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第二春>第54章 露狠

  他依照记忆,在二楼储物间翻出了一个空行李箱,提着到了三楼书房。

  一推开门,无数记忆片段就涌上心头。

  因为东西太多,姜朔和他不共用书房,而是选了相邻两个房间,砸掉了一部分墙,做了个推拉门。

  他那边的书房很简洁,和在千澜的办公室差不多,冷冰冰的。而姜朔这边的家具以木质为主,两面巨大的书架被堆得满满当当,书架旁还放置了一个墨绿色的单人沙发,看起来很温馨。

  休息时间,白谨明经常能看见姜朔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面前的小茶几上往往放着一杯咖啡,从热的变成凉的。

  白谨明站在书房门口,将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拉着行李箱踏上了厚厚的毛绒地毯。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些书,随手抽了一本略旧的,扉页左上角有一个钢笔写成的名字,龙飞凤舞一般的“姜朔”。

  而在夹缝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排小字,字迹更为严谨工整一些——“新年快乐,找了好久的初版一刷,希望你喜欢”。

  啪的一声,白谨明合上了这本书,力气有点大。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大脑去回想,不想记起来是哪一年的新年,也不想记起姜朔收到礼物后的反应。

  白谨明将那本书放了回去,凝神注视了两秒,又突然将书再次抽出来,狠狠扔在了地面。

  原本是愤怒的发泄动作,却因为地毯的缓冲而显得颇为无力。

  白谨明被气笑了,冷静了不少,回味过来自己方才的幼稚。

  何必跟一本书过不去呢?初版一刷得值不少钱,之后卖掉也行,没必要生气。

  但他还是没去将书捡起来,转过身,挑选起要拿给向槐的。

  白谨明选的都是没有收藏意义的书籍,也全是姜朔自己买的,接着一股脑塞进了行李箱,也没打算码得整整齐齐。

  扣上行李箱的一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

  白谨明拿出手机看了看,通话还在进行,提示栏多了一则银行提醒。原本要将手机放回兜里,他鬼使神差地举到耳边听了听。

  对面安静至极,方曜就仿佛不存在一般,但他知道方曜一定在听。

  最终白谨明也什么都没说,放回手机后去衣帽间拿了一套衣服,又选了一块表,全塞进行李箱里,再提着下楼。

  书是非常重的,尤其他胡乱塞了许多,白谨明第一次后悔没在装修时提出加装电梯。通宵熬夜带来的副作用明显,当他回到一楼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刚好没几个小时的头疼又开始发作。

  向槐已经平静下来,正在看桌面上的照片,落满灰尘的小相框被拿在手中,向槐甚至还用手擦了擦玻璃。

  白谨明觉得此情此景有点恶心,也第一次为向槐的感情感到了些许悲哀。

  单恋了这么多年,对方不是个好东西,还死了,就这样都还非得捧在心尖尖上……又是何必呢?

  这样想着,他开口时语气都和缓了一些。

  “你要的东西,拿去。”

  向槐放下相框向他走来,接过行李箱,之后大步朝门口走去。

  不过越走越慢,像是在迟疑什么,最后停了下来,转身问他:“你不好奇姜朔为什么出轨吗?”

  白谨明想也没想就答道:“不好奇,不感兴趣。”

  向槐眼神别有深意:“那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他其实也不太感兴趣,但还是说:“那你讲讲?”

  向槐松开行李箱,从衣服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也没问他介不介意,直接抽出一支点燃,叼进嘴里猛吸了一大口。

  烟雾经过口腔和呼吸道,在肺里过了一圈,接着被吐了出来。

  在缭绕而呛人的云雾之中,向槐开口:“姜朔和我睡过。”

  白谨明站得很远,他没有完全听清。但意识这种东西不受人控制,有时候大脑与身体感官是分开的,短短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在抖。

  他问了一遍:“什么?”

