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的生意平日里就很好, 可是这天,好的有点出奇。
中午十二点,店里的位置全部坐满了, 还有一波接一波的涌进来的人购买, 而且还都是一水儿的年轻女孩子。
她们大多数都拎着包包,扛着相机, 凑在一起聊天说话的好些词程凯都听不懂。
林珠经常混网络的却是知道, 告诉他道:“这些应该都是追星的女孩子,可能是附近有什么明星在搞活动吧。”
程凯恍然点点头。
正好又有女孩来结账, 林珠搭腔问了几句,这才了解, 原来下午会有大明星过来附近的场地拍电影,这里的基本都是他的粉丝。
“什么电影?”林珠很捧场地笑着道:“到时候上映了我好去支持。”
一提到这个,追星女孩可就不累了, 她很热情地说了电影名,又颇为自豪道:“是新锐导演卫阳拍的哦,他是张晓龙导演的关门弟子,拿过奖,很厉害的!”
“哇,那电影一定会很好看。”林珠确实听说过卫阳,一年多前他独立指导的一部电影《关山》成了票房黑马,男女主同时飞升, 他还拿了金秋奖的最佳导演奖,从此名声大噪。
他本身实力过硬,背后又有张晓龙导演, 现在娱乐圈好多演员宁愿自降片酬都想搭上他的戏, 确实是厉害的。
而且因为他年轻英俊, 在一水儿的中年大叔导演中显得过于出挑,还受到了一些追星女孩的热捧。
“小姐姐你对我们家哥哥感兴趣吗?我可以送你一些应援物。”女孩不放过安利的机会,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了一堆小卡扇子手幅之类的给了林珠。
“谢谢谢谢。”林珠美滋滋收下欣赏,谁又会讨厌看帅哥呢?
这时候,程诺拿着东西从里面走出来了,女孩转过头看到他,眼睛登时一亮。
他身形挺秀,戴着口罩,只露出干净英气的眉眼,气质干净中透着冷冽,让人移不开眼。
她虽然追星,但是也知道明星的帅气美丽离不开化妆和包装,生活里能遇到这样天然的帅哥已经很难得了,她目光追随程诺看了一会儿,立马压低声问林珠:“你男朋友啊?”
“不是。”林珠看她脸都红了,哪里不知道是何意?微笑着道:“是我表哥,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
“怎么这样啊,英年早婚。”女孩顿时挫败,歇了要微信的心思,又扭过头去可惜地多看了程诺好几眼,这才拎着买好的甜品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可能是那边开始拍戏了,在店里闹哄哄讨论的女孩子们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店里一时间冷清了下来。
程诺见林珠不时往门口张望,以为她也想去凑凑热闹看明星,说道:“这时候不忙了,你想去玩就去吧。”
“算了。”林珠其实是在奇怪段星舟为什么已经两天没出现了,她摆摆手道:“人太多了,我懒得去挤。”
程诺摆放好展柜之后,手机来信息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段星舟发来的,说今天有重要的工作处理,昨天答应小希接他放学的事办不到了,让他跟小希说一声。
程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把手机塞回兜里,并未回消息。
下午放学是程诺去接的,小希果然还记得段星舟昨天的程诺,一出来就睁大眼睛张望。
“叔叔呢?”
“他有工作,今天来不了了。”
小希脸上难掩失望,不过也没有哭闹,跟他回到了店里。
听说那个大明星明星现在还在附近拍戏,程凯耐不住好奇,要带着小希去看看。
程诺叮嘱他两句,就让他把孩子带走了。
可是等过去了才发现,拍摄路段都封住了,远远的根本看不清什么,而且人还多,乌压压的全是人头,程凯待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又怕挤着孩子,就牵着小希转身离开。
“我们小希长这么好,以后长大了也当大明星。”这样他该有多面子,程凯越想越得意。
小希问:“爷爷,什么是明星?”
“明星啊,就是……长得很好看的人。”
小希又问:“有爸爸,还有段叔叔好看吗?”
“那没有,特别是你段叔叔,你爷爷之前就没见过长得像他那样俊俏的人,不过可惜了。”程凯嘀咕:“你爸不喜欢那个叔叔,我倒是挺看好他的。”
小希听到撅着起嘴巴反驳:“爸爸喜欢叔叔,他喜欢,他们是好朋友!”
