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壹号公馆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堡垒，静静地伫立在江心。
幽静的林荫小道在路灯下蜿蜒向上，沿着宽大的石阶一路走到江边，夜晚刚刚降临，罪恶的大幕才拉开帷幕，花园里安静得连虫鸣声都听不见，无论草丛、灌木丛还是树林，都像是在黑暗里生出来的浓密毛发，带着一股子让人极度不适的恶心感。不远处，壹号公馆默默伫立着依稀的灯光中，像一团从海里打捞出来已然奄奄一息的珊瑚群。
两个一胖一瘦的男人正站在江边，仰起头，只见一片又一片黑浊浊的乌云密布在天际之中，在云与云的缝隙之间露出一丝奢侈的深蓝色天幕。
“有没有兴趣做转型？”瘦矮个男人李海峰忽然笑着问道。
曹德明一点就通：“这是大哥的安排？我看前几天的山城日报，上面说市里面出台了打造智慧名城的规划，大哥打算在智慧化领域拓展？”
李海峰虽然一直都认为曹德明不过是个靠打架抢地盘起家的混子，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胆大心细，脑子活络，往往是说一句话后面的几句，他就能自个儿领悟出来，对李海峰和周海勇来说，都是省心省力的合作伙伴。
听他这样说，李海峰也没有否认，而是沿着话说：“是，这两年地铁已经通了三条线，大哥的想法是联合你的德明矿业、我的永润化工，同时引进外省的一家资本投资公司成立一个新的移动支付企业，专门做山城市的移动支付，服务地铁、商户、乘客，产生增值效益。”
“那是好事啊！”曹德明眼睛一亮，移动支付，听起来是个新鲜玩意，可只要往深了想，就知道这几乎是把整个山城市普通市民的钱袋子给盘活了，那几乎是空手套白狼的好生意啊！
可一想到自己搞不明白的信息技术领域，又觉得这步跨的有点大，只好略带担心地说：“这移动支付的技术我们不懂啊，万一被那个什么投资公司牵着鼻子走....”
李海峰毫无芥蒂的摆手笑道：“这是资源问题，技术都是其次，大哥说了，他已经和那边公司打好招呼了，资源置换，也是利益交换。”他顿了下，脸上露出一抹贪婪又狡黠的笑容：“从公司入股的角度上，股价肯定是高的。对方一定也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开的价可想而知，他们利用我，我不反过来再利用他们？哈哈，说到底，还是我们赚了啊。你啊，就放一百个心吧，把那些不干不净的尾巴赶紧清理好，免得耽误了项目的签订。”
曹德明目光闪烁，对这个话题有点避重就轻：“李哥，放心，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肯定得掌好舵啊，你们大可高枕无忧。”
李海峰明显看出乐他神情上的不对劲，他懒得去深究，一条看门狗不咬人，还怎么做看门狗？
他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径直让曹德明安排了巴黎夜总会的隐私包房，兴冲冲地先一步离开了。
黑夜越发深沉，曹德明站在江边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曹总，东西被找到了。”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曹德明身后那道始终隐藏着的那道暗影露出身体，金丝边眼镜在路灯泛着冷光。
曹德明背对着双手，鼻尖处萦绕着这江水带来的潮腥气，他转过身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带着冰窟般的巨寒，说道：“刚才李总的话听见了吗？要把这些尾巴处理得干干净净。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男人点了点头，他走过去搀扶着曹德明离开江边。
路灯像是两排哀伤的眼睛，照着着长长、黑暗的小径，江面上的横风裹挟着一团团的黑色浓雾飘散在壹号公馆之上，就像是有人在半空中焚烧着什么。
“要下雨了啊，真是一场及时雨啊！”曹德明忽然开口感叹了一句。
徐卓然抿了抿唇，俊朗的外表已然像是裂开的面具变得扭曲。
王向亮开着队里的黑色桑塔纳，副驾驶坐着李朝阳，后排则是陈恕，三人急匆匆地往丘山镇赶去。下午市里面有一个安全方面的会议，绝对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为此，周小欧特意让他们三个人参加，并在电话里叮嘱：“这个会和破案的事儿一样重要，不能老是埋头在赶路，也得多领会领会上面的精神。”