  向槐忽然看向他,眼神坚定:“五年前,你们结婚纪念日的那天晚上,你临时出差,姜朔为你准备的晚餐和其他惊喜都泡汤了。”

  白谨明这一次听清了,并且随着这几句话想起了那天晚上。

  他一直都很忙,并且因为小时候被父母苛待,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挣钱,挣足够多的钱。可一旦成立了公司,“足够”这两个字就失去了定义,钱永远挣不够,而他身上担负的责任也迫使他完全不可能停下。

  那天是他和姜朔的结婚纪念日,他知道,可一个项目出了问题,他不得不连夜赶过去。

  “准备的酒几乎全被姜朔一个人喝了,我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醉得很厉害,在包了场的餐厅里一个人喝闷酒。”向槐说着又狠狠抽了一口,片刻后接着说,“我是趁人之危,就近开了个房,哄着他跟我睡了。可是你缺席在先,那么重要的日子你本可以不去出差的,那项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但你没有。”

  白谨明头疼欲裂。

  火灾那天的恶心感又悄无声息爬了上来,从脚底开始,布满他身体内外,紧紧攥着他的胃部。

  他站在原地没动,意识仍旧没有和身体同步,他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了。

  向槐走了过来,一边拿出手机。

  “你和他的照片拍得真好看,都是笑着的。是在游乐园吧,我记得那会儿你们都还在读大学。”向槐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他的这张合照,姜朔就没笑,因为他被我操哭了。”

  手机屏幕被摆在白谨明面前,他看过去,那是一张光线略微昏暗的照片,但足够让他看清内容。

  镜头俯拍着床上仰躺的人,一张被刺激到近乎扭曲的脸,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眼角渗出的泪映射着房间灯光,而一只手从屏幕外伸了进来,怜惜而温柔地抚摸那人的脸。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白谨明却觉得陌生至极。

  认出那是姜朔的一刹那,他几乎心跳骤停,连呼吸也停下了。

  向槐眼也不眨地注视着白谨明,餍足而病态地观察着白谨明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有视频,但我不舍得给你看。姜朔他知道那是我,还叫了我的名字,他说——”向槐放慢了语速,笑着道,“‘向槐,向槐,不能让谨明知道’,我当然答应他了,一直保守秘密到现在,够好了吧?”

  白谨明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几乎不能动弹。

  向槐靠近了两步,声音似噩梦回响:“他说了很多遍不能让你知道,却又忍不住把我抱得更紧,虽然我们只有那一次,但足以让我回味一辈子了。而你,你只是综合考虑之下的结婚人选,姜朔需要的是浓烈的、毫无保留的爱,他对你已经够好了,你还想奢求什么呢?”

  他忍住胃里的翻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们在那之后,对我演了好几年,假装你们还是单纯的朋友。”

  向槐后退一步:“是,姜朔他不想让你知道。”

  他很满意,白谨明脸色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看起来备受打击。但向槐也不满意,因为白谨明依旧强撑着那一副冷静的做派,维持着体面。

  白谨明抬手指向大门,手在轻微颤抖。

  “滚,从这里滚出去。”

  向槐也不生气,他将烟抵在雪白的墙壁上,用力碾灭,扔掉,然后转身离开。桌上的相框被他顺手撂倒,掉在瓷砖地面,玻璃碎裂一地。

  他握住行李箱把杆,却没急着离开,回过头又一次欣赏白谨明的失态。

  但白谨明似乎终于强撑不住,脱力一般倒向一边,踉跄地扶住满是灰尘的楼梯扶手,弯着腰干呕了一声。随即双腿也失去力气,跪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

  从刚才只有手在颤抖,变成了整个人都在细细发抖,漂亮的侧脸染上了病态。向槐冷笑一声,也明白了当初姜朔为什么会看上白谨明,毕竟是个尤物。

  “你有很多次都没赴约,姜朔被你抛下了很多次,所以你最好记住这种感觉,那天夜里姜朔就这么痛苦。”

  向槐残忍地继续施压,然而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背部,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朝前砸向地面。

  一阵天旋地转,背部和鼻梁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由自主痛吟出声。身体被踢着翻了半圈,一只脚用力踩在他心口和咽喉的交接住,年轻人冷漠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是方曜,白谨明的那个小男友。

  向槐嘴里也磕破了,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笑了起来,吐掉血水。

  “白谨明和你约过会吗?姜朔说白谨明操起来挺爽的,你也这么觉……”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方曜就朝他下巴踢了一脚,剧痛让他眼泪瞬间飙了出来。

  领带被扯住,方曜拉着他在地面上拖行,直到来到那片玻璃碎片旁边。青年蹲下身,挑挑拣拣选了一块尖锐的玻璃,抵在他脸上,一双眼神沉着得可怕。

  “你喜欢操畜牲,是吧?”方曜的语气不带丝毫起伏,“要不要我把你绑起来,喂点药扔猪圈里?”

