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让我1一回>第3章 痔疮膏

  那个瞬间,阮北川连下辈子在哪家医院出生都想好了。

  他第一反应是想跑,最好连人带行李一起跑到外太空飘荡个七八十年直接寿终正寝,但他没那个本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那狼心狗肺的傻比儿子陈桥还特么杵在这儿,当爹的不能自个儿给自个儿下面子。

  所以他挺直腰杆,面不改色地站在那儿,承受纪峋的死亡凝视。

  纪峋五官锋利硬朗,眉眼天生自带冷感,没什么表情地垂着眼皮看人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倒是跟他“陡峭”的名字很搭。

  阮北川比纪峋矮一个头,没胆子抬头挺胸跟人对视,只敢怂了吧唧地瞅着纪峋的喉结放冷气。

  而站他身后的陈桥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门口这位又高又帅的高冷酷哥有点眼熟。

  同时,他觉得他兄弟好像得了帕金森,攥着拉杆的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而且,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兄弟和这位疑似舍友的冷脸酷哥要在宿舍门口干瞪眼。

  但出于对兄弟的人道主义关怀,陈桥选择先关爱兄弟,“兄弟,好端端的突然抖得这么厉害,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就见阮北川刷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冷冷道:“老子没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桥:“......”

  教育完儿子,阮北川回过头,却发现原本只盯着他脸的纪峋,眸光往下,突然瞥向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只见纪峋翘起唇角,笑出了声。

  阮北川心如死灰,平静地看着陈桥,“想好埋哪儿了吗?”

  “?”陈桥惊了,“不是,我今天没惹你吧?”

  阮北川刚想说“你心里没点B数”,就听见门里的纪峋忽然“嗯”了声,抬手扶正右耳的蓝牙耳机,淡淡道:“你有事。”

  已经点好菜就等人来的许三图一愣:“啊?我没事——”

  “行。”纪峋打断他,“改天。”

  许三图:“。”

  挂断电话,纪峋扯下耳机,懒洋洋地倚在门板上,唇边卷了点笑,“学弟?”

  这话像在问外头的两人,但他眼睛只盯着阮北川一个。

  漆黑的眸子冷冷淡淡地瞥过来,配上那声皮笑肉不笑的“学弟”,简直就是阎王他妈给阎王开门阎王到家了,以至于让阮北川产生了类似“明年坟头青草两米高”的幻觉。

  进这道门,跟让他去刑场送死没什么区别。

  阮北川绷着脸,不着痕迹地拉着行李箱往后挪了两步,对陈桥疯狂使眼色。

  但医学劣迹陈桥突发失明,并优秀地展现出一个哑巴对说话的渴望:“你冲我眨眼睛干吗?”

  阮北川绝望了,满脸写着“让我死”,麻木地吐出三个字:“我有病。”

  “那确实。”陈桥只当他在开玩笑,说完就好奇地打量着纪峋,“你是......学长?”

  “嗯。”

  “喔,学长好。”陈桥边说边笑嘻嘻地拉起行李箱要进门,但行李箱纹丝不动。

  ?

  他卯着劲用力拽了一下。

  行李箱反而倒滑一寸。

  ??

  陈桥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只见他兄弟死死拽着他的拉杆,脚卡进轮子底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狰狞。

  陈桥:“???”

  正打算出声询问,门里的纪峋就支起身子,瞥了眼夹在两人中间的行李箱,懒声道:“拎不动?”

