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店里人不多, 还有许今一直坐在那儿帮忙看着,程诺得空就跟方丽红一起把小希带去医院做雾化。
他们做完了刚到家不久,程凯就灰溜溜地开门进来了。
小希第一个瞧见他:“爷爷回来啦!”
方丽红扬声道:“哟, 大明星怎么这么早?戏不是都排满了吗?”
程凯偷偷看了眼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的程诺, 捂着肚子走近,做出一副很可怜的模样道:“中午把肚子给吃坏了, 疼得都动不了了。我得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不能再去拍了。”
程诺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小九九,不过只要他不愿去了, 也不拆穿他。
方丽红闻言也没再继续挖苦他,只是问:“那你签的合同怎么办?”
程凯支吾了一下, 还是说了实话:“合同是小段让他的律师来帮我解决的。”
“你说什么?他去找你了?”程诺微微睁大了眼睛。难怪一直粘着他的人,中午过后就消失了。
“嗯。”程诺忙辩解道:“我没有主动联系他啊,是他来找我的。他这么热心, 我也不好拒绝,所以就委托给他了,刚才还是他送我到楼下的呢。”
程诺和方丽红都不说话了,各自沉默。
“哦,对了,小诺,这个还给你。”程凯把手表从兜里拿出来,递给程诺。
程诺一看到手表, 脸色都变了,一把抓过来。
“手表怎么会在你这儿?”
这只手表他很少戴,一本都是好好存放在柜子里, 位置也放得比较隐秘, 他都没料到会被他爸给拿走。
程凯见他神情不对, 不好意思地了抓头发,“我昨天找东西来着,翻到你那柜子里去了。看到这个手表好看就忍不住试戴了一下,后面忘记取了。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再拿了。”
程诺对他无语。
程凯按捺不住问道:“这个手表特别贵吗?小段看到了,好像反应也很大呢。”
“他反应很大?”程诺心口猛然一紧,“他说什么了没有?”
程凯没听到段星舟那句低语,摇摇头:“倒是没有,不过拿着看了好一会儿。”
应该只是觉得熟悉,没有想起什么来。
可是程诺手指摩挲着表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愈发忐忑不安了。
程诺刚把手表擦拭干净,好生收起来,就接到了卫阳的电话。
“本来我让程叔进组拍戏,也只是为了让他开心的,既然他生病了,那就以他身体为重,让他好好休养吧。”卫阳诚恳地道:“阿诺,晚上有空的话,你带程叔出来,我们一起吃顿饭。一来,是我赔罪,二来,我们把解约的合同给签了,也免得你一直挂心。”
程诺疑心:“你真同意?”
“真的。”卫阳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不相信,就理喻-严解为我不想让他找律师给你出风头,可以吗?”
“……时间地方你定好了发给我,我会带我爸去赴约,不过饭就不必了,我看到你的脸吃不下去。”
“阿诺,你这张嘴实在是……”
“不爱听是吗?不爱听以后就离我远点。”
“爱听,太爱听了。”卫阳柔声道:“我就喜欢你这么凶我。”
程诺恶寒之极地挂了电话。
不管卫阳是出于什么原因主动提出解约,现在能速战速决,不用经手律师来打官司,对程诺来说是件好事。
如果能顺利解决,那么明晚,他就可以带着家人离开了。
晚上七点,程诺开车带着程凯出门了。
方丽红在家里陪小希看动画片,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阿姨,是我。”那边居然是卫阳的声音。
方丽红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哦,程叔来剧组时填资料时,留了家属的号码。”
听他这么说,方丽红也就相信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知道,卫阳一定是有什么事,才会给她打这个电话。
卫阳那边轻叹一声,也没有拐弯抹角:“阿诺现在的处境我已经弄清楚了,我知道,他跟段星舟已经分开好几年了,现在又有了自己孩子,加上……各种顾虑,他一定不想再回到段家了吧。可是,段星舟还有段家其他人,并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方丽红面色沉重,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阿姨,我想帮阿诺。”卫阳情真意切地道:“你知道的,虽然我跟他分开了,但我向来都是关心他的。”
方丽红嘴唇动了动,并没有带任何希望地问:“你能怎么帮?”
孩子要上学,要稳定,如果她能有任何办法,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小希跟着他们到处颠簸流离。
可是,那个女人有钱有势,想对抗她哪有那么容易。
卫阳顿了片刻,才郑重道:“可以让阿诺跟我结婚。”
方丽红错愕:“什、什么?”
“当然不是真地结婚。”卫阳听到她似乎被惊到了,轻笑着道:“就是领证假装结婚,走个形式。”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姨,段星舟背靠景南集团那么大个企业,确实可以手段通天,只是,越是像他们这样的大公司,越是害怕不好的舆论,因为这样会影响到企业形象还有股价。”卫阳循循善诱:“以前我没办法帮阿诺,那是因为我籍籍无名,可是现在,我有了名气,如果阿诺跟我在一起,我可以利用我的社会影响力来保护他,而段家如果要对你们家做什么,也会有所顾忌,这样是最好帮到他免受困扰的办法了。”
方丽红终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越发用力了。
“可是如果这样,连累你了怎么办?”
