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扣。”
应怜站在穿衣镜面前, 听到提醒,“哦”了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顾念远已经微微俯下身, 帮他把袖扣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又检查了一下领带夹,这才道:“可以了。”
“……刚刚我甚至以为你会找人给我喷发胶。”应怜忍不住小声吐槽。
周日下午五点,他不去准备做饭, 出现在商场里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要陪顾念远出席晚上的招商宴会。
通知下来的时候应怜苦口婆心地劝了好几次, 让顾念远带女伴过去,顾念远大义凛然地拒绝了。
理由则是首先是“招商”, 然后才是“宴会”, 应怜是他的助理。
并且, 由于这次招商或多或少带有“宴会”的性质, 带应怜去才是最合适的。
比起男性, 女性在职场上往往更容易受到刁难, 如果宴会上发生争执或其他意外,很容易成为出气筒一样的存在。
这次的招商宴会由招商部门主持,但不是拟定名单再邀请, 而是主动报名再统计名单,最后发放邀请函,鱼龙混杂,也不排除会有人心怀不轨。
应怜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没办法反驳。
毕竟顾念远没有说错。
职场上女性的确处于弱势地位, 在宴会上携带女伴,就算顾念远本人尊重女性, 在其它的人眼中, 他的女伴也会是一种炫耀的, 可以被比较,甚至是交易的资本尤其是那种偏大龄的中年企业家。
他们并不看重女性的能力,不管她们多么优秀。
但应怜依旧不是很想加班,他前段时间趁双十一打折买的游戏机还有卡带到了,他试图把这个成长历练的机会让给其他人,比如谢棠。
刚好他之前也向顾念远表达过想带谢棠的意愿。
结果顾念远又给他看了一分已经拟定外派去总部学习交流的人员名单,谢棠还有其他几个助理的名字赫然都在上面,让他不用操心,公司制度很健全,会给每个员工机会,让他们拥有发展和成长的空间。
应怜总不能说自己周日想打游戏,顾念远是以老板的身份通知的他,不是朋友。
他只好捏着鼻子乖乖陪顾念远加班,花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参加这次招商宴会的公司名单整理出来,筛出一部分潜在的合作对象,记了一下资料。
让他感到放松的是,这次的招商宴会并没有前东家,也就是顾念远母亲开的公司参与。
临近出门,他收拾好去找顾念远,被顾念远说打扮得太朴素,只适合商务场合,他们要去的是晚宴。
应怜刚开始其实想租,但是顾念远又说以后这种宴会不会少,租借太过麻烦,不如一次性买好。
反正老板乐意掏腰包,应怜也懒得客套了,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今天也代表了公司的部分脸面,太朴素确实不好。
“对发质不好。”
顾念远摇头。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可以拿橡胶圈扎小揪的长度,做造型肯定很帅。”应怜小声嘀咕了一句,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带,确保自己已经足够人模狗样,离开了穿衣镜面前。
顾念远在刷卡结账,他是确定顾念远听不见自己说话才开口吐槽的。
现在的发型是入职第二天剪的,刘海也修掉了大半,眉毛眼睛全露出来,应怜照镜子的时候,偶尔会有一种陌生感。
司机就在地下停车场等着,下电梯之前,顾念远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应怜被他弄得有点不自在,偏过头,问道:“不会整场晚宴都要这么提心吊胆吧?”
他看见顾念远嘴角勾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不是,只是我有一点强迫症。”
应怜想问他什么是什么时候染上强迫症的,想了想。又凭借毅力忍住了。
多问多错,反正晚宴最多也就几个小时,要是真有不错的合作可以谈,顾念远到时候估计也没工夫管他。
作为一个合格的背景板,他只要在顾念远和其他公司的掌权人聊天忘词的时候提示就好了。
比如这位,这位是天宇集团的谁谁谁,顾念远万一不记得资料上的名字,他就负责提示,或者干脆接茬圆场,说“X总久仰大名,我们老板一直很尊敬您。”这种话。
不过应怜觉得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基本为0,顾念远进行没有那么差。
要是真有什么合作要谈,也不可能在宴会上口头达成,后续双方助理肯定要添加联系方式,然后再重新敲定时间,商议细节的。
他能做的,除了当提词器,最多就是挡个酒……?
