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响起的时候，德明矿业集团的大小领导都陆陆续续都进了灵堂：曹德明走在最前面，犹如一个大家长一般，威严肃然；曹琳琳搀扶着几近晕厥的张秀莲走在中间，其后紧跟着曹宇哲及其母亲林珍秋，再往后便是几个陌生男人。曹家几人都是一身黑衣，胳膊上绑着黑纱站在灵堂的前面，垂着脑袋，向着每一个吊唁的来宾鞠躬致谢。
站在灵堂门口的陈恕看见周小欧出来了，忙迎了上去，忍不住问道：“周队——”
周小欧轻微地摇了下头，示意待会儿再说。两人随着人流一并进入灵堂吊唁。一套流程走下来之后，周小欧和陈恕便打算告辞离开。
曹德明却在这时和一个身材纤瘦个头中等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似乎是要引荐彼此对对方认识。周小欧停住了脚步，等着曹德明的到来。
“周队长，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下”，他笑得很随和，好似两人真的是多年好友似的。他微微侧身，将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完全露了出来，语气中带着点讨好：“这是李海峰，李总，是永润化工公司的总经理。李总，这是市刑侦支队的支队长周小欧。”
周小欧是见识过曹德明的心机的，见到这人竟然可以叫曹德明如此放低身段，心里也隐隐重视了起来。在”李海峰“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周小欧终于明白了——这不就是任婉莹交代的那三个人中的二号人物吗？周海勇的亲弟弟，李海峰。
对面的男人刚开始始终面色平静，很场面性的配合着曹德明的介绍和他点了下头，但听到他的职务时，中年男人的脸上终于起了丝微澜，随即笑着寒暄道：“周队长？是侦办曹冰凌和曹运河案件的那个周队长吗？”
周小欧点头道：“幸会，李总。百闻不如一见，李总的永润化工公司被评为山城市的五十强民营企业，社会影响力大，李总又在最近成功当选为人大代表和‘功勋山城人’，我以为自己是没有机会当面恭喜的，结果当真是机缘来了，恭喜李总和您的公司了，实至名归啊！”
李海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对周小欧的话很受用，他礼尚往来地也将一番赞扬的话还给了周小欧：“周队长也是不负众望地破获了这两起恶性案件，把凶手抓获归案，稳定了民心啊，这个功劳可是比我们都要大啊！”
周小欧摆手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什么功劳，都是组织上的支持信任。”
李海峰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意始终不达眼底：“周队长是组织培养出来的，这浑身根正苗红的气质挡都挡不住啊，不知道这结案后，周队长是否会高升啊，我和老曹提前给周队长庆祝庆祝。”
话刚落音，曹德明便好似相声中捧哏的角色一般，露出痛心又苦恼的表情来：“哎，李哥，你是不知道啊，周队长被停职调查了，一时半会还没法复职呢，还庆祝什么呢！”
李海峰惊讶地“呀”了一声难以置信地向着周小欧确认道：“周队长，这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这么对待有功之臣呢！多让人寒心啊！”
这口口声声都是在替周小欧打抱不平，周小欧本人倒是淡然：“这是组织上的正常程序嘛，我这都不是第一回 了，倒也习惯了”。这话说出来，倒是李海峰和曹德明从中听出来了一丝丝的委屈。
曹德明忙顺杆上：“周队长，刚才咱么的话还作数，现在当着李总的面，我再说一遍，有什么需要我们曹家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他顿了下，向着周小欧走进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李总的能量大着呢，有事儿别客气。”
“哦——”，周小欧拖长了音，目光转向了在一旁微微含笑的李海峰。李海峰忙哈哈笑着摆手道：“周队长，你可别听老曹胡诌，我一个商人，依靠的都是政府的好政策和好环境，我哪里有什么大能量，不过帮点小忙倒是可以的，周队长，别客气，有困难尽管开口。”
“对啊，周队长，咱们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是朋友嘛，不在乎相处时间长短，就是在于感觉，我和李哥都觉得周队长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是吧，周队长？”曹德明乐呵呵地笑道，这笑容里装满了很多隐含的内容，与肃穆的灵堂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周小欧始终是笑着，看不出真实的态度。