  这话落下的瞬间,陈桥发现卡在他行李箱底下的脚和死拽他拉杆的手,都风驰电掣般收了回去。

  就好像猫和老鼠里头的汤姆猫看见了恶霸犬老冬瓜。

  头一次见识这场面,陈桥稀奇得不行,准备收拾完东西之后就跟阮北川打探情况。

  他乐颠颠地拎着行李箱进门,刚进去就被高级舒适的宿舍环境迷了眼,扔下行李箱四处瞎转悠,也就没觉察到门口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当然,这压抑只针对阮北川一个人。

  陈桥这个挡箭牌一走,他和纪峋之间就少了道阻隔,纪峋如杀人无形的目光直直钉在他脸上,杀气扑面而来。

  进去吧,他不敢,不进去又显得太奇怪,况且才开学第一天,宿管阿姨必不可能同意他换宿舍。

  就很绝望。

  阮北川觉得从这儿跳下去或许是他今生最好的归宿。

  他正想是屁股先着地还是脑袋先着地,阎王就朝他走了过来。

  阮北川顿时心跳如擂,死抠着行李箱,僵硬得仿佛一具死了三十年的干尸。

  如果阎王打人,他就当场自裁谢罪。

  “这位学弟,”阎王在他身前站定,稍稍弯腰与他平视,眉梢轻扬,慢条斯理地道:“你也拎不动?要帮忙么?”

  挺善意的提问,语气闲闲散散的,既没提昨晚的事,也没让他自裁,但就很像笑里藏刀。

  阮北川打了个寒颤,挺了挺背,镇定道:“不、不用了。”

  半晌没声,阮北川没勇气抬头看人,木着脸和对方的喉结大眼瞪小眼,严格遵守敌不动我不动原则。

  这人是在思考揍哪儿更疼?还是想直接杀人泄愤?几秒钟的功夫,阮北川脑中飘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下一刻,他眼前的喉结忽然很轻地滑了一下,像是发痒一般,随即头顶上方就飘下来一声懒懒的“噢”。

  阎王两手插兜,嘴角微微勾着,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似笑非笑道:“那怎么不进去?”

  “......”怕你杀人泄愤。

  一分钟后,阮北川视死如归地拉起行李箱,顶着某位阎王杀人无形的目光,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

  陈桥刚考察完宿舍环境,见阮北川终于进来了,忍不住分享:“环境相当不错,那卫生间忒大了,还是干湿分离的,我寻思装个浴缸不是问题。”

  说完他又开始跟纪峋自我介绍,“学长,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陈桥,港珠澳大桥的桥,是艺术学院的。”

  “纪峋,嶙峋的峋。”纪峋说,“经管学院。”

  他撩起眼皮,瞥向自打进门以来一直臊眉耷眼地贴着墙根站的阮北川,漫不经心道:“你呢?”

  阮北川一僵,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大孝子陈桥就替他答了:“他是我发小,叫阮北川,也是艺术学院的。”

  说着陈桥突然惊奇地啊了一声:“我发现你俩的名字,凑一块儿刚好是悬崖峭壁,真有缘啊!”

  “.......”这缘分给你要不要?

  纪峋懒洋洋地笑了声,眸光一转,轻飘飘地扫了眼墙角的阮北川,悠悠道:“是有缘。”

  阮北川麻木地闭上眼睛。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让不做人的逆子陪葬属于替天行道。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陈桥磨牙,决定等儿下楼就挑个没人的地儿叫他一击毙命。

  正盘算怎样刀人快狠准,又见陈桥拉着行李箱往靠门的床位走来。

  江大的宿舍配置是上床下桌,三张床并列连在一块靠墙放,从外往里依次是一二三号床,纪峋占了最里头的三号床,剩下中间的二号床和靠门的一号床。

  也就是说,如果陈桥睡门口,那他就得跟阎王“同床异枕”。

  相当于亲自给阎王送命。

  操。

  阮北川连忙抄起背上的书包向陈桥砸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一号床的桌子,一副此地由我开的拽样,“这床归我,你睡中间。”

  陈桥一脸懵逼地抱着书包,不理解他兄弟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睡中间就睡中间。”陈桥很无语,“一张床而已,至于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你老婆呢。”

  可太至于了。阮北川心说,他瞟了眼陈桥,示意对方把书包扔给自己,“少废话,书包给我。”

  “草。”陈桥没好气地把书包甩过去,“你吃枪药了?这狗脾气以后谁能看得上你。”

  听见这话,阮北川下意识用余光瞟过去,纪峋果不其然翘了下唇,好似无声地赞同。

  “......”