顾念远是能喝酒的,最起码比应怜能喝,到时候谁帮谁挡还真的不一定。
确定关系之后应怜也想过酒后爬床,然而没等他把顾念远灌醉,自己就先倒了。
应怜越想越觉得这场宴会顾念远完全可以一个人参加,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
“这家酒店的甜品很出名。”
两个人上了车,应怜听见顾念远突然开口。
应怜:……
他明白了,他参加晚宴的意义可能就是负责加合作对象的联系方式,顺便蹭甜品。
但是顾念远怎么看出来他在腹诽的,他应该也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其实倒不是他表现得有多明显,而是顾念远要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他。
高速上堵了个车,好在他们出发得比较早,没有迟到。
顾念远将邀请函递给门卫,应怜跟在他后面走进会场,差点被酒店大厅富丽堂皇的灯光闪到眼睛。
“看得出来本地招商部门很有油水了。”
他悄声对顾念远开口,朝某个方向指了指,“那个领导,本人比照片要肥两圈。”
顾念远很努力把嘴角压下去,同样小声,“他是靠妻族坐到现在的位置,很怕老婆。”
应怜震惊,不自觉凑得离顾念远更近了,“这是可以在这种场合说的吗?”
“不是什么秘密。”顾念远说。
“我去打个招呼,你自助那边等我,先吃点东西。”他这样叮嘱应怜,说着,从旁边的托盘上端了一杯红酒,朝团团聚杂一起的人群走了过去。
应怜被他留在原地,忍不住冲青年的背影眨了眨眼,有种自己的确是为了整点甜品才来参加的晚宴。
但是他喜欢甜品。
确认顾念远那边确实不需要自己做什么,目前只限于寒暄,也没有流露想和哪家合作的意愿之后,应怜才稍微放下心。
这家酒店的花样的确多,甜品区上至各种分子料理,下到黄油菠萝包,一应俱全。
应怜试探性挑了一块拿破仑酥,几个苹果挞,以及一盘布丁,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准备执行老板的吩咐,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不饿才有力气干活。
顾念远还在人群里寒暄。
应怜用勺子挖了一块布丁,评价是太甜,没有顾念远手艺好。
至于苹果挞,就更甜了,也就拿破仑酥的口味稍微好一点,杏仁片特地烘烤过,香气很足。
然而应怜不是很喜欢杏仁。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先提前预定两份十点左右的外卖的时候,肩膀突然被谁拍了一下。
应怜回过头,下意识瞪大了眼。
“好巧。”对方笑眯眯冲他举了举杯,“刚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像你,过来一看,果然是。”
“一个人吗?”