当时网响亮还忍不住发了句牢骚：“我又不想着往上升了，就像踏踏实实破案，不愿意整这些形而上的会议。”
周小欧当下就要抬手打他，后来看着他一脸混不吝的模样，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叹道：“你说你啊，跟着我快十年了，怎么斗志越来越没了！”王向亮嘴巴咕哝了几句，谁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周小欧不耐再和他扯这些，带着李渝和赵刚就直奔了看守所。
出发的时候天色昏暗，走到半途的时候更是遭遇到了晚高峰，一连串的红色尾灯像是一条闪光的长河。
李朝阳闲得无聊，就开始打趣起了王向亮：“哎，老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谈恋爱结婚了，叔叔阿姨都不催你吗？”
王向亮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老大别说老二，你这样的都找不大，还说我。”
李朝阳一听就坐不住了：“哎！我说你，我这模样一走出去好多小姑娘都扑向我，我只是一心忙于事业，耽搁了谈恋爱而已，等这个暗自了了，哥们儿就要去相亲了！”
陈恕也上来凑热闹：“李哥，带我一个。”
李朝阳赶紧用手挥一挥，满脸嫌弃地道：“你就一边去吧，你才多大，二十六！等我们这些大龄优质男青年解决完了，你再来！”
王向亮也赞同的点头：“是是！你这模样还行，不用相亲，赶明儿让嫂子给你在她们银行扒拉一下，对象就有了。”
接着又道：“你们知道不，警察法医殡仪馆，这是媒人的三不管，尤其咱们还是重案刑警，那更是重灾区！除非你是做文职的，这样才有姑娘来搭理你，不然啊，你想想人家好好一姑娘，平时就想着你能陪陪他，等结婚了能够一起承担家庭责任，结果你这里忙得家都不回，家里的老人还得让人家姑娘照顾着，等有了孩子，得，人家姑娘一拖三，甚至一拖五，你想想，放着一大把朝九晚五的男人不要，要咱们！哼，到时候，咱们的一日三餐都指着食堂啊！”
一番话把李朝阳原本志得满满的心说得十分郁闷，他只好嬉皮笑脸地怼道：“万一我缘分到了呢！到时候，留在你把食堂吃穿！”
就在这时，桑塔纳忽然向左一拐，然后昂首一扬，开上了一条上坡的小路，晚高峰已经顺利通过，从进入丘山镇开始，城市的喧嚣热闹在这里就像是隔绝似的，无边的寂静开始悄然蔓延。车子行驶在不仅很窄而且坑坑洼洼的一条路上，远处模糊的白塔山像是迎接他们似的，在暗夜中摇晃着身姿，一股湿软的腥气从开着车窗的外面扑了进来，李朝阳往外望了望，发现车的右边是一个用挡板围起来的工地，一辆重型卡车正缓缓从里面驶出。
“这丘山镇还在修厂房啊，这都没多少耕地了”，李朝阳揉着太阳穴说道。
陈恕搭话道：“城市化就是这样的，耕地文明最终被机械文明所取代。”
又往前开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了依稀亮着几盏灯的老院子。那一片低矮的老房子像是躯体已经衰老不堪的老人一样，拖着残破的身躯在昏睡着。
李朝阳给周小欧打过电话，电话那头让三人不要下车，在邢衡的老房子附近溜达一圈便径直开车返回。这样的安排着实奇怪，可三人都知道其中的用意——就是要扰乱跟踪的人的视线。
王向亮打着方向盘，黑色中这辆桑塔纳像是射击场中的那个竖起来的靶子，目标又大又明显。
李朝阳有点担心周小欧那边：“我们一起走，是不是更安全一点？”
陈恕也是同样的想法：“是啊，周队手里头拿着证据，那伙人说不定会在半路上攻击周队他们，我们要不要跟在后面支援他们啊？”
王向亮也有点犹豫：是不是要掉头回去，跟在队长后面保护他们？
也就是一闪念，很快出现又很快否定掉了。手腕上的手表提醒着王向亮，周小欧的车已经上路了，他们必须和他保持一致，立刻返回队里才行。
没事的，周队那边有两个精兵强将，一定可以护着那份证据安全回到队里。
他脚底一踩油门，车速又加快了一些。反正这条路空荡荡的，没什么车，他不用顾忌着突然会蹿出什么人或者车之类的，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着，就怕忽然会有车来逼停他们交出证据。
李朝阳忽然开口，试图打破这种紧张的氛围：“我怎么感觉这像是在拍电影，曹德明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拦下警方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