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白塔山>第94章 葬礼

  在很大程度上,为曹运河父女办一场体面的葬礼,也是曹德明及其背后靠山目前用来稳定人心最有直接效果的一招。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曹运河在生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包装成成功人士的混混头子,但他已经死了,法律也不会再去挖掘他过往的那些经历和犯下的罪行,而曹德明偏偏要通过为曹运河父女举办一个隆重的葬礼来在整个山城市再次树威——告诉在暗中蠢蠢欲动的那些人看看,曹家死了一个左膀样的人物,他曹家身后还有这如同磐石一般的靠山不可动摇!随着财富的不断积累,曹家从曾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了这山城市咳嗽一声地都要抖一抖的大家族,其发展速度之快、势头之猛,都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曹运河在生前总爱说的一句话:“咱们曹家现在是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啊,有时候咱们也要学着狮子一般,偶尔打打盹儿,放松一下敌人的警惕心,免得敌人总是寻着味儿来找茬儿。但是不要真的就睡下去了,耳朵还得竖起来,感受下这风究竟是往哪个方向吹的!”

  这十年来,跟随着曹家发家的这批人,曹家所依赖的这批人都已经很少能聚在一块儿了,他们行事越来越谨慎,似乎除了婚礼和葬礼之外,都找不到一个合理又光明正大的理由。所以,曹运河父女的葬礼反倒成了德明矿业重振雄风、稳定军心的“大典”,这就显得格外具有讽刺意义。

  “不知道有多少藏在曹家背后的人,会在这次葬礼上浮出水面...”,陈恕幽幽地说道。他透过车窗玻璃,望着窗外,几棵盛放着粉色花蕊的玉兰花树身姿摇曳,灰色枝桠缀满了嫩芽,仿佛是一只充满着力量的血管。对面楼上斜坡屋顶上,灰黑色的烟囱孤单单地直立着,带着点与这个初夏季节格格不入的孤傲和冷郁。

  两人按照导航,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曹运河父女的葬礼举办地——位于东郊玉峰山半山腰的鹤园。车子进入玉峰山不难,但是要打听到鹤园却无人知晓,原来它已经被市政协作为老干部活动中心,曰“政协联谊会所”,早就不对外开放且大门紧闭。

  两人将车停在不远处,步行前往了大概十多分钟,才发现前方是一片安静,完全没有葬礼上该有的喧闹,反倒时不时能听见一两道金器悠远的响声。

  周小欧双手叉腰,站在那两扇乌黑大门前驻足,侧耳倾听着悠远漫长的声音,陈恕也随之倾听。待这清脆的铃声过后,两人这才重新挪动了脚步。

  陈恕上前叩门,许久后,看管的工作人员从门缝里露出半个脸,问了两人的身份信息后,才慢腾腾地打开了门。步入其中,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镶嵌门厅右墙上山城市文物保护石碑,上面刻有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鹤园。下还跟着一段这个私家园林的简介:清代光绪年间道员洪鹤汀开始建造的,因他曾经书有“携鹤草堂”匾而取名“鹤园”。

  陈恕看着这造型设计巧妙又变化多端的私家园林,嘴里一直啧啧称奇:“周队,这曹家能够拿政协的联谊会所来办葬礼,这手段有点厉害。”

  周小欧对这见怪不怪,提醒他道:“你忘了曹运河的身份了?”

  陈恕摸了摸头,想起来了“政协委员?”

  周小欧点点头,前面带路的那名管理人员脚步放缓了点,似乎在听两人之间的对话,陈恕忙咳嗽一声,打住了和周小欧之间的交谈。

  进过一个九曲回廊和一座造型奇特的假山流水之后,一个宽阔的庭院赫然出现。两人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身材壮硕,肌肉虬劲有力的年轻男人,男人身穿一件普通的黑色体恤和一条束脚迷彩裤,脚上蹬着一双作战靴,他的双眼犹如鹰隼般在院子里四处逡巡。这样的目光周小欧和陈恕都不陌生,很显然这一位也许曾经是“同道中人”。

  见到周小欧和陈恕,男人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睛眯了眯,目光更加锐利了些。他走上前,扯出一抹很生硬的微笑来:“周小欧,周队长吗?”

  周小欧礼节性地伸手道:“是我。我来参加曹运河先生和曹冰凌女士的葬礼。”

  男人上前握手,几乎是一触即分,但男人粗糙的掌心仍旧给周小欧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周队长,曹先生已经在等你了,请随我来。”说完,眼睛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陈恕,两人都是一米八的个头,平视相向,能看见男人眼中的那藏不住的戾气。

  他问:“这位是周队长的朋友吗?”

  周小欧点头:“是,我的手下,带他一起来吊唁,方便吗?”