“阿姨,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卫阳坚定道:“而且,只要能够帮到阿诺,我就算被连累,也甘之如饴。”
方丽红愣了好一会儿,听到在旁看电视的小希突然发出的哈哈笑声,她这才猛然回过神。
“卫阳,阿姨谢谢你,不过,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我看还是算了。”
她其实有些意动的。
她不想程诺再回到段家,不想小希被抢走,她是没有办法之下,才想快点离开。
可是她也清楚,就算这次再次成功逃走了,也不见得就一劳永逸了。
现在有了个看似可行的办法摆在了眼前,她无法不动心。
只是,她知道,程诺多半不会答应。
“阿姨,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卫阳语气仍是那样平和,“你可以先考虑,试着跟阿诺提一提,他愿不愿意就看他,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吧?当然——”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您千万别说是我提的,否则,他可能会误解我的用心。如果以后你们答应的话,可以联系我,我不会改主意的。”
挂断电话之后,方丽红仍是一直想着卫阳说的话,心神再难定下来。
……
解约比程诺想象中还要顺,而且卫阳说程凯的戏份已经差不多拍完,不需要赔钱,顺到让他怀疑卫阳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
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怀疑,卫阳无奈地道:“阿诺,好歹我们也有过几年的情分,你就别为过去的事情猜忌我了行吗?我真地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还有你的家人开心而已。”
程诺收好解约合同,淡声道:“以后请你管好你自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家人。”
“那我去你店里买点东西,总不算打扰吧?”卫阳轻叹。
“你买啊,随你。”明天晚上就要关店了,随他去哪里买。
程诺说完,就拉起歪在旁边尽职尽责装虚弱的程凯走了。
卫阳目光幽深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良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
这天林珠早早地关了门,然后来了程诺家里,程诺告诉她,明天晚上他们一家就要走了。
林珠早有心理准备,但最后还是抱着小希不舍地哭了。
小希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她一直哭,小手不停地给她擦眼泪,说:“姑姑不哭,不哭。”
林珠难过地挤出个笑来,亲亲他的小脸蛋,把之前就一直备着的厚厚红包拿出来塞到小希的口袋里,说是以后的压岁钱。
她是怕见不到,就都先提前给了。
程诺不想看她这么伤感,转开话题:“你跟许今怎么样?”
林珠抬手擦了擦泪痕,脸有点泛红:“他……还挺好的。”
“那就好。”其实以前在段家,程诺就隐隐觉得许今对林珠有点特别,不过当时林珠的心一直扑在段明昱身上,他们两个人自然没什么可能。
现下看来,有些缘分是天注定的,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程诺道:“以后,总算不用被家里催着找男朋友了吧?”
“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林珠手指拧着衣角,又略微忧愁道:“而且就算有男朋友了,该催结婚,催生小孩了。”
程诺轻笑:“慢慢来,听自己的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林珠总算是稍微调节好了情绪,然后陪着小希到爬爬垫上玩去了,她要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
程诺进厨房切水果,方丽红突然走进来,跟他说:“小诺,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程诺手里的动作一顿,侧眸看着她,“妈,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就是问问。”方丽红拿起削皮刀,无意识地削着果皮,也不去看程诺的眼睛。
程诺却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苦叹道:“没用的妈,我这样做只会连累别人。”
傅天朗就是个例子。
就是因为行不通,所以他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那如果,你找个很有名的人呢?”方丽红蓦地抬头,眸光急切地望向他,“如果这个人很有名,能够影响到舆论,影响到他的公司,那么星舟是不是就会有所顾忌,不会再来缠着你?那个女人,也不会来抢小希?”