“的确很巧。”应怜小幅度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勺子,装作和他碰杯的样子意思了一下,“陪老板过来的。”
和应怜打招呼的人是大他一届的校友,应怜以前的校学生会副主席,方见微。
也是当时学校八卦论坛风头最盛的两个人物之一,诸多好事者口中有颜有钱有实力的三有温柔型校草。
顺便一提,风头最盛的另一个人物是顾念远。
不过方见微大他们一届,人气在学长学姐中更高,隐隐压了顾念远一头。
方见微学的是数学,和应怜不是同一个学院,平时也没有什么接触。
应怜会和他认识,还是因为学生会之前联合组织活动,两个人凑巧共事了一星期。
应怜对方见微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方见微是那种脾气很好,风趣温和的人,但绝不是那种能随便打马虎眼的性格,也相当会拿捏分寸,是很好的合作对象。
他在学生会待的时间比应怜长得多,当时的应怜在他身上学了不少经验。
后来方见微因为某本书对金融突然产生了兴趣,还过来他们院蹭过课,一来二去,他和方见微就成了关系比较好,偶尔能一起去吃个饭的朋友。
当然,这是在方见微表现出对顾念远的意思,悄悄追求顾念远之前。
过去的应怜甚至会觉得方见微会和自己做朋友是早有预谋,为的就是能通过朋友这层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念远本来在大一新生里名气很大,他和方见微合作那几天也经常会提顾念远的名字,方见微会好奇很正常。
加上顾念远确实优秀,方见微过来蹭课,自然会因为好奇而产生对他产生好感。
可惜他遇到的是应怜。
意识到好兄弟变成情敌的第一时间,应怜就朝方见微下了战书。
当时他有点冲动,具体说了什么,现在已经记不太清,大概就是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已同居之类的。
方见微似乎被打击得不轻,后面也没有继续来蹭过课。
不过对顾念远旧情难忘是真的,当时顾念远出国,他还试探性发消息问过应怜。
应怜当时恨不得顾念远这个人直接凭空蒸发,烦得很,干脆当成没看见,没回。
之后再收到方见微收的消息,是毕业。
一次是方见微毕业,喊他去拍个照留念,一次是应怜毕业,方见微过来招贤纳士,问他要不要来自己的公司发展。
都被应怜拒绝了。
现在看来,方见微创业相当成功,混得很好,风生水起。
“强迫996的程序员在周日参加晚宴,看来你们的老板为人太不行。”方见微在应怜对面坐下来,态度闲适。
他甚至和应怜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也不是所有的程序员都996。”应怜抿着嘴唇笑,“还有007的。”
方见微忍不住弯眸,冲他眨了眨眼,问道:“那你是007吗?”
“不是,我现在换行了。”应怜坦然,“只是普通陪老板过来,顺便蹭个饭。”
“换行?”方见微一愣。
“学长,你要听官方回答还是个人回答。”应怜稍加思索。
“可以都听吗?”方见微问道。
他真的以为应怜去当程序员了,毕竟这个格外有意思的隔壁院学弟向来说一不二。
“官方回答是加班多,怕猝死。”
应怜笑眯眯,“个人回答嘛,钱给得太少,不足以让我冒猝死的风险,所以正义跳槽了。”
方见微“噗嗤”一声,没忍住笑,那点早就熄下去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
几年过去,隔壁学院的小学弟还是小学弟,敢说敢做,和当时一样招人喜欢。
他想起来自己创业的时候邀请应怜的事。
除了应怜本身优秀,他当时未尝没有几分其他心思在心里面应小学弟自从大二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冷静了两年多,差不多也应该能彻底忘记前任了。
然而应怜拒绝了他的邀请,给他拍了几张证书,告诉他自己准备当程序员,以相当不走寻常路的拒绝方式堵住了他所有准备好的腹稿。
……方见微那个时候还没准备建设公司网站,没有任何跟互联网有关的职位可以给应怜。
所以他放弃了。
他对应怜的确有好感,但是好感还没有到改变未来规划的地步,也做不出先把人骗到公司,再安排其他职位的事。
学校也就这么大,迈入社会的时间越长,遇到的人也就越多,他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曾经的方见微是这样想的,然而,毕业三年多,大大小小的合作商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甚至家里安排的相亲也去了不少次,他还是没找到另外一棵自己更有好感的树。
他觉得自己对应怜的好感是一种校园滤镜,滤镜褪去之后,应怜在他心里最多也就是一个能力比较出众的学弟,世界上重来不缺能力出众的人。
在招商晚宴上偶然遇到应怜,和青年短暂地接触了一会儿,方见微才发现自己对他的好感的确不是某种青春滤镜作祟,他是真的喜欢应怜。
可能学生会的那次合作;也可能是他表现出对金融的兴趣,应怜认真又热情地给他推荐了很多适合入门的资料和书籍的时候;或者他去蹭课,只是随口一说应怜就帮他抄了之前的笔记……
甚至没有原因。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来的那么多借口和理由?
