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温水银河>第47章 第45章 日夜未央

================================

 

根据陈玉玉非正式的高能天体物理研究院民意调查来看,背景辉煌、成就显著的余归桡研究员在同事中得到的评价就普遍度而言,排名从上到下分别是:「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厉害」以及「距离感」。

 

陈玉玉认可以上所有的评语,但就最后一点,她想别人得出结论的方式可能跟她不太一样。

 

就所长的说法来看,这三个字大概最容易量化成余归桡下班后不接电话的次数、非正式消息回复的速度,或者更加直接的,正如所长经常苦兮兮地抱怨“工作以外根本找不到人”。

 

 

 

但是这些普遍的、基本已成为定论的标签当用在祁汜身上时却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起码自回来以后,余归桡回复他永远都很快。

 

 

 

因此在办公间隙,当祁汜发出“你到了吗”的时候,几乎是下一秒就收到了余归桡到了的回复。

 

紧接着,余归桡迅速地发送了一条,他对祁汜说「在楼下」。

 

 

 

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祁汜忽然有种余归桡似乎很着急的感觉,不是为迟到着急——他从来不会迟到,而是为了祁汜问他他却还没有抵达而着急。

 

祁汜也知道自己莫名其妙,但他还是顺手把怀里的资料递给了旁边一个刚好走过的实习生,对她笑了笑,温和地道:“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到安芸姐那里吗?在会客室,我去电梯那里接个人。”

 

“啊?”实习生愣了愣,点点头,下意识地道,“祁组长,我们的大门就在电梯出口,不用去接了吧?”

 

祁汜笑了笑,答非所问地嗯了一声,实习生茫然地拿着资料,看到他还是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了。

 

 

 

或许是并非上下班时间,写字楼的电梯里只有余归桡一人,他拿着手机站在电梯里,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之间的缝隙。

 

他今天穿得很整齐,甚至正式得有些超过了这个访谈本身的性质,黑色的大衣罩在西服外套上,在电梯门银色的反光上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余归桡盯着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大脑短暂地处于松弛状态,只能默算一些简单的次方数列打发时间,但逐渐地,余归桡还是并不意外地察觉到某种情绪,感到自己的胸腔内传出了稳重、沉闷,但越来越大的心跳。

 

他垂下眼看着地面,那些数字看不到了,余归桡的心情稍微平和,但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他还是瞬间就速抬起头,却恰好和祁汜四目相对。

 

 

 

祁汜好像愣了愣,眼睛因为意外睁得有些大,有点呆呆地站在门口。

 

不过他还是迅速地对余归桡笑了。

 

 

 

余归桡也想笑一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无法做出自然的表情,而根据他对这部电梯的记忆,如果他再不动作,电梯门马上就要合上了。

 

那太奇怪了,祁汜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于是在下一秒电梯门发出动静之前,余归桡无比沉着地看了一下开门按钮,然后对祁汜点了点,稳重地走出电梯,淡淡道:“久等了。”

 

 

 



尽管早就知道,但祁汜这一刻还是被迫再次承认了这个事实,那就是余归桡在彻底长大以后变得更加好看了,祁汜在少年时期十分钟爱的那种气质在六年的打磨中出落得更加纯粹,更何况他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当这张脸因从电梯走入明亮的室内而变得清晰,祁汜差一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

 

好在他很快反应回来,先是摇了摇头,继而道:“没有,麻烦你了。”

 

 

 

安芸坐在会客室内,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祁汜和今天要来的人十分熟悉,但他却在几天前磨磨蹭蹭地找到自己,说想请安芸代为访谈。

 

祁汜的能力不弱,更何况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安芸不愿掠人之功,可祁汜十分坚决,甚至是有点为难的样子,没办法地对安芸说“我不太想问他”。

 

 

 

这大抵是有私人恩怨了。安芸默默端起咖啡,心中有些微妙的预感。

 

她看了一眼实习生刚刚送来的资料,略微一顿,觉得祁汜对这次访谈简直敬业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们做的不过是外围的交流,多是问一些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再寻找合作的切入点,但安芸一眼瞟过去这些问题,只感觉十分专业,不知道祁汜是不是查了很久的资料。

 

 

 