  尽管他在纪峋面前早没面子可言,但士可杀不可辱,天杀的陈桥该入土。

  阮北川平静地跳下桌子,平静地放下书包,平静地抬头看着陈桥,准备平静地邀请陈桥出去受死,就感觉一道目光从侧边扫过来,耳畔响起熟悉散漫的嗓音:“学弟,你睡错地儿了。”

  这话又拽又欠揍,阮北川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纪峋撩起眼皮,慢腾腾地叩两下桌面:“桌角贴了名字。”

  阮北川一愣,不由得往一号床的桌角看去。

  【艺术学院-陈桥-23110595-1号床】

  陈桥也凑过来看,“那我睡这儿?”

  纪峋闲闲地嗯了一声,顺带好心提醒:“换床位得上报辅导员。”

  “不过,”停顿一秒,他挑了挑眉,“一般没人成功。”

  阮北川:“。”

  “当然——”纪峋十分和善地建议道:“你可以试试,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

  阮北川木着脸拽起书包,拉上行李箱,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极为缓慢地挪回了中间的二号床。

  人美心善的阎王满意地勾了勾唇。

  阮北川后脊倏地蹿起一股凉气,觉得阎王此时看他的目光充满怜悯,就像在看一块发霉的面包。

  而今晚子时,就是他阮面包的上路吉时。

  想到这儿,阮北川整个人都不好了,扔下东西,一把抓住陈桥的衣领,闷头往外跑。

  陈桥人还懵着,就被一骨碌扯出去,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操。”走到楼梯口,他心有余悸地扶着墙站稳,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儿?粗鲁得跟吃了三十个猛男似的,你有事儿?”

  提到“猛男“,陈桥眼前猛然浮现出一张脸。

  而这张脸,和宿舍里那位纪峋学长,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陈桥反应了一下,忽地睁大眼睛,脑中缓缓冒出一个不太可能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猜想——

  他兄弟昨晚睡完的猛男,现在变成了舍友?!

  再联系到今早阮北川神神叨叨又格外怂包的行为,陈桥悟了,他兄弟铁定被上了!

  俗话说炮友变舍友,法海都得绕着走。

  难怪他兄弟突然发疯!

  如果是他,估计会笑到被隔壁抓去做鸡公煲。

  毕竟这种好事不是年年有。

  但阮北川向来自诩天下第一猛1,中午那会儿还跟他吹牛说把人干得嗷嗷叫,结果被压了,还特么现场认亲,简直就是当代社会性死亡的典范啊!

  作为好兄弟,陈桥深表同情。

  他拍拍阮北川的肩膀,冒着被杀人灭口的风险,语重心长道:“川啊,有位哲学家是这么说的,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除非你腿太短。”

  “但你腿不短,还挺长的,起码比我长。”陈桥道,“咱腿一伸眼一闭,哎!那坎儿不就跨过去了,总结一下就是——”

  如果是半小时前,阮北川会笑着让他滚,但他现在没心情,不耐烦地打断道:“再废话我扇你。”

  陈桥一噎,盯着他兄弟帅气中透露出些许暴躁的侧脸,犹豫两秒,气若游丝道:“那什么,我就是想说,花钱当1那是怨种才干的事儿,所以一点都不丢人。”

  阮北川脚底一滑,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

  这傻逼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

  阮北川死死攥着楼梯口的栏杆,生怕一个没忍住就把陈桥踹下楼。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咬牙道:“谁特么告诉你老子被压了?”

  陈桥疑惑:“那你跑什么?”

  阮北川瞬间哑火。

  显然,比起呗陈桥这逼误会,中途跑路更丢人。

  沉默两秒,阮北川硬邦邦地挤出四个字:“他......受伤了。”

  牛郎被鸽算工伤......的吧?