方见微没有多少犹豫就做出了决定,这次宴会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可以打着“叙旧”的旗号,不着痕迹地打探应怜的近况。
要是应怜现在依旧单身,就果断出手。
“我来这家几次,他们提拉米苏比较正宗,马斯卡彭很醇厚。”
方见微注意到他放在茶几上的那一小碟甜品,“歌剧院的味道也还可以。”
“谢谢学长。”应怜难免在客套之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一会儿要是有机会,我会去试试的。”
“都是朋友,不用这么客气。”方见微说,“社会和学校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这是他刚刚想好的话题切入方式。
“说起来,我还记得当时你和男朋友闹别扭,不少人卯足了劲想挖墙脚,结果好友都没加上就被你拉黑了。”方见微笑道,语气自然,听上去有点怀念,“你们班的小叶现在在我的公司工作,前段时间她同学聚会回来还提到了这件事。”
“说当时被你拒绝的那个谁现在孩子都有了。”
应怜对他口中的“小叶”其实没太多印象,大学又不是小初高,教室一换,座位一换,除了个别特征很明显的,其他同学很容易在应怜这里查无此人。
对于这个话题,他其实有点尴尬。
应怜尴尬的时候就想把天给直接聊死。
“男的女的?”话是什么问,应怜其实压根不记得有谁追过自己,顾念远出国之后倒是有人过来加他好友问打探顾念远的事,并表现出了一定的异国恋倾向,全被他拉黑了。
“男的,在体育学院好像还挺出名,你没印象吗?”方见微一愣。
“谁要对骗婚gay有印象。”应怜神色平静。
方见微:……
哪怕清楚应怜多少有点犀利尖锐在身上,他的心还是微妙地凉了半截,有种选错了话题的不祥预感。
……该不会应怜到现在还喜欢大二出国的那个顾念远吧?
方见微只好带着点尴尬地笑了笑,“确实,希望他的妻子早点发现了。”
“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和顾念远……”在一起。
“抱歉,他有男朋友了。”
他带着点忐忑地开口,还没来得及问完,一道冷淡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带着毋庸置疑。
方见微愕然,发现站在的面前的赫然是自己刚刚提到的顾念远,应怜的大二出国的前男友。
顾念远手上端着喝了一半的酒,衣物稍微有点乱,应该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过来的。
他把应怜看得和上大学的时候一样紧,恶犬护食似的。
果然,担心什么来什么。
方见微依旧保持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实际上心里面已经忍不住很没风度地骂了好几句。
他后来才知道,他对应怜有意思,暗搓搓追求应怜的时候,顾念远压根没和应怜在一起。
而且也不是顾念远追的应怜,而是应怜追的顾念远。
而且顾念远还拿乔,端着架子,享受应怜的追求,过了差不多半年才点头。
方见微至今仍觉得,当时应怜会突然把自己拉出教室,宣布自己名草有主,背后完全是顾念远在授意顾念远当时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还特别刻意地装作去接水。
一个合格的前男友,不应该是完全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查无此人吗?
方见微恨恨,随即,脑中又冒出某个荒诞,但可能性极大的猜想。
应怜是跟着自己的上司来的。
该不会这个上司,就是顾念远吧。
要不是应怜同样在现场,方见微可能已经毫无风度,低低骂出了声。
又是贴心男朋友又是得力干将,怎么好事全被顾念远占了?
他顾念远何德何能?
应怜也完全搞不明白情况,脑子里还不停盘旋着顾念远刚刚那句“他已经有男朋友了”,整个人都是懵的,被吓到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没道理他本人不知道吧?