等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敲动,安芸立即站起,朗声道“请进”,下一刻她就见到了几天前声称“我不太想”的祁汜推开了门,后面跟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

 

还没在内心吐槽,下一刻安芸却一滞,饶是在这一行她早就见过了形形色色的美人帅哥,但一瞬间的也有些失语。

 

 

 

不过安芸下一秒就露出了专业的笑容,“余先生,非常感谢您这次能来,实在太荣幸了。”

 

余归桡对陌生人还是无法露出笑容,不过他点了点头,表情放松,开口道:“不客气,我和祁汜是旧识。”

 

站在一旁的祁汜心中蓦地一动,他抿了抿唇,打算退出会客室,不怀好心的安芸却叫住他,“祁汜,你去哪?”

 

 

 

“坐下来一起吧。”她笑吟吟地着看向祁汜。

 

祁汜顿了顿,下意识地就要开口,余归桡却在这时抬起眼看向这边

 

“祁汜,”余归桡先淡淡地叫道,继而轻轻地望了他一眼,平平静静地道,“你不在吗?”

 

 

 

祁汜愣了愣,眨了眨眼,没能说出话。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另外一旁了。

 

 

 

访谈持续了大约两个小时,到后面祁汜几乎坐立难安,就他所知,余归桡除了工作从来没有和人聊这么长,他连受邀去高校进行讲座,也是讲完自己要说的话就走。

 

可是余归桡看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到了后面还带上轻微的笑意,对安芸点头致意,仿佛她提的问题很有趣。

 

到了最后,安芸甚至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她本以为余归桡会不太好相处,可是他虽然面容冷淡,却不见丝毫傲慢,回答的话虽然不多,但是并不让人觉得无趣。

 

 

 

最后,安芸带着一点私心,尖锐却并不冒犯地问:“余先生,您是公认的、也是名副其实的天才,生活也大部分被工作占据,跟我们很不一样,会不会有时候产生‘高处不胜寒’的寂寞,你觉得做天文研究的意义在哪里呢?”

 

她讲“高处”二字念得很重,余归桡知道她的意思,但却并不觉得讨厌。

 

可能是安芸说话的语气掺杂着真情实感的好奇,并不是故意唐突,况且余归桡愿意给所有与祁汜有关的人额外的耐心。

 

 

 

余归桡先是笑了笑——这是他今天进入会客室后第一次笑,周围的气氛好像瞬间凝滞了片刻,继而,余归桡缓缓地道:“首先,我想解释的是,我觉得自己和大家没有那么不一样,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我做的因为这世上关注的人不多,所以显得有些遥远。”

 

说着,他短暂地讲目光投向房间内的另一个地方,继而又重新转回来,“在以前,观星是与一个民族、一个部落——到后面变成一个国家,是与这些庞大的群体命运息息相关的事。我们从群星中获得启示,继而演化成一些知识、哲理,甚至是情感,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人类当然前进了不少,但是日月星辰的意义逐渐变得并不重要。”

 

“可是我觉得这实际也没什么关系,历史上许多古文明将星象视为神明的语言,但我想世上如果存在这样一个人,哪怕一辈子不抬头,从来没有见过一颗星星,对他的生命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哪怕作为一种景观,只要有人仍然从天文中汲取力量,获得智慧,那我想去了解这世上最古老的一门科学,依旧是有意义的。”

 

说到这里,余归桡含着浅淡的笑容,非常轻地摇了摇头,“我们把宇宙只当作人类的容器,实在是太傲慢了。”

 

 

 

祁汜坐在一旁,从中途开始,已经不敢抬头听余归桡说话。他紧紧地抿着唇,感觉自己的心像一口埋在废墟下,被泥土风霜侵蚀、早就长满青苔的井。

 

可是春风微拂,死水也有逐渐流动的迹象,在灰烬与淤泥中,长出某些他既陌生又熟悉的绿色来。

 

 

 

余归桡很少讲这样长的话,他也不会抒情,甚至不喜欢,因此祁汜知道,余归桡使用这样感性的语言,几乎是在纵容地配合了。

 

 

 

宇宙岿然庞大,太阳光华万物。

 

但祁汜想,对于星星来说,它可能只照着看向它的人。

 

--------------------

 

感觉康赭是冰山,余归桡是冰湖。没有任何缘由,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