曹德明见周小欧态度隐晦，眼睛一转就看见了站在周小欧身旁的陈恕，语气瞬间亲和了起来：“小陈警官，宇哲刚才招呼得还行吗，有哪里没到位的地方你告诉我，我说说他。”
陈恕本来站在一旁始终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没想到这矛头瞬间调转到了他的身上，他倒也没有露怯，而是大方地道：“小曹总招待的很好，小曹总待人接物有礼有节，对照下自己倒是显得笨手笨脚的，哈哈——“
他笑得毫无心机，像个二愣子。周小欧有点看不下去，不忍直视地将目光收了回来，说道：“这小子是我们队里最年轻的，刚进来就接连遇上大案，办事能力还有待提升，见笑了。”
李海峰摇头：“年轻有为，在周队长的培养下，以后肯定也是刑警力量中的一把尖刀。”
这话说得有水平，周小欧挑眉问道：“借李总吉言了。”他看了下手表时间，告辞道：“我们还得赶紧回队里，调查组找我有事，就不和两位聊了。”
曹德明自然不会拦着，忙说道：“周队长，你忙你忙。还是那句话，有事别客气。”
周小欧应下：“自然。”
等两人离开之后，原本挂在两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不见。
李海峰双手背着，目光看着那条通幽曲径，慢悠悠地道：“你觉得这个周小欧可以为我们所用吗？”
曹德明目光阴沉，他想起茶室里的那一番你来我往，下了结论：“没可能。”
李海峰没想到他说的如此肯定，也有点兴趣，和他一起往安静点的小路走去，阿海跟着两人身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说说，这个人。”李海峰面容轻松，好似真的是和曹德明在闲聊。
曹德明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两人先前在茶室的过招道来，而后道：“周小欧心性过于坚韧，像一块硬石头一样，他对我提出的金钱、权利没有一点欲望，对于我所求之事，又圆滑地打着太极，这个人为我们所用倒是把好刀，就怕这刀最终会把我们自己给捅了。”
李海峰又问：“你觉得那个女人交代的东西是否在警方手上了？”
这才是他们今天邀请周小欧参加葬礼仪式的目的。
曹德明琢磨了会儿，才认真地道：“说不好。他对于我提到的文件没有多少惊讶，不排除任婉莹已经交代了，就是不确定那份录音和文件是否也被警方找到了。”
这下李海峰没有立刻说话，他看着远方朦胧的玉峰山轮廓，一圈圈云雾缠绕着玉峰山，更为这山添了几分婉约。
“有雨山戴帽，无雨半山腰。”他忽然沉吟道：“你看，老曹，大雨要来了。”
曹德明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这么多年社会上的摸爬滚打，哪里能听不出来李海峰话语里的潜台词呢，他心里也有点发闷，问道：“李哥，周小欧的调查持续不了多久，一旦他复职了，警方这边肯定会马上启动任婉莹的意外死亡——”
“意外死亡？”李海峰插话道：“他是这样说的？”
“是。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任婉莹已经被认定为意外死亡”，曹德明想到这个，就觉得头大：“警方开始侦办任婉莹的死亡案件，我们还有多少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李海峰神情倒没有曹德明这般的凝重，他反倒安抚起了曹德明：“老曹啊，老了老了，怎么胆子还小了起来。我哥调往省委任职的文件即日就要下达，这段时间就让这雨下起来吧，咱们也趁着这场雨打扫下自己的地盘吧，干干净净地跟着我哥哥去省城，你说呢，老曹？”
曹德明愣了下，有点拿不准李海峰的意图，问道：“李哥，你这是——”
李海峰脚步一转，向着灵堂的方向走去：“我不想再参加这样的葬礼了，你明白的，有些事情做错了就得承担代价，但是要学会从中吸取教训，我刚才说要下雨了，我们该未雨绸缪了。”
曹德明总算明白了——如今的局面都是曹运河引出来的，李海峰话语虽然不重，担其中的愤怒显而易见。他犹如保证似地承诺道：“我会处理好一切，周市长那里还请李哥多美言几句。”
李海峰点头，提醒他道：“那女人手里头的这两件东西要尽快找到，如果找不回来，你应该能猜到这个周队长会如何，到了那个时候，要快刀斩乱麻，否则，我不一定会保得住你！”
曹德明触碰到李海峰森然地目光，半晌没有回话。等他反应过来，李海峰已经走开很远了。
良久，他才重重叹口气，对不远处地阿海招手道：“问问丁俊峰，林骏人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