这还是公众场合,顾念远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应怜被困惑淹没,不知所措。
顾念远趁机喘了口气,他本来一直在关注角落里的应怜,但刚刚被招商部门的某个“叔叔”他母亲的熟识绊住了脚,不得不集中精神应付了几句,还没应付完,就发现有个带着几分面熟的人往应怜那边走了过去。
对方坐下来,和应怜有说有笑,似乎是某个熟人,顾念远莫名生出一种危机感,戒心提到了顶点,随便找了个借口,过来的时候,刚好听见对方询问应怜的感情问题。
再看那张脸赫然是应怜以前念叨过一阵子的学生会副主席。
宣誓完主权,顾念远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对上应怜带着不解,隐含斥责的目光,还有显然已经回过神的方见微,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顾念远拉住他的手,让他站得离方见微远了些,以袒护的姿态将他半护在身后,好声好气地开口。
他喊了应怜的小名,亲昵地喊他“真真”,姿态翩翩,又楚楚可怜地向应怜道歉,“我以为你之前只是在和我说气话,所以才干脆拉黑我,我们只是冷战了长一段时间。”
应怜瞠目结舌,被这番操作6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甚至想掏出手机,给顾念远发一串“999999”,意思是6太多,6翻了。
什么叫说气话,什么叫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意思说他们压根没分手?
你家冷战冷战四年?
应怜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正当他忍不住甩开顾念远,阴阳怪气几句,问他要不要配钥匙的时候,他倏地留意到顾念远目光一直在朝方见微的方向瞥,隐含暗示。
顾念远本意其实是示威。
他想先把方见微这个麻烦解决掉,再好好向应怜道歉,负荆请罪。
方见微也确实收到了他的隐含威胁和炫耀的信息。
方见微“呵”了一声,有点担心自己会直接把手上的红酒泼到顾念远脸上。
他的好涵养不允许他继续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方见微起身,带着自己的酒杯,虚虚敬了一杯,皮笑肉不笑道:“抱歉,刚刚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就先不叙旧了,希望顾总在宴会上玩得愉快。”
离开之前,他还是没忍住,开口恶心了顾念远一句:“小应学弟,刚刚我的那几个推荐,要是味道不好的话,欢迎随时来找学长算账。”
应怜只感觉自己莫名躺枪。
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已知方见微大学的时候曾经试图追求过顾念远,顾念远大二和他分手出国。
已知顾念远现已回国,回国前还在发过说说,表明了自己要回国这件事。
他不信方见微没有顾念远的好友,这两个的好友还是当着应怜的面加的。
刚刚方见过来和他客套,凑近乎,提到了两次顾念远,一次较为隐晦地试探,向他打探情况,另一次就是很直白地问他现在是不是还和顾念远在一起了。
顾念远的态度也很好解释。
说不定在他回国的时候,方见微就曾经给他发消息寒暄客套过,但是顾念远还没从上一段恋情也就和他的那段走出来,心里面对他有点愧疚,根本没有理会方见微的示好。
方见微后来可能还给他发过消息,就像当给他发消息那样,问过顾念远工作的事,表达过招揽的意愿。
刚好,这次又在宴会上遇到,两个人又打了照面。
顾念远可能表现得很敷衍很高冷,方见微没得到有用的消息,发现他也在,就特地过来试探了。
这种行为虽说不上会造成多大困扰,但应怜设身处地想,感觉顾念远可能确实有点烦他。
刚好大家都是校友,方见微知道他们谈过,索性就将计就计,通过当面宣告自己不是单身的方式彻底让追求者出局了小情侣闹别扭,分分合合多正常啊。
应怜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整个人也冷静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生气。
生气的原因有很多,顾念远拿他当挡箭牌,顾念远什么招呼都不打拿他当挡箭牌。
后来干脆发展成:顾念远凭什么拿他当挡箭牌?难道就凭他们过去关系好吗?
他还有没有良心?
他就没有想过他可能误会吗?
……他要是误会了这么办!
宴会的后半段,应怜一直板着脸,根本没有留意到顾念远欲言又止的神情。
顾念远有需要,他就过去和对方的助理洽谈,互相换名片加联系方式;顾念远没有需要,他就去角落吃点东西,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回来待机。
至于在路上那些“要不要帮忙挡酒”,“到时候喝醉了怎么办”的担忧,早就被应怜抛到了脑后。
他是助理又不是顾念远的保姆,这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
难道顾念远喝醉了司机就不会送他回去吗?
