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第二春>第81章 另一端交到你手上

  这一场雪没有光顾槿城。

  远离白谨明的地方连云都多了一层,风也更冷。

  方曜记着白谨明的话,每天裹着厚厚的衣服去上班。车停在一条街外,步行到公司的那段路总是拥挤,他被裹挟在人潮中有种走不到尽头的感觉。

  周遭的路人多是为生活奔波,步履匆匆,赶着去公司打卡。

  白先生最开始创业的时候也像这样吗?年轻的身心被迫装在麻木的时代潮流之中,每天早出晚归,为了心中的理想。

  方曜一连想了好几天,也明白了自己与白谨明的差别。

  他就像一潭泛不起波澜的死水,而白先生如同一块包裹着火种的玉石,无论经历什么都磨灭不了里面的光。

  多漂亮啊,他亲眼见证白谨明从初见时的低沉走了出来,那块掉进泥里的玉又一次干干净净地重见天日了。

  白谨明白谨明……方曜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

  他感觉自己得了类似于皮肤饥渴症的病,不如说是白谨明饥渴症,一旦缺失就浑身难受。具体症状表现为食欲不振、入睡困难、情绪烦躁,有时还会产生攻击性,尤其是面对厌烦的人。

  他已经记不清在进公司之后,自己和方永年吵过多少回了。主要是方永年吵,他冷眼旁观。

  老头子夹带私货,那天和白谨明见面的时候受气了,方永年也不可能跑去沐城,于是转而把怒气发泄在了他身上。

  方曜无所谓,骂他的话他都自动屏蔽。

  虽然方永年不肯透露和白谨明谈了什么,但他看这老头那么气急败坏,也猜到了内容,大概率是方永年的虚伪被白谨明拆穿了。

  这些年来方永年一向以好父亲自居。或许是先前那个儿子走得太早,所以把父爱投射在了他身上。

  然而这份父爱里也没有几分爱,因为他毕竟是私生子,方永年看着他那张脸就会想起他妈,想起失败的婚姻,还有自己早夭的大儿子。

  所以心里也膈应,每天都在演戏和厌恶之间来回横跳。一会儿扮演一个望子成龙的传统父亲,一会儿又嫌他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方曜不在乎,也不反驳。每次方永年暴露出虚伪的真面目时,他都像个局外人一样,冷冷看戏,也算是替方永年保全了脸面。

  然而白先生可不会给方永年留情面。

  他想也能想到白谨明都阴阳怪气地说了什么,一定指责了方永年对他的忽视。

  被人维护的感觉很好,方曜很可惜自己没有亲眼见到。

  于是想见白谨明的心情愈发迫切,从平安夜到十二月最后一天的这段时间,他几乎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撑到了这天,连班也不想上了,恨不得在方家公司楼下拉一个“热烈欢迎白谨明先生”的横幅。

  掐着白谨明早上醒来的生物钟,方曜一个电话打过去:“哥,要不我来接你吧,我已经在车上了。”

  电话那头传来白谨明迷迷糊糊的声音:“你真是……我昨天熬到三点才处理完工作,你嫌我活得太长是不是?”

  方曜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挂了电话。

  五秒钟后铃声响起,白谨明被他气得风度也不在了,忍不住骂他:“你是不是有病?还挂我电话?”

  “我想让你再睡会儿。”方曜诚实道。

  那边响起细碎的声响,像是掀开了被窝。

  白谨明咬牙切齿道:“行,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来找你。”

  “不行,”方曜果断拒绝,“你不能疲劳驾驶。”

  他听见白先生被他气笑的声音,半是无奈半是生气地说:“你要再这么多废话,我就不来了,这年你一个人自己跨吧。”

  “别生气,你再睡一会儿好不好?你一睁开眼我就到了。”方曜语气哄小孩似的,“你就再睡一会儿嘛,行不行啊白先生?”

  方曜彻底不要脸面了,撒起了娇。

  白谨明被他震撼得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他叫了一声“哥”,才听见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那你……注意安全。”白谨明顿了顿,“以后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说一次我打你一次。”

  他是擅长察言观色的,尤其当对象是白谨明的时候。几乎不用反应,他就知道白先生说的是反话,不由得笑了笑。

  “好,我不说了,你睡吧。”

  其实心里想的是,以后在适当的时间可以多用用这种方式,让白谨明心软的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通话被挂断之后,方曜立刻出发。这种心情很奇妙,像是回到了小学第一天上学。

  他没有读过幼儿园,学前教育都是由他妈完成的,所以读小学是他第一次长时间接触同龄人。

  一年级开学那天,他记得自己背着崭新的书包、穿着崭新的衣服,他妈打了个出租车送他学校门口。

  那一天,从家里坐出租车到门口的那段时间,好像是他童年最幸福的时光了。

  对未知的好奇,对朋友的期望,他想象着他妈描述的美好校园生活,那时候的方曜以为自己会过得很快乐。

  当时那种欣喜的期许仿佛泡沫,只存在了短短的一段路,刚进入校园,美好的梦想就破灭了。

  然而这一次,方曜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不同。伫立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泡沫或者幻影,而是真切的、可以触摸到的未来。

