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是沈恕的忌日。

  祁寒一早记起这件事,匆忙开车赶回家中,打算陪沈念去扫墓。

  沈念起床后听到熟悉的锅铲响动声,疑惑地打开卧室门,操纵轮椅来到厨房。

  他在厨房外看见祁寒穿着那件天蓝色围裙,正在熟练地煎蛋。

  祁寒察觉到视线,转过头冲他淡淡地笑了下:“起来了?今天时间有点赶,早餐只有简单的三明治搭配牛奶,凑合吃一下吧。”

  说着他关了火,戴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从机器中取出做好的面包片,涂上沙拉酱,把平底锅中的煎蛋倒入盘中,和着切好的西红柿一起铺在上面。

  他把做好的三明治切块,拿了一个自己吃,同时转过身对沈念说:“我知道你今天不去公司,今天你要去看沈恕,对吧?”

  沈念盯着他的手皱了皱眉,控制轮椅转身离开厨房,回了一个淡淡的:“嗯。”

  祁寒把三明治端到餐桌上,倒了两杯热牛奶:“先吃饭,吃完饭我跟你一起去。”

  沈念闻言抬眼问他:“你去干什么?”

  祁寒似乎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了一下,跟他解释:“你还记得吧,我是你哥在高中时代最好的朋友,这些年我偶尔也会去看看他,今年正好一起。”

  沈念听后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些,沉默地点点头。

  吃过早饭,两人出家门,祁寒没有开自己那辆越野,考虑到沈念的身体,换了一辆低调的宝马7系。

  去墓园的路上,沈念靠坐在后排,望着车窗外的景物神情莫测。

  祁寒看出他心情不好,安静地开车,没有打扰。

  开过一段路程,他将车子停在路边,解开了安全带。

  沈念先是不解,看到花店的招牌明白过来,对祁寒说:“帮我买一束天堂鸟,谢谢。”

  “好,”祁寒下车后走进花店,过一会捧着两束花走出来,放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绕到另一边坐进车,重新启动车子。

  沈念注意到他买了一束黑色蔷薇花,意外地问:“为什么选这个?”

  祁寒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难得表现出好奇和困惑,嘴角微微翘了翘:“我第一次在花店见到这种黑色的花,就觉得特别适合你哥哥。”

  “他本来是个内里一肚子坏水、爱记仇又睚眦必报的小坏蛋,做过不少坏事,却偏偏要装成人畜无害的温柔善良模样。”

  “黑色蔷薇就像他那颗泼了墨还带刺的心,”祁寒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丝怀念的笑意,接着又说,“花店老板告诉我它的花语是对爱的执着和偏激,最华美,我觉得这就像他对你们一家人的守护。”

  他说着回头颇有深意地看了沈念一眼。

  沈念望着座椅上的花,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光有淡淡的波动:“天堂鸟才是他最喜欢的花。”

  祁寒听后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开车往墓园驶去。

  沈恕的墓碑所在位置风水很好,到了墓园,祁寒主动推沈念过去,在碑前停下,把花放到地上。

  墓碑周围明显刚刚被人打理过,还摆着另外两束鲜花,有人比他们早一步来祭奠了沈恕。

  两人沉默一会,沈念低声开口:“我有十一年没来看他了。”

  祁寒猜到他这些年应该一直待在国外,从没回来过。

  他贴心地问:“我要回避一下吗?你们兄弟俩一定有很多话说。”

  沈念点头。

  祁寒往高处走了一段路,远远看着沈念,觉得他今天过分好说话,都不对自己冷言相向了。

  过了很久,正午的阳光渐渐变得浓烈,祁寒见沈念露出疲惫神色,才走下去。

  “回去吧。”他说。

  “嗯,”沈念应了一声,又问,“你有话要跟我哥说吗?”

  祁寒停下手中动作,想了想,看向石碑上沈恕年轻的照片说:“兄弟,你曾经警告我不要打你弟弟的主意,我当时答应了。”

  “抱歉,如今,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没有避开沈念,说完还特意去看他的表情。

  沈念听到这番近似挑衅的话,面无表情的脸上再次被冰霜覆盖。

  祁寒既无奈又好笑,最后看了一眼石碑,心中默想:“沈恕,你要保佑我成功追到小念,更要保佑小念,让他恢复健康,当然,还有爱上我。”

  闷热的空气中轻轻吹过一缕凉风,擦过两人脸颊。

  祁寒一边推着沈念的轮椅往下走,一边逗他:“你哥刚才说原谅我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沈念听后冷笑一声:“我哥当年很有先见之明,有些人脸皮厚得堪比铜城铁壁。”

  祁寒见他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心里无所谓地想,你说是就是吧!

