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衡咬着牙，喘着粗气。他并不是个傻子，不会听不明白周小欧话里那明晃晃的“他被任婉莹利用了”的意思，只是他不愿意去承认，因为一旦承认就说明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傻瓜！
周小欧并不担心邢衡，他的罪证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唯一的退路或许就在任婉莹的身上，在白塔山焚尸案中任婉莹的证据藏在哪里，邢衡或许知道，或许任婉莹连他都是防备着的，一旦找不到任婉莹在白塔山焚尸案中的铁证，那么这个狡猾的女人或许真能从中逃脱，由邢衡这个冤大头顶罪。可是，周小欧有点不明白——任婉莹指使邢衡杀害了曹冰凌，曹运河不可能不知道任婉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而一旦知道了，曹运河还会放过任婉莹吗？任婉莹跟了曹运河好几年，不可能不了解这个男人的本性，她敢用这样一种有点像自我毁灭式的方式来挑战曹运河，心中的恨得有多大，完全不可能是她对邢衡的那番说辞，极有可能她在曹运河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由此让她心里生出了滔天的恨意，才会导致她这种玉石俱焚的报复性行为！这样的推理才算是符合逻辑推理的。
那么现在只能从邢衡这里找到突破口——比如，曹冰凌到了任婉莹家里，是如何晕倒的？比如，邢衡作案的那把西式餐刀究竟身在何处？
周小欧心里一动，忽然问道：“你心里面只有任婉莹一个人，还记得你的奶奶吗？”周小欧埋头打开手机画面，一个转向，手机中就出现了此前坐在审讯室里失魂落魄的邢老太太。邢衡鼻子一酸，一股清泪就流了出来。
赵刚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周小欧道：“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你奶奶到现在也不知道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还在村子里望着你回去，你想一想，你这一进去，可就再也没有人给他养老送终了。可是，任婉莹呢？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她却可以完好的置身事外，甚至可以拿着曹运河给她的钱，换个城市重新生活，你对她而言，利用价值到此为止了。”
这话说得极其残忍，邢衡始终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正视这一切，他自从进入到了看守所里，两轮审讯过去后，他也曾冷冷静静地复盘过整个来龙去脉，其中的疑点重重他不是看不见，而是任婉莹的那种可怜巴巴的脸总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眼中，它蒙蔽着他的一切感官和认知，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向她臣服，甚至为了她，举起了屠刀，向着无辜的人挥下——而此时，周小欧撕开一切的假象，呈现在他面前是任婉莹是充满了算计、毒辣、阴险犹如蝎子一般的女人。
任婉莹的脸庞在他的眼前不断的变幻，一时嗔一时怒，穿插着邢老太太痛哭流涕的凄惨模样，还有曹冰凌被火焚烧时发出的凄厉叫声...他的头晕乎乎的，浑身颤抖起来，闭着眼睛，忽然尖叫道：“不不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扔下我奶奶一个人！不！”
周小欧和赵刚对视一眼，到这里为止，可以说邢衡是全面溃败。
“我对小雪是一见钟情，可是我知道我自己配不上她，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对她好，我就想要慢慢感化她，让她知道不管怎样始终有我在他的身后。她没有拒绝我的好意，我以为自己终于希望了。可是，我突然知道了她居然是曹运河的情人，她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曹运河给的！那一刻，我是厌恶她的！我不能忍受我爱的女人是这么不知廉耻的！所以，我疏远过她一阵子，可是她却主动找上了我，她说这一切都是曹运河逼她的，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儿为什么要跟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她是被曹运河强/暴了的，后来曹运河拿工作威胁她，她没办法只能答应做他的情人。我帮她出过主意，我说我有技术，可以离开德明矿业，去其他地方找工作，也一样可以给她稳定的生活，可是她说她目前不能走，曹运河答应了要给她的东西，她还没有拿到，她让我耐心等一等，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我问过她是什么东西，她没有说，只是很有自信地说，她手里头有着曹运河的把柄，凭借着这个把柄她的后半生可以吃穿不愁了。