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郎骑竹马来>第54章

  不是不想去,只是不能去么…

  “去学校了,再见。”

  走了很远身后才传来蓄积全身气力的喊声,“他乱讲话,我已经揍了他,你不要…不要伤心!”

  半晌才明白他指的是那个叫我‘瘸子’的孩子,回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谢谢。”

  不是没有发觉不对劲,为什么高中都已毕业他还和阿飞他们同在一起,为什么该上大学的他还留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没考上复读吗?不会的,他是杨果,怎么会考不上大学。可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火车站行吗?”

  无怪高思源担心,这个城市除了家、学校和那家医院我没有去过任何一个地方。

  “不用,我已经记住坐哪一路公车。”

  果果,如果你不能来,那么换我去找你吧!

回来了

  后来想想,那天其实是‘高个儿’给了我最终的勇气,如果没有遇上他我或许还会胆怯不决,难以迈出第一步。这个我自以为像小杨果的男孩,该是我的天使吧。只是,我仍然辜负了小天使。

  从我独自一人坐上拥挤的公车,裙角不小心被勾起,勇气就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一点一点泄去。不同于学校,也不同于爸妈护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好心地把橘红色的座位让给了我,却又都对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无论是好奇打趣、同情可怜还是自觉庆幸都赤裸不加掩饰。

  经过漫长的车程终于到了火车站,我抢先下了公车,拉好长裙尽量走好脚下的路,努力让自己看来像个正常人。可是这只与我两相厌恶的左脚平常就不配合,此刻仿佛我越努力它就越是要我出丑,连续两个踉跄之后竟是连步子也不知道怎么迈。耳边听到的一两句跛子、瘸子几乎令我转身逃走。

  ‘脚不好还来瞎凑热闹。漂亮妹子,看你穿得这一身,有钱就去赶飞机啊。’

  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普通话我能听懂,我像被人当头一棒,愣愣地被她挤出检票的队列,之后就再也没有力气挪动一步。

  隔着一道铁栏杆,手中紧紧拽着高思源给的车票和一百块钱看着火车开动起步,铁轮子越转越快,一节节开过的车厢晃花我了的眼,过后车尾变成小黑点消失不见,接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大嗓门老头儿吼着撵我离开…

  我没有哭,有什么好哭的。一个跌落深渊等待被救命的人,却没抓紧那唯一的绳索眼看着它从手中滑过,再哭又有什么用呢…

  ※

  半日的逃学在学校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险些把妈妈吓出了心脏病,多亏了未雨绸缪的高思源才得以平息。我离开前往火车之后他并没有回教室上课而在零食店等着,我们约好的,我上了火车就打给他电话报平安。见我返身回来他二话不说,即刻拉着我到没人的地方拿出书包里早准备好的药用纱布等一些东西将我右腿膝盖包扎起来。

  我在来学校的路上摔了一交,高思源扶我去了医院,这样的解释谁也没有怀疑。惊慌过后的爸妈也忘记追究为什么我的手机不能拨通。

  “干嘛这么看我?”

  “我都忘记给你说谢谢了。”

  “不用谢。”

  以专业的眼光来看高思源的包扎手法还像是一回事儿,他说前一天他练习了很久的。也难为他了,明明一眼也不敢瞧我的左脚却要靠得那么近。我夸他机灵能想出这样的点子,他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一个晚上么,如果是那个鬼灵精,眨眨眼睛就能出来一箩筐…

  “你早就料定我不会走的,对吗?”我苦笑着问。

  他正要老实地点头,随即又拼命地摇头,“不是,只是以防万一…你太在乎他,所以…”

  看着他满是歉意和担心的脸,眼眶一热淌下泪水,“可是…可是我真的想见他…我怎么就这么没用…怎么就这么没用…”

  “不是,唯雅你不是没有用…”

  高思源曾说我待他是特别的,的确是,在那几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会在爸妈面前掉过眼泪,却在他面前哭过好几次,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我无助时寻求安慰的对象。只是每一次哭过以后我就更加想念杨果,想着他同样笨拙的安慰,不同的是高思源不会像他那样粗鲁地吼我,他越吼我越是要哭,就是要哭给他看,就是要他没有办法…

  ※

  我没有放弃,直到高考以前我去过火车站三次,可是没有一次随火车离开。最后一次我上了车,却在车开前从另一道门仓皇逃走。当我在车里坐下,扫过眼前投来的形形色色眼神时,脑中竟浮现起几年前的那双眼睛。他闯进病房来,看见了我刚截肢的左腿,惊吓、惊讶、恐惧、退缩,每一个面部细节像放映机一样在脑中重复不断地显现。

  我浪费了高思源四张火车票,他借给我的一百块钱也一直没有还,最初是崭新的后来变成了皱皱的腌菜。我这个朋友很不够意思,不仅占了他不少便宜,每一回‘逃走’还拿去他家补习做借口让他承受着巨大的惊吓,谁让他是妈妈唯一允许我窜门的同学。我回报他的,想来想去也只是那一回让他得了‘关爱同学,热心助人’的表彰。他却脸红红的说不止,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收益,大家都在背后说我是他的女友,有一个校花做他的女友让他乱骄傲了一把。

  他的心思我至始至终没有去点破过,也不会感到亏欠,因为就算没有杨果我也不会是他真正的女友。敏感如我,从我第一次抓住他躲避我左脚的目光时,就注定了他只会是朋友。

  高考结束不久以后我和他都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如愿到了那个他所喜欢的城市,我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老师和妈妈显得有些失望,只有他称我果真是念书的天才。因为只有他知道,那种情况下的我即使考不上也不意外。

  第四次从火车站返回我就不看信了,只当宝贝一样一封封收着藏着。一次次希望转瞬成绝望,坚硬的玻璃珠子也会因经受不了交替的火烧和水浇碎掉。那次回来以后,疲惫不堪的我生出一种预感,直觉这些信不会有太多了,如果早早看完了以后要怎么办。

  不看信的我逐渐回到从前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学习,冲刺两个月后的高考。高思源以为我想通了,准备考试结束后再去寻我的‘果果’,我趋近病态的精神状态连他也没有察觉。暑期开始他就迫不及待地前往美丽的城市观光,临走前故作老沉地规劝我不要再任性,凡事都得事先考虑一下父母,不要再让他们操心。他好像忘记了,是我长他一岁。他说的没错,折了腿也没折掉我骨子里的任性自私,大概一辈子也改不了。不过快到二十岁了,我是该体谅一下爸爸和妈妈这些年的辛劳。

  我再没有动过让爸妈操心的念头,每天房间里呆坐着,有时候回过神就已过去半天的时间。两个月的假期结束爸妈带着我去了新学校,一个离杨果更远的城市,而我竟忘记了带上视如珍宝的信,连这我也忘了…

  ※

  我的预感终是成了真,我离开不久后在和妈妈一次电话中得知,‘娅莉’持续近三年半的信断了。我没有太大的触动,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接受这个预料中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