  男人笑了下:“可以,跟我来吧。”

  绕过一个照壁,就能看见许多人出现在里头了,显然那里就是今天吊唁的所在地。

  照规矩,遗体告别仪式都是在早晨六点开始的,曹运河父女的告别仪式提前筹备了一个晚上,给父女俩精心布置了一个温馨素雅的灵堂,还邀请了僧人,正在给父女俩超度。此前,周小欧和陈恕在园外听见的铃声正在从这里传出去的。

  灵台上陈列着曹运河父女俩的骨灰盒和巨幅黑白照,在鲜花和香烛的簇拥下,照片上的父女俩笑得欣慰而又安详。

  灵台下方一侧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全是曹家剩下的几个当家人:曹德明、曹宇哲、曹琳琳、张秀莲。

  陈恕的目光在四人脸上一闪而过,只是在掠过曹琳琳的时候停顿了下,十年前他曾经见过这个女人,当年曹宇哲在黄可被害后,这位姐姐曾经帮着自己的弟弟掩盖罪行,而后又忽然反戈倒向,所以他心里对她并不算反感。这多看的两眼引起了曹琳琳的注意,她抬眼看过去,就见到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她看了一眼,便很快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见到周小欧和陈恕来到吊唁厅,工作人员忙递上了两束白色菊花,两人鞠躬献花后,走到四人面前,周小欧看向骤然间老了不下二十岁的张秀莲,语气沉痛地道:“张女士,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张秀莲麻木的脸上挂着源源不断的泪水,她浑浊的眼球转动了下,随即目光留在了周小欧的脸上,似乎没有多少印象,而在看到陈恕的时候,却明显有了反应,她哆嗦着嘴唇道:“你...你们是支队的,办我丈夫和女儿案子的警察吗?”

  陈恕点头道:“是的,张女士,这是我们支队的支队长周小欧,我是刑警陈恕,今天过来送曹运河和曹冰凌一程。”

  张秀莲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陈恕的手,满脸都是急切的神情:“那什么时候给杀人犯判刑啊,那两个狗男女是不是一定是死刑!”

  张秀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住陈恕的手就像是两把钳子,松开不得。他只好安抚着她的情绪:“张女士,我们会很快结案,法律一定会给予你们一个公正的判决。”

  “我不要听这些场面话!”她忽然抬高了音量,面容狰狞,神情癫狂:“我不管!他们两个必须马上死!哦,不对,我差点忘了,那个贱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哈哈,就剩那个男人了!哈哈,不远了,他也一定不得好死!!”

  窗体顶端

  窗体底端

  “琳琳!赶紧把你二妈带下去休息下,她这是又犯病了!”出声制止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曹德明。

  曹琳琳上前硬是掰开了张秀莲的手,喊了两个男人拖着张秀莲下去休息了。

  陈恕揉着手腕,与周小欧交换了个眼色,他很快地点了下头,陈恕便装作一个初入茅庐毫无心机的年轻刑警一般,张口就问:“张女士怎么知道任婉莹死了啊,这事儿在咱们队里可是要保密的!”

  一旁的两个曹家男人,年轻一点的曹宇哲显然是稳不住,顺口就接过话头解释道:“我二妈是脑子出问题了,她这是心里老盼着那女人死,这不才顺口说了出来吗!这位是陈警官吧,能跟着周队长一起出来,看样子很受周队长的器重啊,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不像我,现在还在啃老呢!”曹宇哲虽然沉稳不够,但明显脑子灵活,话题转移得毫无痕迹。

  陈恕在心里头暗暗上心,没想到在牢里待了将近十年的曹宇哲练就得越发的圆滑深沉,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留不下任何的差池。

  曹德明始终没有开口,静静地听着曹宇哲的解释,周小欧也未开口,和曹德明站在一旁,像是两个长辈听着晚辈之间的寒暄客套,气氛一时间倒还轻松。

  闻言,陈恕也礼尚往来地回敬过去:“我就是一个人民警察,拿的就是几千块钱的工资,可小曹总可是每天接触上千万的资金,你才是年轻有为。”

  “哈哈,陈警官客气了,你们两个小辈自己去聊一聊吧,宇哲,好好招待陈警官”,曹德明爽朗一笑,便很自然地将周小欧和陈恕分开了,而他则看向周小欧,抬手向前,笑道:“周队长,我们去茶室聊一聊吧,半个小时后告别仪式才正式开始。”

  周小欧没有拒绝,他看向陈恕,意有所指地道:“陈恕,让小曹总多介绍点人给你认识,你们同龄人都该有自己的圈子,别老跟着我们这些大老粗混。”

  陈恕装作很乖顺地样子忙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