程凯感叹:“大人的事,你这个小不点哪里懂。”
走着走着,程凯在路边发现一家彩/票店,一把将小希抱起,迫不及待地走进去。
程凯剥了一根棒棒糖给小希吃:“你乖乖地坐着,等爷爷看一会儿。”
“好。”小希晃着小脚,乖乖地坐在旁边吃糖。
程凯拿着一份指南眯起眼睛,认真地研究起来。
他现在自然不敢再搞什么投资了,就算想搞,也没钱了,因为他赚的所有的钱也都是给了程诺还有方丽红。
程诺还在他手机上给他下载了一个防诈骗的软件,算是彻底杜绝了他被骗的可能。
不过身上还是会带点零钱,给小希买零食,或者买彩票。
程凯研究了半天,小希的棒棒糖都吃完了,他才在纸上写下几组号码。
他只准备买一组过过瘾,剩下的钱还是想留着给小孙子买吃的玩的。
可是他看哪组号都像是要中大奖的,难以取舍,于是让小希给选,小希随手指了一串数字。
“好,爷爷就买这个了!”程凯起身去让人帮忙打号。
“喵~”店外传来小猫的叫声,小希开心地说:“有猫猫!”从凳子上滑下去,跑到门口和小猫玩耍起来。
小猫懒洋洋地在角落蜷缩了一会儿,突然就弹起来跑了。
“猫猫,你要去哪里!”小希站起身追过去。
段明昱刚从咖啡厅走出来,手机来电话了,是陆容打的。
“妈,你找我?”段明昱淡声。
电话那边迟疑片刻,才开口问道:“明昱,你现在是不是去找星舟了?”
她现在跟段明昱说话的语气,和四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有那种当家长的权威感和底气,而是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嗯,不过我还没见到他。”段明昱今天下午刚到S城,可是却出乎意料地联系不上段星舟。
于是他先来见了一个老朋友,聊了一会儿,此时正要离开。
“星舟在那边喜欢上一个人。”陆容又补充一句:“是个男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怎么可能?段明昱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荒谬,他不觉得段星舟会爱上别的人。
可是,他早上跟星舟通话时,确实听他提到了一个小孩。
“他亲口说的?”
“是,而且听起来感觉……比从前的那个还要喜欢。”陆容似乎有意无意地强调了这么一句,才继续道:“你既然过去了就帮忙留意一下,然后回来跟我说说,行吗?”
段明昱沉默须臾,沉声道:“我知道了。”
陆容那边突然就不说话了,但是隔着手机段明昱都能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段明昱也没有催,隔了片刻,她才缓声说:“明昱,星舟现在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我也不会反对他。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这样对于我们,对于星舟来说,才是最好的。”
真地是最好的吗?
段明昱听了这话,微微一哂。
挂了电话,他正要继续往前走,旁边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他扭头一看,是个小孩子摔了一跤。
整个人都扑在了地上,一定很疼,不过孩子竟然也没有哭。
段明昱一大步上前,将他扶起来站稳。
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三两岁的小男孩很有礼貌:“谢谢叔叔。”
段明昱在看清他的脸之后有片刻的失神。
孩子长得极好,黑黑软软的头发,清澈的眼睛充满神气,皮肤雪白,嘴巴红润健康,脸蛋有些婴儿肥,下巴却是收了个秀气的尖,又精致又可爱。
当然,他发愣的原因不是孩子有多看,而是恍惚间,他觉得这孩子的眉眼间,居然有些像……
“小朋友,怎么摔跤了?”他语气温柔。
“我要猫猫。”小男孩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指了一个方向:“猫猫掉跑了。”
段明昱顺着他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只跑远的小猫。
他卷起他的裤腿看了看,右腿膝盖上有些许擦伤。
“疼不疼?”
“疼。”小孩也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的伤,不过他又扬了扬下巴说:“不过我不会哭哒!”
他稚气干净的声音让段明昱不由回忆起电话里的那个小孩,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乖。你的家长呢?是谁带你出来的?”