  回到熟悉的沐城之后,连阳光也从云层缝隙里探了出来。

  路过花店时,方曜甚至俗套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买束花送给白谨明。

  但他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白先生似乎也并不太中意花束这种东西,因为他从没有见过白谨明办公室或家里出现过花。

  犹豫片刻,他还是去了一趟早餐店。

  没有什么比捧着早餐在楼下等恋人更浪漫的事情了。

  方曜心中突兀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忘记以前在哪个地方看见的了,但他觉得不尽然。浪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白谨明一定没有吃早饭。

  白谨明刚走出单元楼,他就献宝似的把怀里捂着的早餐拿出来。依然是三明治,但咖啡换成了热牛奶。

  没戴眼镜的白先生看不清远处的东西,等到他走近了才发现他拿着的是什么。

  “怎么是牛奶?”虽然看似不满意,但实则眉眼都是舒展的,只是出于别扭非要说他一句而已。

  方曜也不揭穿,只答道:“你昨天睡得晚,今天也不用工作,就别喝咖啡了吧。”

  白谨明也没有异议,接过之后。一抬下巴:“那就上车吧,方司机。”

  方曜笑了出来,绕到副驾给白谨明开了门,另一只手还搭在车顶上,以免对方脑袋撞到。白谨明像是没料到他做戏做得这么足,转头瞥了他一眼,耳垂又微微泛红。

  他心情大好,关上门坐回驾驶座。

  “眉钉什么时候摘的?”白谨明问。

  “拆线的那天就去摘了。”

  白谨明对他招招手:“靠近点我看看。”

  方曜解开安全带,倾身靠了过去。他其实知道白谨明想看的是他伤势如何了,有没有留下疤。

  如他所料,男人的视线并没有在他右边眉毛停留多久,转而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左边的伤疤。

  那双目光比昨夜他失眠时看见的月色还要柔和,停留得越久,方曜越心痒难耐。

  好一会儿之后,白谨明略微担忧地开口:“还是有疤痕,眉毛断开的地方是不是就不会再长了?”

  方曜左边的眉尾部分断开了一小截,远看像是故意剃成这样的,近看才能发现是疤痕导致。

  “医生说不会再长了。”方曜陈述道。

  他眼也不眨地注视着白谨明,对方抬手碰了碰那道伤疤,转而一指头戳在他额头上。

  “自作孽。”

  方曜点点头:“是自作孽。”

  白谨明冷冷道:“行了,现在变成断眉了,你这样子以后还能去学校教小孩子吗?”

  “我当校长,不教书。”方曜漫不经心答道,低头蹭了蹭白谨明那只手。

  白谨明身体有些僵硬,愣了片刻才说:“珍珠也这么蹭我。”

  方曜也愣住了,抬眼看过去:“你什么时候让我进家门,我想见见它。”

  “我正想问你能不能把它带上,一整天被关在家里我不放心。”白谨明和他商量,“行吗?”

  白谨明记着方曜吃醋的事情,问得很小心。

  然而方曜过分坦然了:“那这段时间就放在我那里吧,你公司太多事情了,我来照顾它,等寒假结束我再带珍珠回来。”

  “你不是吃醋吗?”他扳着方曜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是装的?”

  青年没说话,就直勾勾盯着他,氛围变得有些微妙,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上来。

  白谨明把人一推:“果然是装的……戏瘾这么大,你如果去演戏一定是劳模。等着,我去把珍珠带下来。”

  再一次被方曜骗到,白谨明心情有点郁闷,上楼打包了一大堆小狗用的东西,回来时也板着一张脸。不顾一见方曜就两眼放光的珍珠,只顾着把小狗安置在后座上,小声地念叨。

  “别跟他玩,你这么傻,到时候被他骗了都不知道。”

  珍珠依然摇着旋风尾巴。

  白谨明见珍珠一个劲地想冲到前排,心里也有点酸。

  “我养你这么多天,一见他就忘了我是吧?有没有点良心?”他狠狠揉了一把珍珠的脑袋,回到副驾上,关车门时力气有点大。

  方曜将车开走,出了小区开上马路,过了许久都没说话。他更不爽了,却又不擅长发泄,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工作很累吧,几天不见连话都变少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青年的笑。

  转过头去,方曜笑得还挺开心,抽空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了?生闷气也这么可爱。”

  又一次被说可爱,白谨明还是不习惯,强忍着羞耻感一声不吭。

  “我没骗你,是真的吃醋了。”方曜道,“所以你最好把我放在第一位,不然我会不定时发疯的。”

  “第一位?”白谨明冷笑,“这么贪心?”

  方曜不接他的话,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要怎么发疯?”

  他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我管你怎么发疯。”

  “那我可有的是办法。”方曜笑意淡了下去,透着一股认真,“被你放逐的那段时间,我想得最多的事情,是把你关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白谨明僵住了,下一秒又听方曜说。

  “想得第二多的事情,是在自己脖子上戴个项圈,接上锁链,另一端交到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