当时的场景太过混乱。
应怜听到顾念远宣誓主权的时候也过于震惊,大脑直接宕机,以至于忽略了某个非常关键且致命的细节。
顾念远那个时候,主语用的是“他”。
是“他有男朋友了”,不是“我男朋友是他”。
顾念远真正想表达的,是“他的男朋友是我。”
放在平时,应怜完全有机会反应过来顾念远的真正目的和他修复关系,不是为了重新做朋友,而是准备以“朋友”这一身份作为跳板来追求自己。
顾念远掩饰其实得不是很好。
应怜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怀疑,但是很快又被自己找理由说服了,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
顾念远是多么正直的人!他会对自己念念不忘,肯定是因为愧疚。
……为什么会那么愧疚呢?
再深一点,应怜其实不太敢继续往下想,他的勇气已经告罄过一次了,现在的应怜在勇敢这方面,远远不如过去的应怜。
他怕难堪。
和某个口碑不错的公司达成初步合作意向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散场了。
边缘的彩灯有些已经关掉了,整个大厅的光也黯淡了一层,客人三三两两,完全没有刚开始的热闹。
应怜莫名有些惆怅,一边给司机发消息问对方现在到哪了,一边跟在顾念远身后往会场外面走。
直到宴会结束,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他没有再和顾念远说一句话。
十一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显得汹汹的寒意,应怜后来也被灌了不少酒,风里一站,那点熏熏然的感觉顿时就全散了。
司机还有几分钟才过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顾念远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不敢。
应怜则是没有心情。
……其实这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情,好兄弟互相当挡箭牌很正常,他和顾念远认识这么多年,早就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了。
青年在寒风中想道。
要是方见微真的死缠烂打,他作为顾念远的助理,工作也可能受到干扰。
他的愤怒和生气是相当不讲理,且没有缘由的。
这件事不能继续再往下想了,最好今天晚上就揭过,一觉之后,完全忘掉。
“我……”
应怜咬了一下嘴唇,试探性开口,恰好撞到顾念远的目光。
顾念远回过头,看起来也有话想对他说。
“你先。”
“你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空气在尴尬的同时,还有几分好笑。
应怜忽然就有点心软了。
“你先说。”顾念远温和地开口,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递给他,“……刚刚有点走神,回归神的时候,已经出酒店了。”
他知道应怜怕冷。
脱了西装外套,顾念远上半身身上只剩下马甲和单衬衫。
应怜本来没多冷的,看顾念远看得有点看冷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
“司机马上就到。”应怜说,微微和他错开目光,“我也不冷。”
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冷的人,鼻尖此刻有点发红。
“反正司机马上就到了。”顾念远干脆自己帮他披上,“刚刚你想说……”
他的话被突兀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还没走?”
刚刚从会场走出来的方见微神色惊讶,“好巧。”
他后来心思也没放在宴会身上,全想以前那些事去了,正儿八经参与洽谈参与得有点晚,刚刚才和某个总经理结束谈话。
没想到这两个人同样刚出来没多久。
这些年方见微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恋爱是具体是样子他是知道的。
反应过来之后,方见微顿时就意识到这两个恐怕还没有在一起,顾念远完全是虚张声势,试图通过某些显得暧昧的言行伪装成他们刚刚吵过架,让他误会。
应怜当时有多喜欢顾念远他是知道的,当时有多爱,分手就有多恨。
谁甩的谁根本就不重要。
知道两个人分手的时候他只是试探性问了一句,就被应怜晾了整整一年多,顾念远想要复合,哪里有那么容易。
方见微印象里这个人一贯会拿乔,端着架子,实际上各种暗地里引导应怜,让应怜围着他转,享受应怜的嘘寒问暖。
他估计顾念远现在八成还是这个德行,没有主动出击,而是用各种暗示鼓动应怜,让应怜再追他一次。
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如意算盘?