  两人坐回车中,沈念让他送自己去见沈老:“爷爷最近身体越来越差,我担心他今天太伤心,想去陪陪他。”

  “好,”祁寒点头,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后视镜中看着沈念,对他说,“到医院我跟你一起去见爷爷吧,你不爱说话,有我还能哄他老人家开心。”

  沈念冷漠的目光穿透镜片,在车子后视镜中与他对视,半晌开口:“你的确话多,让人反感。”

  祁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嘴上这么说,两人到达医院后,沈念还是没有阻止祁寒跟他一起去看沈老。

  沈老的精神比上次见面又差了许多,身上连着许多仪器,插着鼻氧,合眼靠在床上输液。

  祁寒推着沈念悄悄进入病房中,沈老闻声睁开眼睛,看到他们两个,露出高兴的笑容:“你们来了。”

  沈念看到爷爷的状态忧心忡忡,但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担忧,应了一声:“嗯。”

  祁寒也调整情绪,问沈老:“爷爷,今天有认真喝粥吗?”

  沈老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佯装生气:“小子,来看我也不说带一份海鲜粥。”

  祁寒站在轮椅后面对老人家拼命摆手,指着沈念示意他孙子还在。

  果然,沈念转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略带无奈地对沈老说:“爷爷,我会让家里保姆给你换口味,你不要跟祁寒一起胡闹。”

  祁寒吐了下舌头。

  沈老被他们逗笑了,苍白的脸色有了丝红润。

  接着他问沈念:“今天是你哥哥的忌日,你们两个这时候一块出现,是去看他了?”

  “是,”沈念垂眸沉声回答。

  沈老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低低叹了一口气。

  两人在医院待了一下午,陪沈老用过晚饭后才离开。

  临走前,沈老突然叮嘱沈念:“明天去看看你妈妈。”

  沈念停止前行,转动轮椅看向自己的爷爷,眼神中翻涌着祁寒读不懂的情绪。

  最终,他又恢复冷淡,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祁寒想到两人联姻至今还没见过沈念的父母,尤其是沈氏企业现在的主人——沈念的父亲沈宏睿。

  两人从病房出来,他忍不住问沈念:“你和你父亲现在关系很不好吗?”

  沈念在他帮助下面无表情地坐到车中,没有说话。

  祁寒开车,过了一会又按捺不住:“我还没见过叔叔阿姨,有时间你安排分别见一下呗,丑媳妇还得见公婆呢!”

  “我觉得自己能讨得他们欢心。”他颇为自信地说。

  沈念觉得头疼,再次侧目看向车窗外,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祁寒识趣地不再说话。

  直到两人进入家中车库,祁寒下车帮沈念拿轮椅,沈念才又说了一句:“没必要见他们。”

  祁寒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他心想,从今天的试探和观察来看,沈念与他父母的关系确实不好,这就有些奇怪了。

  因为他当年不止一次听沈恕提到过自己的家人,听起来沈宏睿家庭幸福和睦,夫妻相敬如宾,对两个孩子疼爱有加,是个让儿子尊敬的父亲,也是个很成功的商人。

  接着他又想到,沈家的家庭变故似乎是发生在沈恕车祸身亡后,沈宏睿不久便与妻子离婚,儿子沈念远走异乡,他消沉了几年时间,才又娶了现在的妻子。

  这么说来,沈念应该是因为父亲续弦的事情不满吧?

  那位早已消失在公众视线中沈念的母亲、安家的长女安任然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祁寒直觉要摸清这其中复杂繁乱的关系,才能彻底了解沈念这个人。

  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扫墓过后,沈念对他的态度稍有好转,不再冷冰冰地将他拒之千里,两人能偶尔愉快地互相挑衅、和谐地斗嘴了。

  转眼时间到了七月下旬,沈念去申城出差一周。

  祁寒每天晚上一个人独守空房,一边汗流浃背地在客厅宽敞的地面上做平板支撑保持腹肌,一边琢磨自己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讨好沈念,早日虏获美人心。

  让祁寒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等到沈念回家,就在各大媒体的娱乐头条看到了他的绯闻——当红流量女星陈思佳与沈氏公子共同进出饭店,举止亲密,疑似曝光新恋情。

  八卦新闻里的配图很糊、但熟识的人一眼就能确认是坐在轮椅上的沈念。

  祁寒啪地把手机摔到地上,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