丢会给方知柠, 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我问你，你上学期期末考试进步了将近一百名，想过原因没？”
方知柠噘了下嘴, 闷闷不乐道：“知道，因为英语超常发挥。”
所以我才想多做英语习题, 保证英语一科拉别人几十分。方知柠心底默默补充。
“你看到的只是表象。你看了你上学期的期末成绩就知道, 你是因为在不偏科的基础上有一门优势学科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方知柠连忙从书包翻出上学期的成绩单, 查看自己的单科成绩。
对哦, 周嘉延分析得很有道理。就连她最差的数学也有一百多分, 这样一看，的确不偏科。
看到成绩的时候过于开心，只注意到英语成绩和年级排名，也至于忽略了其他科的分数。
“然后呢？”方知柠看向周嘉延。
“然后你应该首先保证你不偏科，而不是一头扎在优势学科里。”
方知柠点点头：“类似于木桶效应。”
周嘉延：“还不算太笨。”
这倒是提醒了方知柠，除开数学成绩，她的其他科相对稳定。不像数学，分数跟坐过山车似的，题目简单还能勉强上一百，题目难度加大后直接不及格。一上一下太打击自信心，这也是方知柠不想在数学上花费太多精力的最大原因。
再往前在成绩单上找到周嘉延的各科成绩，不得不惊叹学霸的端水水平，是怎么做到各科成绩如此平均的？
他果真做到了在不偏科的基础上有一两门优势学科，只不过他的不偏科在方知柠那里都变成了她的优势学科。还是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就是很大。
方知柠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忿忿不平放下笔趴在桌上休息。小嘴噘得老高，都能挂油瓶上去了。
“生气啦？”周嘉延伸长脖颈去观察方知柠的脸色，“有我在你担心考不好？”
方知柠将头埋在手臂间，声音闷闷的，像冬天潮湿的雾。
“没生气。你可不准反悔，说好的要帮我补课。”
“担心我骗你，那就记得交学费。”
“学费？”
周嘉延洋洋得意：“好好想想，送什么给我当学费。”
方知柠埋头傻笑：送我给你当学费可以不？
午休结束，阳皓月叫上方知柠陪她一起去校传达室领她网购的班服，她不小心填了学校的地址，快递送到了学校。
“你买的女装还是男装？”方知柠还记挂着阳皓月不喜欢穿裙子。
“都买了。”
“啊？”方知柠以为阳皓月是单纯不喜欢穿裙子，笑着开导她，“你身材这么好，穿裙子一定很漂亮。我们还可以一起拍好看的合照。”
阳皓月去掐方知柠肉肉的脸颊：“我不穿裙子也可以和你拍好看的合照。”
方知柠笑着躲开：“好啦好啦，你说得对。”
阳皓月拿到班服后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方知柠拍拍她：“上课铃要响啦，快回去吧。”
“方知柠，你想知道我不穿裙子的原因吗？”
“不喜欢穿呗，难不成还因为你脚受了伤不好看。”
阳皓月严肃的语气让方知柠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她也学阳皓月，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手忽然被牵起，朝洗手间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得太快，耳边居然有风吹过的呼啸声。
两人停下后，方知柠站在洗手池面前喘气。边喘边想，自己这身体素质太差了，没跑几步居然先喘上了。
“小方，你刚才猜对了一半。”阳皓月扶住方知柠肩膀，正面对着她，神色认真。
“什么一半？”
“我不穿裙子的原因。”
在方知柠的注视下，阳皓月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往上拉开左腿裤管。
呈现在方知柠眼前的是一只黑色的，瘦小的，具有强烈金属感的脚。
是假肢。
方知柠第一反应是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
仔细看，那只脚好像还闪着凛冽逼人的寒光。那只冷冰冰的脚一直延伸到膝盖下方一点点，再往上才有正常人的肤色和腿型。
方知柠一直沉默，似乎一直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她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恍惚间，阳皓月笑了一下。她说：“因为我不想让它遭受非议。”
方知柠依然没缓过来，傻傻愣怔在原地。
“走吧，回去上课了。”阳皓月放下裤管，拉着方知柠回教室上课。
“疼吗？会不会很难受？”回去的路上，方知柠还是问出来了。
阳皓月如释重负，笑了笑：“不疼，穿戴了八年，早就习惯了。”
八年之前……是二零零八年。