就算他追不上应怜,方见微也不想应怜和顾念远复合。
他就是看不惯顾念远的为人。
“之前临时有事,其实还有个问题没有问完。”
方见微看向应怜,态度十足诚恳。
他当然注意到了应怜身上披着的外套来自顾念远,事实上,从发现他的那一刻起,顾念远就相当目光不善地盯着他,虎视眈眈,方见微想忽视都难。
“顾总应该不介意我和小应学弟说几句话吧?”
他冲顾念远挑了下眉,“就问个问题,大度一点。”
空气里的火药味一下子浓得不正常,迟钝如应怜,也隐隐有所觉察。
他目光不停地在方见微和顾念远身上来回打转,心想这两个人演的到底是哪出。
总不可能是情人变仇敌吧?这两人原本也不是情人啊,而且他们哪里来的仇?
抢合作商的仇吗?
好像两个人公司也不在同一领域。
“我们的司机马上到,方总有什么话想说,还请尽快。”
顾念远眸色沉沉,“晚上风大,站着容易着凉。”
站着容易着凉的是谁,不言而喻。
“放心,不会耽误你们上车的。”
方见微笑眯眯,重新看向应怜,“小应学弟,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应怜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念远,发现顾念远正带着点紧张地盯着自己看。
应怜已经自我调节好了,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给顾念远这个面子。
他冲顾念远眨了眨眼,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刚要开口证实两个人的关系,方见微的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可以追求你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方见微说。
应怜吹冷风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正常运转的大脑再度烧了起来。
他又宕机了。
方见微说的每一个字,意思他都是懂的,可是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应怜无法理解。
什么叫做“我喜欢你很久了”……?
方见微难道不是一直喜欢顾念远,追求顾念远吗?为什么又突然要追求他?
还是说被他遇到了那种通常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激将情节。
应怜128线程的脑子乱糟糟,完全想不明白,还有点想念自己周日上午没来得及写完的那几行代码。
他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准备回答方见微什么,方见微的第二个问题太猝不及防了。
他觉得这个世界好复杂,还是代码比较纯净。
“我说过,他有男朋友了。”
顾念远神色更冷,一字一顿道,“方总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负负得正,听到顾念远坚持他们现在仍是情侣关系的时候,应怜反而没那么震惊了。
他甚至短暂找回了语言组织能力,问道:“……你不是一直喜欢顾念远,之前在追求顾念远吗?”
他记得方见微之前来他们班蹭课的时候经常坐顾念远右手边的位置,而且总是有很多问题问顾念远。
他还给顾念远带过水,零食之类的东西虽然它们后来都进了应怜的肚子,但应怜真的觉得他一直在暗中追顾念远,试图温水煮青蛙,只是没想到正在发展中的僚机竟然是情敌,这才被撞破了心里的小九九。
方见微不是那种会随便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的人。
……或许,可能,大概,他误会了什么?
应怜问完,顿时沉默下来。
方见微早在他问题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沉默了,嘴里发苦,内心五味呈杂,还莫名有点想笑。
顾念远则意外于应怜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见微的印象仍停留在大一的误会。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安静中弥漫着诡异。
打破这场无声对峙的是汽车的鸣笛声。
顾念远的司机到了。
司机之前发消息和打电话都电话没有人接,又发现老板在路边站着,只好边往前开边鸣笛提醒。
可能是在谈合作,所以没注意。
他这样想。
“我们的司机到了,方总,下次有机会再见。”顾念远率先反应过来,还算客气地打个招呼,率先拉开了车门。
当然,“下次有机会再见”的言外之意是“再也不见”,方见微还是能听出来的。
应怜还在发愣。
顾念远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伸手轻轻在他额头上谈了一下。
应怜下意识去捂自己的额头。
初中有一段时间顾念远仗着自己发育比他快,就喜欢弹他的额头。
“上车,外面冷。”顾念远说。
“……噢,噢!”应怜机械地迈开腿,“方学长,啊不,方总再见。”
“我看起来很像会喜欢顾念远样子吗?他有哪里值得我喜欢他却不喜欢你?”
