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最终完全暴露，则是赵军去医院企图杀害林蕊。赵军交代都是在你的指使下去做的。他知道好不容易才从刑警队出来，也知道呀夹起尾巴做段时间的人，可是你不肯，因为你知道林蕊目睹了你杀人的全过程，你怎么能留着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了，这不仅会炸飞你，还极有可能把你的靠山炸掉半壁江山，所以你不敢冒险，你还有这野心和抱负，决不允许自己第二次栽在女人手上。”
他在说什么？！
阿海猝然抬起眼眸，死死地盯着周小欧，那张曾经在边防线上风吹日晒造就的脸庞上早已没有了坚毅的轮廓，又暗又涩，没有光泽，瘦削的脸颊上深陷的眼睛，把两边的颧骨高高地衬托出来，好似在颧骨底下塞进了两个圆鼓鼓的鸡蛋。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了那天呼呼刮过的风声，那时两年来第一次探亲回家，他清晰地记得他从车站出来，坐上了一辆金杯面包车，冬天的凉山州是万物沉睡、毫无生机的景象，肆虐的寒风从玻璃缝隙间咬牙切齿地钻进车厢，嘶嘶嘶.....车身抖动得越来越激烈，像是要被风撕碎。
他早已对着一切见怪不怪了，正打算闭眼打盹的时候，一个急刹车将他猛地惊醒，他透过结冰的玻璃看见了一团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的白色人影——一个年轻女人站在国道中央，她的羽绒服下摆处全是凝固的血液。军人的使命感促使他不作他想地跳下了车，将那个几乎冻僵的女人横抱上了车。后来他才得知，女人乘车回家过年，路上车子打滑翻下了道路一侧的悬崖，她侥幸捡回一条命，后来在快要被冻死时遇到了阿海，一切都是像是剧本创作一样的英雄救美。他和她便这样开始了暧昧，他将自己在部队的津贴都给了她，知道她在沿江市打工，过得艰难困苦，他满心心疼，一腔赤诚的纯情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个女人，可是就在三个月后，他突然接到她病危的消息，他觉得难以置信，在到达医院之后第一次见到了她的家人，一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年轻女人，她说她是女人的大姐，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男人自称是她肚里孩子的父亲，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病危了吗，怎么又是肚子里的孩子？他再三追问下，她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她其实是一名代孕妈妈，他们两口子承诺如果生下来是儿子的话给她十万，女儿则是五万。他觉得不可思议，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让他整个人都混乱了，尤其是男人看着她的眼中还流露出十分贪婪且垂涎的目光，这种目光激怒了他，他忍不住动手揍了他，这挥出的一拳就像是堆到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一样，所有的事情就像是那骨牌哗啦啦啦的全部倒塌——男人在拳头的冲击下后仰在了她的肚子上，她痛苦的喊叫了一声，随即是如注的血水从白色的床单下淌出、男男女女的叫骂声、呵斥声不绝于耳......没过多久，他就被这对夫妻状告了，他确实动手打人了，还穿着军装动手打人，他沉默地接受了退役的处分，但他仍旧抱着希望，他还有她，可是当她赶过去见她的时候，却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她发狠般的一条短信——你个混蛋，你打没了我的十万块钱......
电视剧里经常说的一句台词是“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现在回想起来，那短短几天的跌宕起伏不就是像做梦一样吗。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那个颠簸不止的暴风雪天气里，他会继续闭着眼睛，只当窗外那团白色不过是一缕烟雾一闪而过....