程诺眸光微动,盯了她半晌,问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
这绝对不像是他妈的思路。
方丽红眼神闪躲了一下才道:“其实,是卫阳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可以跟你假结婚,用他的影响力来保护你。”
难怪解约解的这么干脆,原来在这儿等着。
其实,利用舆论不失为一个办法。
只是,他要面对的人是段星舟,如果他真地跟卫阳假结婚,那么到时候不是舆论不舆论的问题了。
段星舟真地会将他撕碎。
程诺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拍拍方丽红的肩膀。
“妈,别想太多了,去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明天就要走了。”
“好,我这就去。”方丽红也觉得自己不该提这个话,内心感到有点懊恼,她忙说:“我刚才说的话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一切都按照你的计划来。”
程诺点点头。
等林珠走后,他也收拾东西去了。
程凯不知道为什么搬家要把店铺都给关掉,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在那儿咕哝,方丽红说:“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需要把嘴给闭上就天下太平了。”
程凯自知最近又做错事,也不敢顶撞,撇撇嘴默默地继续打包。
程诺把行李箱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落下重要的东西之后,坐到了床边。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收纳盒。
打开来,里面有一颗糖。
是上次段星舟给小希,小希又给他的。
他剥了糖纸,把糖塞进嘴里,缓缓垂下了脑袋。
奶糖的甜味,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心中浓浓的苦涩。
……
他们已经决定好了,第二天晚上走。
因为白天段星舟都要来甜品店,程诺如果不出现,他会很快起疑,发现端倪。
只有在晚上离开,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所以,第二天一早,程诺如常去了甜品店,如常打扫洗手,戴上口罩做甜品。
段星舟也如常地缠着他。
林珠面上强装镇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下午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
那黑压压的天,看得林珠胸口都有些发闷了。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段星舟终究还是察觉到她的异常,问道:“林珠姐,你怎么?感觉你心神不宁的。”
“没事,哈哈。”林珠摆摆手笑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情绪容易受天气影响。真没想到今天下这么大的雨。”
段星舟也看了看外面,低声说了一句:“确实,下得好大。”
程诺正在里间收拾,一双手臂从后腰缠上来,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耳旁。
“阿诺,外面下雨了。”
“我知道。”程诺也没挣开他,继续擦拭台面。
段星舟亲亲他的耳朵:“我还以为你呆在里面,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知道呢。”
程诺被他弄得有点痒了,缩了缩脖子,偏头想躲开。
段星舟轻笑:“你怕痒啊。”
又故意继续逗弄他,程诺躲无可躲,扔下手中的抹布,从他怀里微微侧过身去瞪他一眼道:“别闹了。”
段星舟捏住他的下巴,猛地凑近就是一个深吻。
程诺推拒的手僵在半空,被他亲吻一会儿才慢慢推开他,平复了呼吸,正色望着他道:“雨停了你就回去吧,我家里来客人了,待会儿要早点关门。”
段星舟气息往下一沉,明显不是很乐意。
“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招待客人?你是打算一直这样晾着我吗?”周其一直在查以前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可是他真地觉得自己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他守在这人身边,身上就像时时燃着一把邪火,焚烧着他所剩无几的耐心。
他想彻底拥有这个人,想跟他结婚,想把他带回家。
要想疯了。
“不要耍赖,还有……”程诺道:“不要又偷偷跑到我家楼下。”
段星舟贴着他的脸轻蹭一下,目光灼灼跟他讲条件:“那你答应我,明天早些来,陪我一起吃早餐。”
“……”
“不答应?嗯?”段星舟又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程诺偏开头,轻声说:“明天我要送小希上学,下次有机会再……”
“送完回来一样能吃,我等你。”
程诺没再说话,段星舟却当他是默许了。
这场雨又持续了一多个小时,终于停了。
段星舟又把程诺拖到角落抵着纠缠了一会儿,一步三回头,但是没有任何怀疑地离开了甜品店。
他一定以为,明天早上一来,还能再跟从前一样看到他,然后跟他一起吃早餐。
程诺红着眼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几乎是下意识里朝着他的方向追了两步,又立马停住了脚步。
星舟,对不起。
我又一次要抛下你了。
一如四年前。
……
方丽红牵着小希从医院里出来。
今晚就要走了,可孩子还是咳嗽,方丽红担心晚上他在车上会难受,就又带他来医院做了一次雾化,结果被大雨困住了。
这时候雨停,她便赶紧带着小希出来了。
下过大雨,地上马上路都是积水,鞋子一踩就湿了。
方丽红抱着小希直奔马路边,想直接打个车回家。
小希乖巧地说:“奶奶,放下我来吧。”
“好,奶奶歇会儿。”孩子大了,方丽红抱了这一段路也确实有点抱不动了,她气喘吁吁地把小希放下来,想原地休息片刻。
可就是此时,一辆黑色的车没有丝毫减速,嚣张地疾驰而过,路边的积水瀑一样飞溅而起!
方丽红个子高一些,浑身湿了大半,可是小希个子矮,几乎是被全身浇湿透了。
小希原本就还在生病,被凉水兜头一激,闭上眼睛,浑身都打起了冷颤,又猛咳嗽了几声。
方丽红一股火气冲到了头顶,头发都要冒青烟了,她抱起了孩子,跳着脚地冲那辆黑车破口大骂。
旁边正有一对年轻的情侣路过,见状忙上前来帮忙,那年轻男人很干脆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女人帮着她一起把小希的湿衣服全部脱掉,用宽大的干外套将他紧紧裹住。
车里的陆容原本一手撑着额头在闭目养神,听到了后面的激烈的怒骂声她才睁开眼往后看了看。
她隐约看到路边那被淋湿的一大一小,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开车的?”陆容蹙眉道:“停车!”
司机已经有些发虚了,靠边停下来车道:“抱歉,夫人,我没看到他们。”
“这种眼神,姚青居然也敢安排来给我当司机?”她今天下午刚到S城,这个司机是她的秘书姚青给安排的,谁曾想,这么快就触她霉头。
司机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夫人,我这就去处理。”
陆容不耐道:“去了就不用回来了,滚吧。”
司机从车里滚下来了,陆容也下车,她原本就心情极差,不想再在这里等别的人来,索性准备自己开车走,结果才刚坐进去,却被人一把死死拽住了胳膊:“你个挨千刀的死瞎子!你赶着去投胎啊!把我孩子弄成这样居然还想跑!门儿都没有!”
陆容蹙眉在女人的怒吼声回头,跟单手抱着孩子,满眼冒火的方丽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
然后,两个人的表情几乎是同时凝结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