四川绵阳、二零零八年。一霎那，有了清晰的猜测。
方知柠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想了无数句安慰的话，但都难以出口。
这样的阳皓月可怜吗？
不，一点也不可怜！
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走路，体育课也可以跑八百米，上下楼走得比正常人都快，开学第一天她还亲自去搬了桌椅。
所以啊，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很酷的普通人。
别拿怜悯的目光去看待她，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谁的可怜，她需要的，是尊重和平等。
尊重和平等，是非常珍贵的两种品质。比稀有的宝石和珍珠还要珍贵。
平日里我们总能轻而易举说出这四个字，可做比说，却要难得多。
想清楚了这一点，方知柠转过头，真挚地握住阳皓月的双手，正色道：“阳皓月，你真酷。”
阳皓月回握方知柠的手：“我也觉得我很酷。”
“运动会我陪你一起穿运动裤。”
“不用。我裙子不是都买好了吗？”阳皓月哭笑不得。今天之前，她设想过无数个给别人展示自己左腿的场景，猜想见过她腿的人都会是什么表情。
但给方知柠看过之后，她突然就释怀了，别人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
周嘉延说话算数，当天下午就给方知柠制定了复习计划，大致概括下来就是：数学在理解原理的基础上多刷题，政史地三科多想多背多总结。
周嘉延自知自己在历史政治两科下的功夫不够，给方知柠制定复习计划的同时也是在鞭策自己，不要骄傲自满，就算你是年级第一依然有很多提升的空间。
周一的升旗仪式因为下雨临时取消。各年级学生好不容易有个大课间的玩耍时间，一时间，各层楼的走廊熙熙攘攘，多是窜班去找朋友玩或者结伴去小卖部的。
唯独高二这几层楼，时不时传出老师的谩骂声。凡是老师经过的地方，静得连一粒针掉落在地都听得见。
伴随着老师严厉的批评声，一道身影快速闪进高二十七班。
“快快快，赶紧把桌上的书收起来。老郑头带着垃圾桶来收书了。”
教室里，大部分都是趴在桌上补觉的同学，一脸茫然睁开眼直起身看向说话的人：“刘书峰，你话说清楚点，老郑头来收什么书？”
不等刘书峰说话，立刻有同学豁然醒悟：“你们忘了上周老郑头在年级大会上讲过桌上不能堆书，只能放当堂课要用的课本。”
环顾教室，每个人课桌上右上方或左上方都码了好高一摞书。
反应快的已经抱着书放到了脚下：“你们快点把书收下去。”
今天的教室格外默契，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放眼望去，哪还有书的影子。
当然，也有动作慢半拍的，例如方知柠，例如最后一排不听话的那几位男生。
刚把桌上的书抱在手上还没来得及藏到桌下，门口一声吼，就把人定住了。
“不准动！”
老郑头走进教室，双手负在身后，两只小眼睛像雷达般来回扫射：“动作还挺快的，细声细气给你们讲你们不听，非要让我动用武力。说了多少遍了桌上不要堆放多余的书，严重影响你们上课的效率，鬼大爷知道你们躲在书后面是在听课还是睡觉，就不听……你这盒牛奶放桌上请我喝呀，行，我收下了。最后那个男生，别动，放大腿上的书给我拿出来，别乱盯别人，说的就是你……”
谢承洲手里拎一个蓝色的塑料垃圾桶，一脸生无可恋跟在老郑头后面。老郑头边往桶里扔书边和声细语叮嘱谢承洲：“等会辛苦你走一趟，把这些垃圾倒去垃圾站。”
路过周嘉延和方知柠身边的时候，周嘉延侧着身子挡住了方知柠抱在怀里的书。为了分散老郑头的注意力，周嘉延还特意微笑给他打招呼：“郑老师，早上好。”
“堂堂文科年级第一坐没坐相，见了老师嬉皮笑脸像什么话。坐好！”老郑头不吃周嘉延那一套，拿手指向一脸慌张的方知柠，“别以为我没看到，怀里的书拿出来。”
方知柠哭丧着小脸，亲自将书扔进垃圾桶。
一圈很快巡视完，老郑头忙着去回收隔壁艺体班和理科重点班的“垃圾”，在教室前门站了一秒扫了全班一眼，然后匆匆进了隔壁班。
谢承洲慢悠悠走在后面，等到不见老郑头的影子，赶紧提着垃圾桶回到周嘉延身边，示意他把方知柠的书捡回去。
“老郑今天吃火药了？”周嘉延边捡书边调侃。
谢承洲无奈叹气：“更年期到了，天天在班上发脾气。”
周嘉延心大，想把全班被扔的书全部捡回去，被后排的阳皓月拦住：“班长，你好歹给人家留几本垫桶，全拿回来不被发现才怪。”
谢承洲笑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没事。老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罚我。”
阳皓月也笑：“我是怕连累到我们班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