  向槐嘴角的笑僵住了,他突然意识到,白谨明这个小男友不是个草包或者善茬。

  “你说谁是畜牲,嘴巴放干净点!”

  方曜放轻了声音,或许是因为顾及着白谨明还在场,但语气仍然冷得像一把刀:“不喜欢?那你去地下见姜朔那个畜牲好了,去操个够。”

  他咽了咽口水:“你不敢。”

  玻璃突然扎进向槐的脸,方曜握着碎片向下划,从侧脸划到耳垂下方。

  “我不会亲自送你,但总有人想要你的命。”方曜道。

  向槐强忍着疼痛,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的确有仇人,方曜难不成还提前查过他底细?

  “方曜。”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远处响起,透着虚弱。

  青年的动作停住,玻璃碎片被拔出来,但依然悬在向槐颈侧上方。

  方曜明白这一声呼唤的意思,让他注意分寸,别弄出人命来。

  可白先生是多么心软的人啊,气极怒极也只是让人滚。

  他扯着领带,将向槐突然拉起来,拖着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改为扯住后领,将向槐的脑袋往桌沿上砸,额角重重撞了上去。向槐撞得意识涣散不少,额头立刻有血液淌下。

  方曜又踢了一脚,开口道:“给白谨明磕三个响头,说句道歉,今天我就放你走。”

  白谨明这会儿已经借由扶手慢慢站起身,只是身体还是虚弱,似乎随时都会倒。听了这话,突然看向方曜。

  “这是第三个选择,”方曜没去看白谨明,对着向槐冷冷警告,“你要是不照做,只能在前面两个里面选了,我说到做到。”

  向槐被强迫着跪下,朝着白谨明的方向。刚才那一撞之后向槐已经眼冒金星,但理智还在,脑子也在转,他明白磕头意味着什么,也明白方曜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还是说你已经不在乎姜朔的名誉了?”

  方曜这句话是最后一根稻草,向槐开始后悔,五分钟前他为什么要在愤怒与嫉妒之下将那件事说出来。

  可不说又不甘心,他恨白谨明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占有了这么多年,却还要扮作受害者的模样。

  向槐咬着牙,头低垂下去,弯腰触到地面。

  低头时他的余光瞥见了白谨明。这人站在两级台阶上,安静俯视着这一切,没表露出喜怒哀乐,更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意,像极了教堂里没有感情的雕像。

  “抬头,再磕重点。”方曜的声音就像是催命符,向槐却只能照做。

  他抬起头来,又更重磕了一个,声音响亮。只是本就受伤的额头更痛了,伤口的血已经流到了他眼皮上。

  磕满三个之后,方曜又提醒:“道歉。”

  “……我错了。”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耻辱与一千个不情愿。

  方曜扯着向槐的头发,让人被迫抬头。

  “今天的事情就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给向总留一个脸面。希望向总带着那畜牲的遗物滚远点,只要不再来招惹白谨明,咱们就相安无事,明白了吗?”

  向槐嘴唇紧闭,视线越过阴冷的方曜,看向白谨明。对方脸色依旧脆弱惨白,但比刚才失态的模样好了太多。他不甘心地抹掉眼皮上的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忍着一身的疼痛往外走去。

  室内只剩下两个人,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响,汽车开走了。

  片刻后,白谨明才轻声开口:“你的手受伤了。”

  方曜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的确因为握着玻璃碎片而划出了两道口,正往外渗血。

  他转头望向白谨明,正欲开口询问身体状况,就听白先生又说:“包扎好之后你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