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第二春>第84章 原罪

  方永年终于开口:“那你的意思是,为了感情才和方曜在一起的?”

  “当然。”白谨明的坦荡换来了方永年的一声嗤笑。

  “一身铜臭味的人来谈感情?”

  方永年没发觉把自己也骂了进去,毕竟在场四人中,最有铜臭味的和在感情上最败坏的,都是他自己毫无争议当选。

  孙婉坐在一旁没有任何表示,仿佛无动于衷似的,却让人感觉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白谨明不是来见家长的,他没有义务听你的说教。”方曜冷冷道,“饭也吃完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吧?”

  方永年还没开口之时,孙婉先道:“小旭的忌日快到了。”

  白谨明心里一滞,下意识将方曜的手抓紧了。

  孙婉下一句话却是:“小曜,你到时候会来吧?”

  方曜甚至没有犹豫:“会的。”

  “那就好。”孙婉笑了笑,“我让人打扫了你房间,今晚要和白先生留下来住吗?”

  “住就不用了,我带他上去看看,”方曜很有礼貌道,“谢谢您。”

  “不用客气。”孙婉起身,笑着对白谨明点头示意,“我有点头晕,就先上去休息了。”

  待孙婉走后,方曜也拉着白谨明站起来。

  方永年脸色铁青地问:“去哪儿?”

  “楼上。”

  方曜对着他爹向来惜字如金,没管方永年的反应,带着白谨明上了楼。

  直到已经看不见楼下,白谨明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有点吓人。”他想起孙婉提起忌日的时候,当时他还以为会爆发一场争吵。

  “什么?”方曜似乎在走神,有点茫然地看向他。

  他抬手揉了揉青年的头发,手法谈不上温柔:“以前那些忌日你也参加了吗?”

  方曜点点头:“回方家之后每一年都跟着去了墓地。”

  “没觉得不舒服?”

  “没有,相当于祭奠一个陌生人而已,我和方旭又没见过面。”方曜说,“出于礼数我应该到场,而且是孙婉提出的,我就没想着拒绝。”

  白谨明想问他为什么那么尊重孙婉,却又觉得不太能问出口。

  安静地跟着方曜来到了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推开门之后,过于精致的装饰让他有些意外。

  里面甚至还有一面荣誉墙,方曜曾经在学校里获得的证书都被裱起来,挂在了墙上。

  “以前这个房间是给他们第二个孩子准备的,但方旭去世之后,当时怀孕的孙婉也流产了。”方曜在他身后关上房门,“所以这个房间给我住了。”

  白谨明走近了去看那一面墙,从初中开始,大大小小的荣誉仿佛见证了方曜的成长轨迹。

  “这也是孙婉挂上去的吗?”他转头问。

  方曜笑了笑:“不是,是我自己弄的。”

  “看不出来啊,你以前是这种小孩。”白谨明也笑了起来,“就连班级进步之星这种称号也被你挂起来了,这么骄傲啊?”

  方曜似乎被他的快乐情绪感染,看向他的眼神很温柔。

  “都是我妈的习惯,她以前爱这样做,我回方家之后把这个习惯延续下来了。”

  白谨明的笑意在嘴角僵住。

  “人死了,但总得留下点东西,除了我也没人记得她了。”方曜站在他身边,看向那一墙大大小小的荣誉。

  他瞥了一眼,青年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不见对往事的怀念,也没有丝毫失落。

  白谨明终于有勇气问:“她是什么原因去世的?”

  “病死的。”方曜答道,“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查出来了,她没有选择治疗,其实也是因为钱不够,我回方家不久她就死了。”

  “你回到方家之后,方永年没有出钱给她治疗吗?”

