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飞扬离开片场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仅剩的那点余晖也即将被吞噬。宋飞扬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坐上了去餐厅的地铁。
不是下班点，地铁人不多。他掏出手机发现容蔓蔓给他回了消息，就简单的谢谢两个字。
他没回，把界面切到了微博。
宋飞扬太久没给谢简发私信了，俩人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他都几乎忘了还有私信这回事。
上次私信还停留在谢简来探班的那次，宋飞扬一想起这个脸上就热。他摘下头顶的帽子，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起来。
有些话他到现在还是不好意思当着谢简的面说，这时候给谢简发个私信正合适。
只是一条消息还没编辑完，他余光里就感觉有人在偷看他，拿着手机的样子似乎也在偷拍。
当演员的对镜头天生敏感，宋飞扬把头扭了过去，然后和偷拍他的人对上了视线。宋飞扬在大脑里检索了一番，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人倒也坦诚，被发现后直接朝宋飞扬走了过来。
“宋飞扬？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这话就让宋飞扬惊讶了，他自认自己现在拍的那些电影电视剧，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算播出后引起讨论，也只会跟主角有关系，谁会关心他一个站在屏幕边缘连词都没有几句的龙套呢。
但饶是如此，被别人看见就是好事。
“谢谢，但是可以麻烦你把刚才的照片给我看一下吗？”
虽然反感别人拍他，但宋飞扬也不会那么强硬的要求别人删除照片。他只要确认一下照片上没什么不能出现的东西就好，毕竟自己刚才在给谢简发私信。
现在的网友都是人均显微镜一般的眼睛，他得小心。
那人把手机递了过来，屏幕里的宋飞扬正在低头看手机，因为角度的关系，其他人看不见手机上有什么。
宋飞扬放下了心，把手机还给了那个人。
“给你，没事了。”
那人斟酌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想和你合个影行吗？”
不是啥过分的要求，宋飞扬答应了。
可宋飞扬没想到，类似这样的要求他今天碰见了好几个。他觉得有点奇怪，顺便问了问其中一个找他合影的小姑娘。
“你们……在哪看见我的？”
那小姑娘忙着P图，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说：“还能是哪啊？微博呗。容蔓蔓不是在热搜挂着吗！就有人扒出来她那部鬼片也是靠着导演参演的，结果流出来一张杀青宴的照片，你不是挡在他俩中间了嘛！”
她说到这停下了给自己磨皮的手，八卦地靠近宋飞扬：“她真的和导演睡了吗？”
很简单的一句问话，但是宋飞扬回答前还是斟酌了半天。娱乐圈就这样，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会被其他人曲解出成千上百种意思。
如果宋飞扬直接回答没有，这姑娘回头微博朋友圈一发，被有心人看见了，就得怀疑宋飞扬是怎么知道的。再接下去的剧情就得演变成“容蔓蔓和宋飞扬关系匪浅”。
所以宋飞扬只能木着脸说自己不知道。
他怕再被人揪着合影，只能压着帽子，一路低头走到了餐厅。
这餐厅是谢简找的，他身份特殊，不能在人太多的地方吃饭。所以特意选了这个私房菜。提前俩周预约不说，还不让点菜。问完忌口，当天到了之后有什么吃什么。
宋飞扬虽然没吃过私房菜，但看着里面的环境也知道价值不菲。
饭店硬是在北京这个地造出了江南水乡的感觉。脚下是纵横交错的桥，桥下缓缓淌着流水。而桌与桌之间还拿大量的树木和屏风隔开，不走进去一丁点都看不见，隐私性做的极好。
宋飞扬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到饭店的深处，拐了好几个弯后，推开一扇木门，谢简正在里面坐着。
有服务员在场，谢简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一直看着宋飞扬进来，在自己对面坐下。等服务员离开后，谢简就原形毕露，凑到宋飞扬旁边坐着。
“怎么才来啊，我都饿了。”
谢简替宋飞扬把外套挂起来，又坐回到宋飞扬身边。他也不说话，就跟小孩一样贴着宋飞扬坐。宋飞扬挪开一点，他再追过去。
到最后宋飞扬整个人都贴着墙退无可退，谢简还在往上凑。明明两把椅子，被谢简挤的只能俩人坐在同一把椅子上。
他俩今天穿着同款西装，这会儿上台领个奖或者参加任何正式场合都没有问题，可此刻偏偏跟两个连体婴儿似的紧紧挨着。
屋里空调开的大，宋飞扬被热出了一身汗，无奈地睨了谢简一眼：“你多大了。”
“二十五，未婚未育，有房有车。”谢简答的干脆。
宋飞扬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敲门声响起，服务员端着菜进来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几秒钟时间内，谢简回到宋飞扬旁边的座位上坐好，还不忘伸手替宋飞扬拉了一下他已经有点褶皱的西装下摆。
所以服务员只看见谢简伸手捋平了宋飞扬的西装褶皱，还贴心的替他摆好碗筷。然后谢简就扭回头冲服务员粲然一笑，“我来吧。”