顾念远关上车门之前,应怜听见对方这样说。
他的脑子还没恢复运转,完全凭借本能处理信息,听到这句话,首先升起的念头不是“原来他真的喜欢我”而是“顾念远有哪里不值得喜欢了”。
应怜下意识想反驳方见微,大声例举顾念远的优点一二三四五……然后问他,顾念欢哪里到底哪里不值得别人喜欢了?
顾念远有多好应怜三天三夜都可能说不完。
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比顾念远更温柔,更细心呢?
就算顾念远有时候婆婆妈妈,那也是优点人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忍不住关心的。
不在乎你的对象难道要留着过年吗?
“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顾念远嘱咐司机,又让对方把挡板升起来。
“对不起。”
应怜听见顾念远字正腔圆地向自己道歉,喊他大名的语气也很郑重,“今天在宴会上的时候,我的确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我不太能接受他接近你,追求你,甚至对你死缠烂打。”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并没有从我们之间的关系里完全走出来,但是请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应怜其实有点想问,“真的吗?”
真的一点个人情绪都没有带到工作里面去吗?
张了张嘴,问题脱口而出前,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如果他要问,顾念远又当邻居又给他做饭的时候就应该问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
“……呃,你之前就知道他那个时候其实是在追我了?”
应怜换了个问题,莫名想起自己把来蹭课的方见微喊到教室门口说的那番话。
他后知后觉脸有些烧,感到特别丢人。
哪怕这件事发生在大一下学期,可能方见微早就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了,应怜还是羞耻到想在车上找条缝钻进去。
站在其他人的视觉看,他当时完全就是莫名其妙……可能还很怪。
应怜从顾念远的沉默中得知了答案。
他更崩溃了。
感觉自己从幼儿园挣到大学的面子在那次洋洋得意,自以为是,消除情敌的突击作战中全部丢了个精光。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开始怪顾念远,“你知不道我当时把他喊出去是和他说你已经名草有主……”
好丢人。
应怜耳朵也完全烧起来了,“你不觉得你这个事情做得很不地道吗?”
“……嗯。”
顾念远轻声承认,“是很不地道,没有道德,所以才害你产生了误会。”
应怜不知道他哪里来脸承认,刚要恶狠狠地瞪过去,却发现顾念远的唇角是微微扬着的。
顾念远语气诚恳,表情却是在笑,看起来还有点开心。
应怜突然哑火。
他有点都不记得顾念远上一次这样笑,瞧着很轻松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
“我一直都是很小气的人,你之前总是和我提到他的时候,我就不喜欢他了。”
顾念远坦诚道,“……发现你误会他追求的是我,而不是你自己的时候,我其实很开心。”
一方面因为应怜迟钝到可爱。
另一方面则是应怜要有多喜欢他,才会觉得其他人也都喜欢他啊?
讨人喜欢的一直是应怜,而不是顾念远。
应怜意识不到。
或者说,在应怜心里,纵使如此,顾念远也是世界上最值得喜欢的那个人。
所以顾念远没有办法去不喜欢应怜。
“那你至少也要事后告诉我啊……!”应怜尖叫,头皮开始发麻,“你难道不觉得刚刚那个沉默,特别特别诡异吗?”
他感觉方见微都快被他那个问题干碎了。
“以后不会了。”
顾念远看着他,格外认真,轻柔地保证,道:“我已经向你坦白,你也知道了我是很小气,喜欢吃醋,这种事情绝对没有下一次。”
应怜说不准顾念远到底是想表达他们现在只是朋友所以他以后不会这样,还是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脑子还没转好,并且,突然意识到一个可大可小的问题。
顾念远表现得好像过分熟练了。
“方……他应该是我第一个误会的吧?”应怜不太好意思提方见微的名字,干脆用他来代替。
“……应该是吧?”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可疑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快说开了!
普通同学眼里的小顾:高冷,严肃,望而生畏
情敌眼里的小顾:又茶又莲端着架子的心机阴暗逼
小应眼里的小顾:天下第一!大家都爱顾念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