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忽然陷入了诡异地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洪晴的呼吸声。她站在周宇的床前，整个人呈现懵逼的状态。
刚刚她是听到周宇说话了吧？
周宇刚刚是说了话的吧？
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你就去死吧”？
怎么可能？洪晴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周宇从小就听她的话，怎么可能对她这么说呢。
周宇最怕她用死威胁他了，只要她说不想活了，死了算了之类的话，他就会乖乖就范，什么都听他的。
当年逼着他和霍扬分手，她用的是这招——如果你坚持要和霍扬在一起，妈妈真的会活不下去。
后来周宇自杀，她用的也是这招——如果你真的要自杀，那我也不会活的。
明明很管用，这次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对对对，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洪晴看着周宇冷漠的脸和那双毫无感情甚至略显空洞的眼睛，试探着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周宇转头对上洪晴的视线，他明明是看着洪晴的，可洪晴却觉得他的眼睛是那么无神，不仅无神，甚至没有聚焦。
好像正透过她在看别人。
周宇的神情让她莫名心慌，甚至想要立马离开。
然后她听见周宇开口：“我说，那你就去死吧！”说完之后周宇的情绪忽然又激动了起来，他甚至从床上跳了起来，动作迅速地窜到洪晴面前。
他的眼睛是红的，里面布满了血丝，蓄在里面的泪水也不再晶莹，反而像从心脏涌上来的血液。
“妈，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痛苦的，死了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周宇死死盯着洪晴的眼睛，一步步向她逼近，直到洪晴背靠上墙，没了退路，母子俩才停下来。
“你......你想干什么？你......我是你妈妈，你难不成还想杀了我？”能问出这话就说明洪晴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的声音在颤抖。
周宇的心理咨询师不是说了他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吗？他之前的医生不是也说患了抑郁症的人只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别人的吗？
可是现在的周宇为什么这么可怕，看起来为什么像......像是要杀了她？
正要大声呼救，周宇忽然转身，将床头柜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他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总要在我面前不停的提醒我，我是个累赘，是不被欢迎来到这世上的？”
“从小到大你都在告诉我，我是我爸不要的儿子，我是你幸福的绊脚石，我是你的拖油瓶，我就是个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人！”
“霍扬给我爱，给我未来，却要被你生生斩断。凭什么？凭什么当你的儿子我要承受这些？我连死都不能死，我还是人吗？我什么都不能做主，我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我既然是累赘，为什么在我自杀的时候要把我救回来？救回来了又要在我面前一遍一遍的提醒我，我是不幸的，我是不能为自己而活的？”
他彻底崩溃了，房间里能扔的东西全扔了，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最后只剩下那一面落地窗，他操着凳子扔了过去，力道之大。
落地窗的玻璃应声而碎，之后周宇同那些碎玻璃一起跳了下去。
“周宇！！！”洪晴惊恐的声音之后是周少承撕心裂肺的声音。
幸而周少承在市区的房子是独栋的，周宇的房间在三楼。被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只是皮外伤。
也不知道对周宇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他因为情绪波动太大，陷入昏迷，一直没有醒来。
“你有病吧？”楚涵才不管洪晴是不是长辈，也不管她是周宇的妈妈，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让周宇走了出来，结果他妈一去，又让周宇变回了之前的状态。
“阿姨，人自私一点没什么。可也不能自私的没有底线！”楚涵丝毫不给洪晴面子，“周宇他是你儿子，是一个人！”
“他不是玩偶，你想搓圆捏扁就搓圆捏扁。他是会痛的，他有心啊！”
“你要真想逼死你儿子，那就给他一个痛快，直接一刀捅死完事儿，何必让他受这么大的折磨？”
“哦，不对。你捅死了他还得负法律责任。你呀，肯定不会这么干。不过你可以递一把刀给他，让他自己捅死自己，他会的。”
她说话的语速很快，面无表情的脸透着一股阴寒。
洪晴已经吓懵了，被楚涵这么一说，眼泪又哗哗往下流，她没理楚涵，而是抓着周少承的衣服说：“少承，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要刺激他。”
“是他突然情绪失控，我只是想劝他忘了霍扬，好好过日子。”
“是他，是他听见霍扬的名字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是因为霍扬，是让自己放不下霍扬，一听到霍扬就失控。”
“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好。我知道，你是在乎你弟弟的，对不对？我只是想要告诉他，好好在你那里待着，好好休养身体而已。”
周少承脸色很不好看，古兆鑫站在一旁一直不敢说话，这个时候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都知道闭嘴。
可洪晴就不能以常人来论，非得周少承的眼刀甩她脸上了，她才知道安静。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算是看出来了，周宇的精神问题并不全是因为和霍扬之间的那点事。
作为母亲的洪晴需要负很大的责任。
摊上这样的妈，不疯才怪。
周宇在楚涵骂洪晴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他太累了，不想面对屋子里的人。
这会儿病房里只剩下他和周少承，他才睁开眼，缓缓开口：“我妈让我好好待在你这儿，他说你会照顾我。”
周少承正坐他床边看文件，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听见周宇的话，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周宇没管周少承，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面有一只飞虫，叫不出名字，一直贴着天花板奋力扑腾。
不知道它是在努力贴近天花板还是想要飞出去却找不到方向。
“你不是最恨我妈，最恨我了吗？你们什么时候冰释前嫌的？”周宇此刻很冷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机器的工整。
周少承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一直盯着周宇，周宇始终没看他。
少顷，他说：“你也是无辜的，我没必要恨你。至于你妈，她就是个疯子，她的话你还要听？”
周宇终于扭头，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是的，她是疯子，我也快成疯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