可是，后来事情好像是有了变故，小雪心情也越来越糟糕，我问过她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刚开始不愿意说，后来才很气愤地说，曹运河原本答应要给她的东西，转头却给了曹冰凌。曹冰凌事后还来嘲笑她，羞辱她，这让她觉得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所以，在今年过年的时候，小雪第一次说了想要给曹运河一点颜色看看，我当时很心疼小雪，说过只要用得着我的地方，让她只管开口，我这辈子就认定她这么一个女人了，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那一次小雪很感动，她...她也在那一天成了我的女人.....我对她的承诺从来没有忘记，我一直等着小雪开口，可是一直等到三月份，她才说出了口，她说，曹冰凌是曹运河的宝贝，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既然曹运河对她不义，她就对他不仁。”
“她让我什么都不要多问，按照她说的做就行了。刚开始我没有想到会要了曹冰凌的命，我以为只是吓吓她而已。小雪从来不跟我多说自己的计划，只在前几天打电话让我去看一看白塔山的地形，看一看有没有其他上山的路，然后让我将新买的嘉陵摩托车开进了隔壁小区里停好，接着让我14号晚上到她那里去，在她的家里会和曹冰凌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解决，她需要我给她镇场子。我担心小雪又会遭到曹冰凌的辱骂，从邢东廷家里离开后，便直接去了五号楼401。只是.....只是....我到了之后，才发现曹冰凌早就晕倒在了沙发上，小雪看到我来了，说是她想通了，要让曹运河生不如死，我刚开始不理解，以为只是要吓一吓曹冰凌，谁知道小雪说她要让曹冰凌死，只有这样，曹运河才算是得到了惩罚。否则，他怎么会痛苦。”
“她在家里给我说了要把曹冰凌烧死，这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吓了一跳，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我不敢，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可是，小雪劝我说，如果曹冰凌不死，一旦她醒来，就是她死，曹运河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没有退路，她说曹运河早年是混黑道的，手上并不干净，对付她这样一个女人，简直是轻轻松松。我不愿小雪遭到曹运河的黑手，也确实只有曹冰凌彻底闭嘴，小雪才能获得绝对安全。所以，我按照小雪说的，把曹冰凌扶着，小区里的人看见了也以为是这个姑娘喝醉了。我把她扶进了七号楼101室，那是小雪三个月前购置的一套空房子，小雪说一墙之隔的地方是机关大院，那里面都是些退休老人，平时院子里黑压压的，几乎没有人走动，我把曹冰凌扛在背上，跨过围墙，然后再将她背在了背上，直接就开往了白塔山。”
“我走了之后，小雪就穿上我的衣服出了雅筑小区，然后再从机关大院里绕回了雅筑小区，这样我就有了不在场证明。我把曹冰凌驮到了白塔山附近，我事先把捷达车停在了一个监控死角，把她放进了车后排，再把摩托车塞进了后备箱。后备箱里已经有小雪提前买好的汽油。哦，这辆捷达车确实是我一年前从机动车回收站那里买来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想不到后来会用到这个地方。”
“我把曹冰凌转移到白塔山大门往东的三百米位置，那里是个绝佳位置，没有监控，周边是建筑工地，一到半夜就没有人，白塔山又满是杂草，我一手扛着曹冰凌，一手拎着汽油桶就走了进去。只是，在中途的时候，曹冰凌居然醒了，她并不认识我，一看见我就要大叫，我吓得不行，直接拿到就在她的后背捅了一刀，她又晕了过去。这次我为了防止她再次醒来，走得比刚才快得多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可以扛着一个大活人，还拎着30斤的汽油。我出了杂草丛，直接就汇入了主路，我并不担心会碰见人，那个时候已经快凌晨了，山上一片漆黑，我把她扔进了随便选的一块树枝比较厚实的地方，然后把整桶汽油都倒在她的身上，一点火，她整个人就被烧了起来。”
说到这里，邢衡像是从河里面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好像是得了羊癫疯一样不停地打着摆子。
赵刚敲了敲桌子，问他：“还行不行，要不要休息一下？”
邢衡紧咬着腮帮子，他的眼前浮现着一个黑黝黝的骷髅头，两个幽怨地黑洞正盯着他。他艰难地闭了闭眼睛，用力地摇摇头：“不用，我想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