他伸手接过了托盘上的菜一一摆好，服务员面无表情的退出房间，内心却在不停地尖叫：谢简好绅士。
服务员心中的绅士谢简，在房间里只剩他和宋飞扬的时候，又恢复了刚才的无赖样子，紧挨着宋飞扬不愿离开。
宋飞扬替他盛了一小碗汤，摆在谢简面前。谢简喝了一口，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今天拍摄顺利吗？”
他刚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听谢简这么一问，鲜美的鱼肉他也吃不出来了。宋飞扬勉强把鱼肉咽了下去，冲谢简笑笑：“挺好的。”
“挺好的？挺好的你来这么晚。”
“导演精益求精嘛。”
谢简一直盯着宋飞扬看。不怪谢简这会儿不相信宋飞扬，他什么都不愿意和谢简说，要不是苗苗告诉他，谢简还不知道宋飞扬在剧组三番五次被人奚落这个事呢。而宋飞扬就在谢简的注视下镇定自若的吃饭，还不忘给谢简碗里夹了点菜。
这是两个顶尖演员的较量，一个拿出自己此生最精湛的演技想骗过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恨不得拿出放大镜扫视面前这个人的任何表情。
良久，谢简收回了视线。宋飞扬的表情无可挑剔，或许拍摄真的很顺利。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顺利就好。我这儿还有个班底不错的戏呢？你想不想——”
还没等谢简把话说完，宋飞扬就飞速打断了他：“不用。”
包厢隔音做得好，屋子里本来就安静，只有房间周围的流水声和空调的风声在持续。宋飞扬这一个干脆利落的拒绝后，他们这房间里连碗筷磕碰的声音都停了。
谢简放下了筷子，“为什么？”
宋飞扬也不再吃饭了：“我现在片约挺多，也有不错的，而且苗苗那边也会给我推荐。”
他这几天和谢简撒了好多谎，说自己相信他，说自己拍摄顺利，现在又加上一个说自己片约多。宋飞扬在面对谢简的时候，撒谎几乎都要成为习惯了。
不是他不想坦诚，而是上一次在宋飞扬想和谢简开诚布公，好好聊聊的时候，谢简告诉自己他和沈意远没什么。这个事宋飞扬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大事，但在他听见沈意远名字的时候，在屏幕上看见沈意远的时候，这件事就会跳出来轻微的硌他一下。
或许真的没什么，谢简可能也和自己一样有什么没法说的苦衷。比如宋朗，比如谢东升刚才和自己那一通推心置腹的交谈。
但这些苦衷摞在一起，就像地基不稳的摩天大楼，摇摇欲坠。
谢简的眉头很快又皱起来了，“你都没听我把话说完就推了？那为什么苗苗的推荐你就去，我的你不去？”
这事宋飞扬就没法跟谢简解释，说什么？说我不想让别人都以为我是依附你才走到的今天，还是说你给我资源，我接了也会被谢东升百般阻拦？
谢简去探个班他就已经受人非议了，再加上今天谢东升的话也给宋飞扬敲响了警钟，他俩在一起的消息一旦被曝光，他的下场可能会比今天的容蔓蔓还要惨上千倍万倍，不仅如此，谢简也会受牵连。
再者，谢东升和谢简的关系不能再恶化了。
宋飞扬思来想去，挑了个折中一点的说法。
“我——”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在没人敲门的前提下。
这家店谢简总来，不可能这么不注重客人的隐私。他俩把目光挪向门口，发现门外站着惊慌失措的服务员。
“谢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您在我们这里的预约被泄露。现在门口围了好多您的粉丝和记者。”
其实不用那服务员说他们也听见了，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外面的声音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粉丝的高声呼喊，还有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声音还在不断接近。
宋飞扬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只剩下宋朗还有谢东升曾经问他的那个问题。
如果你和谢简的恋情曝光，你怎么办？
他没想到这件事来的如此突然如此迅速，打的他们两个人措手不及。
声音又近了一点，还夹杂着粉丝大声且兴奋的讨论。
“我听说谢简在这吃饭呢，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啊，早些时候不是还有人拍到他出现在这里了。”
偶尔这些讨论中还掺杂着服务员请他们离开的声音，但那些声音太微弱了，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服务员关上了门。
然后宋飞扬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盖过了服务员的阻拦，盖过了所有声音。
“谢简，你在里面吗？我是你的粉丝。”
本来两位男性艺人私下见面没什么。
可他们今天的这个场合如此隐私，而宋飞扬和谢简年龄相仿，最要命的是此刻俩人身上还穿着同款西装。一旦被拍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门已经隐隐有被推动的迹象。曾经被私生饭骚扰的恐惧、俩人恋情被发现的担心、怕谢简的事业再一次被自己拖累，这些事将宋飞扬的大脑填满，直接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