  思及此,阮北川神情放松许多,觑一眼懵逼的陈桥,镇定道:“我怕他揍我。”

  陈桥沉默了,下一秒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兄弟你可真逗,就这??芝麻大的小事儿能把你吓成这样?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阮北川一反常态地没怼人,但脸色依旧难看,嘴唇紧抿沉默地站着。

  陈桥笑了半天才觉出异常,嘴一闭,瞬间收声。

  “我错了,我们川哥宇宙第一猛!”他驾轻熟路地道歉,自以为高明地安抚道:“我有一味灵丹妙药,效果特别好,谁用谁知道。回去你就送给人家,说点软话,保准有效。”

  阮北川:“.......”

  你见过临死前给阎王送礼的傻逼?

  反正他没有。

  阮北川扭开脸,冷漠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陈桥服了,不过他也能理解,让他兄弟这么薄面的人去赔礼道歉,还不如让他当场跳个女团舞来得实在。

  况且阮北川能栽在这儿,也有他一半功劳,所以他决定牺牲小我,助人为乐。

  “不去就不去。”陈桥笑,“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吧,到时候他要是敢揍你,兄弟我第一个挡在前面。”

  ——

  吃完饭,惦记着行李没收拾,两人没在外头逗留,去超市买了牙刷牙膏后就回宿舍。

  走到宿舍门口,陈桥掏出钥匙,开门前回头看了下阮北川,眼里担忧与无奈交织,怒其不争与慈爱并存,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阮北川逐渐暴躁:“有屁就放。”

  陈桥说“没事”,然后叹了口气。

  阮北川:“......”

  推门进去,纪峋神态倦懒,半倚在桌边,肩背微弓,一双长腿随意支在地上,拿着本书在看。

  听见响动也只是掀了掀眼皮,似乎并没有说话的欲望。

  是挺帅,但......坐着看硌屁股?

  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陈桥大为震撼,不由得回头给他兄弟竖了个大拇指。

  可惜自打进了宿舍后,阮北川就低着头开始收拾行李,沉默得仿佛一尊远古铜像,根本没往他那边看。

  陈桥轻轻啧了声,心里有了盘算。

  十分钟后,阮北川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匆匆忙忙跑出去接电话。

  他一走,陈桥挂衣服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

  他偷偷摸摸地把刚才藏在衣柜里的东西拿出来,又朝纪峋那边看了一眼,确定阮北川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之后,挺直腰板,阔步走向纪峋。

  “学长。”陈桥心一横,猛地把揣在兜里的东西塞进纪峋手里。

  “这是阿川让我给你的道歉礼物,他这人性子别扭,脸皮又薄,但心不坏,其实他挺不好意思的,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跟他计较了,原谅他了呗。”

  说完,他脚底抹油飞速溜回去,并掩饰般把叠好的衣服拆开再叠。

  他一边折腾衣服,一边留心纪峋的动静。

  良久,那头终于传来一道短促的哑笑。

  陈桥眼皮一跳。

  下一秒,纪峋偏过脸,吊儿郎当地勾着嘴角,话里有几分玩味:“行,替我谢谢他。”

  陈桥彻底放心,决定深藏功与名。

  ——

  阮北川拎着奶茶回来的时候,陈桥被隔壁宿舍的学长叫去帮忙了,宿舍里只有纪峋一个人。

  他脚步一顿,扶住门框吸气、吐气,做足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可刚坐下,阎王就站了起来。

  阮北川嗖地弹起来,满脸戒备地抓着椅背,随时准备殊死搏斗。

  他屏息敛气,暗自抡起梆硬的拳头,心想如果阎王先下手为强,他就——

  啪!

  阎王扔了个暗红色的盒子在他桌上。

  摔东西下马威?

  阮北川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惨死的画面。

  “哥哥。”

  纪峋眼眸黑沉,直勾勾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叩了下桌子,拖腔带调地说:“你的心意呢,我领了。”

  “但你这别致的礼物,我恐怕用不上。”

  别致的、礼物?

  阮北川顺着纪峋的手指望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暗红色的盒子表面,赫然写着几个黑色加粗大字——马应龙痔疮膏。

  阮北川眼前一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和陈桥今天必须得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