  “没有,”方曜顿了顿,“到死方永年也没有去看过她。我妈是方永年人生里的污点,所以方永年应该巴不得她早点死吧。”

  白谨明尽力保持着看似的理智,就像一个不预设任何立场、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记者。

  他接着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两个人的说法不一样,让我想想。”

  方曜真的停下来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妈是那种自尊心很强,好强的方向却很奇怪的女人。她怀上我之后和家里断了联系,拒绝父母接济,但是又满心只想把我送回方家,以此证明方永年犯了多大的错误。”

  白谨明不禁皱眉:“这什么逻辑?”

  青年看了他一眼:“因为她说自己是被强迫的。”

  “类似于斯德哥尔摩吧,一开始被强迫,后来也沦陷进去了,怀孕之后却被方永年赶走。走之前,方永年陪着她去小诊所打胎,我妈在房间里面求着那个医生留下了我,但没告诉方永年。”

  方曜说起上一辈的往事,更像一个局外人了,仿佛那个差点被流产的孩子不是自己。

  “啊,对了,他从一开始强迫我妈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白谨明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产生了怜悯。

  但是一想到方曜对自己亲生母亲模棱两可的态度,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下定论,因为每一段关系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龃龉,方曜和他母亲之间可能也有很深的隔阂。

  “那方永年是怎么说的?”他问。

  “你难道不清楚男人的劣根性吗?”方曜看向他。

  白谨明心领神会:“他说自己是被勾引的?”

  青年笑了,默认他猜得正确。

  “……老混蛋。”他没忍住,骂了一句。

  其实方曜有一件事没有说。

  小时候他并不想回方家,是他妈逼着他回来,再者他觉得方永年有钱能够让他妈得到治疗。

  但从手指缝里漏点钱下来的事情,方永年不同意。

  方曜那会儿也求过,低声下气地叫“爸爸”,甚至还承诺自己以后再也不和亲妈接触,但都没有用。

  方永年真的做到了自己说的那句话——满身铜臭味的人不可能谈感情。

  “死后尸体火化和选墓地也需要钱,”方曜说,“我去求了孙婉,是她出的钱。”

  白谨明愣了愣:“所以你对她的态度才这么尊敬?”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其他原因呢?”

  方曜走了两步,斜靠在墙上,想了想:“她也是受害者,我和我妈从来没有把她当过敌人。虽然她有时候对我有敌意,但那也是应该的,我生来即有原罪。”

  白谨明有点难受,反驳道:“你没有罪。”

  “可我的出生的确给两个女人都带来了伤害,”方曜的眼神很平静,“不是吗?”

  “别这么想,方曜……”白谨明很想纠正方曜这个想法,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连劝说也是苍白的。

  越了解方曜,他越明白这个人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了。

  一些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在这个并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白谨明忍住了把人抱在怀里的冲动,只是抬手又揉了揉方曜的头发,像在安慰一只小狗。

  方曜顺杆往上爬,弯腰让他揉得更方便一些。

  “还是白先生疼我。”

  白谨明一听这话,又有点害臊,也不摸头了,转身去其他地方参观。

  房间里的生活痕迹很轻。

  书柜很空,他随便翻了两本,都像是新买的书,连名字都没有写上。就连衣柜也空荡荡的,只挂着三件外套。

  “你东西呢?”他奇怪道。

  “搬家的时候全带走了,当时想着肯定不会回来住,所以一点也没留。”

  “但是我在你住的那个房子里也没看到多少东西。”白谨明指了指书柜,“你小时候是个好学生,怎么连教材也没留下来一两本。”

  “成年那一天被我全扔了,想抹去小时候的痕迹。”方曜回答得轻描淡写。

  他扫了一眼青年眉尾的痕迹,明白自己以前是错怪方曜叛逆不羁了。

  方曜可能以为他在看自己的伤疤,摸了摸,有点在意。

  “你不喜欢这道伤疤吗?怎么办,有方法能让这里的眉毛再长起来吗?”

  白谨明拉下方曜的手:“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你疼。”

  方曜反握住他:“没多疼。”

  “不信。”他想起来方曜这道疤怎么来的,又开始气,“回去回去,这年还跨不跨了。”

  方曜由着他,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却听见某个房间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