只是，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一切不是结束，而是他人生转折点的真正开始——
由它去好了，不是很多事情都由着它们去好了吗？就这样想着，阿海竟然有点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就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一个沉闷的声音将他下沉的思绪拉了回来——那是钢笔头与桌子敲击发出的声音。
然后，他就看见了似笑非笑盯着他的周小欧。
“我猜，你应该正在回想着什么。我个人认为男人还是不应沉湎过去，往前看看，你不是已经吸取教训了吗，不会让自己再一次栽在女人手中。所以，对你而言，林蕊是必死无疑的，可是你不会自己出马，你既然敢把凶器遗留在现场，就是知道自己没有犯罪记录，在公安数据库中查不到你的信息，但是你无法保证我们是否掌握关于你的其他线索，所以你谨慎了，正好赵军这个马前卒出现了，或许是为了将功赎罪，或许是迫于你的胁迫，总之他在案发后的第二晚，在刚从警察局出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再次进入了警方的视线，这一次林蕊命大，刀口没有插/入她的心脏，她这个目击者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
“赵军任务失败，等待着他的只有逃跑、死亡和抓捕这三条路，对你来说，你觉得只有死亡这条路最合适，你极其了解赵军，很轻松地就找到了他在任务失败后的藏身之处，但是你不想让你的身上染上杀害赵军的任何证据，留给警方来侦破。所以，你煞费苦心地买通了西关片区的混混头子，故意挑起与另一伙混混团伙的冲突，在冲突中将乱入其中的赵军乱拳打死，这样的意外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次，他的意外自然也即将会成为其中之一。”
“可惜，混战还未进入到最白热化的局面，就有居民报警了，派出所最近在狠抓棚户区的治安管理，群殴事件一出，他们出警极快，这样一来很快打乱了你的计划，你也许还会有其他计划除掉赵军，可你万万没有料到，我们早已向各区公安局下发了对赵军的协查通报，所以这里的民警在控制住场面之后，一看见赵军就把他给认了出来，我们的到来让你的计划到此全面崩盘。”
“我想，从昨天赵军的被捕，你一直在等着我们的到来吧。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前面铺垫我都已经给了你，现在你可以直接进入主题吗？”说完这一长段话，周小欧神情轻松，像个胸有成竹的谋士一样。
审讯室第三次静了下来，说是鸦雀无声也不为过，好像是之前那幕哑剧进入到了剧情最为紧张的部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会影响到舞台上演员们的发挥。
阿海的面孔上好像是裂出了无数条裂缝，终于从那些缝隙中钻出无数只手，有的在卡住脖子，有的在翻开眼皮，有的在拉扯耳朵。于是乎，他们三人看见了阿海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那是一种掺杂着快活、狡猾、诡异、狠毒的神情。
“周警官果然有两下子，我这个人在你面前还真是没有秘密了，呵呵.....你这样厉害，叫我还能说什么呢？”他冷笑着说道。
周小欧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你还有很多可以说的，比如林骏为什么要杀害任婉莹，而你杀害林骏又是受谁的指使？”
阿海翻着眼皮说：“任婉莹杀死了曹总的亲弟弟，难道不该死吗？林骏替我们解决了这个女人，我们本来很感谢他的，可谁叫他不安分呢，想要以为来提条件，以为他在我们面前会是个意外。太天真了，既然任婉莹不能活，这个杀了任婉莹的人，我也不能让他活，一切就都在他这里结束吧。”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的注意，都是出于为你的主子分忧？”李渝冷笑着问道。
阿海回答得非常痛快：“是啊，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曹总拉了我一把，我说过我会报答他的。我不想让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受着这些无耻小人的要挟，干脆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最后由我来把这些狗都给围剿！”
他咽了口唾沫，最后抬高音量道：“林骏是我杀的，我认罪！”
李渝追问：“那林骏是受谁的指使对任婉莹下毒？”
阿海摇头：“我不知道，我以前并不认识他，他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李渝又问：“你们为了灭口，故意提前找好了这样的一个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并不是没有想法的傀儡，他居然会有其他的想法，这才导致他的身亡，对吧？”
阿海点头，但在极快的几秒后，他迅速反应了过来，摇头道：“不是！我说过的，我先前不认识这个人，我杀他是因为他得寸进尺，贪心不足，不想让他给曹总惹出一身骚！”
“好，那你说说林骏是提出了什么条件让你觉得他非死不可？”
“他要钱，否则就要将任婉莹的事情扬言出去？”
“哦？”李渝扬眉，又问道：“两个问题，一是多少钱，曹总应该不缺钱吧？二是任婉莹的事情，什么事情会让你觉得会给曹德明惹出一身骚来？”
阿海意识到这两个问题中的陷阱，赶紧掩饰道：“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这个林骏是个危险分子，我只是替曹总把这个坏种先给扼杀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