孩子还没说话,突然冲过来一个约莫五十多岁,脸型瘦削,其貌不扬的男人,一把将他拉到怀里上下检查。
“小乖乖啊,你怎么跑出来了!让爷爷看看,有没有摔着。”
段明昱在看到他之后,瞳眸骤然一缩,神色都变了。
虽然瘦了些,皮肤也黑了些,但是他还是认出来了。
这个男人是程诺的父亲,程凯。
据他所知,程凯只有程诺一个继子。
他是这孩子的爷爷,那么,这孩子难道是……
段明昱不敢相信,他蓦地又想起了电话里的那个叫小希的孩子,和最后出现的那道疑似程诺的声音。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大眼睛看向他:“我叫小希。”
小希。
段明昱目光震颤,所以电话里最后的声音真地是程诺。
而这孩子,也确实是他的。
他在怀疑程诺可能跟林珠呆在一个地方之后,就让人着手打查林珠的下落。
他只想确定看是不是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并不打算出现打扰他的生活。
可是怎么没想到,竟然就这样在街道上,如此巧合地遇上了他的孩子。
程凯刚才追出来看到了是这人扶起了小希,心中还感慨一番,今天真正的大明星没看到,居然又遇到一个长得比明星还俊的人。
程凯向他道谢,抱起小希:“跟叔叔再见,我们回家咯。”
小希挥手:“叔叔再见。”
“再见。”段明昱缓缓站起身来。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片刻,他迈着步子,悄然跟了过去。
“段总,你在哪儿?”许今在车里没等到他,给他打电话。
“我临时有点事,等会儿给你发定位。”
“好的。”
程凯带着一个小孩,一路走走停停,他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二十分钟后,他看到程凯牵着小希走进了一家叫“幸福甜品屋”的店铺。
幸福甜品屋……段明昱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字。
原来,当初他当初在星舟的生日那天说的话,已经实现了。
他确实开了这样一家店。
段明昱不近不远地凝望着那边,没有立马靠近,因为他很清楚,程诺不会欢迎他的到来。
“想吃什么啊?龙虾棒好不好?鱼丸?”一个穿着背带裤,扎着丸子头的女孩牵着蹦蹦跳跳的小希从店里面出来,边笑着跟他说话,边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是林珠。
她没有看到他。
“林珠,手机没拿。”这时,甜品店里走出来一个身着浅色外套,修长清瘦的年轻男人,叫住了她。
他闯进视线是这样猝不及防,就如同疾风骤起,瞬间掀起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段明昱定定地望住了他的身影。
林珠转过身来,笑嘻嘻把手机地接过去,然后牵着小希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程诺也折回来,他原本都要进去了,却似乎察觉到什么,倏地顿住了脚步,扭头朝这边望过来。
清亮沉静的瞳眸撞上他望过去的目光,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但是很快地恢复了正常。
段明昱神情柔和,冲着他微微一笑。
五分钟之后,程诺和段明昱隔着一张古朴的茶案,相对而坐。
袅袅茶香中,段明昱深深地望着他:“程诺,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他没想到,程诺会主动提出要来要跟他聊一聊。
“嗯。”段星舟出现后,程诺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今天出现的是段明昱,过不久,再来的人就会是陆容了。他静静地道:“我很好。”
段明昱的视线不曾离开过他的脸:“林珠那天晚上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程诺恍然,原来那通电话是打给了段明昱。
可是她不是早就放下段明昱了吗?为何过后反应奇奇怪怪的呢?
“小希……是你的孩子?”
他都找过来了,肯定是知道了段星舟在这边的一切,程诺自然毫不意外地听到他提起小希,点头:“嗯,我亲生的。”
“能看出来。”段明昱声音轻了些:“跟你长得很像。”
刚才他妈打电话告诉他,说星舟在这边爱上一个男人,他的心里就有疑虑。
他知道,星舟对眼前这人的感情是出奇的偏执和极端。
他就算失忆了,也绝不可能就这样爱上别人。
除非,这个人,就是程诺。
如今知道小希是程诺的孩子,那么他更加确定了,程诺就是他妈口中那个“带着一个孩子”的男人。
失去记忆的星舟却没有忘记对他的感情,时隔四年,再次爱上了他。
难怪星舟来S城之后,能明显察觉到他开心了不少。也只有遇上程诺,他才会像这样打开心怀。
只是,原本程诺就对他妈当初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四年前他决绝地离开段家,如今他还有了自己的孩子。
跟星舟之间的可能变得更加微乎其微。
他还没有提段星舟的事,程诺主动开口了:“星舟在这边的事,你应该都了解了?”
“我也是才知道。”
“段明昱。”程诺手指握紧了些,对他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星舟不要再来找我。”
段明昱闻言苦笑:“你太为难我了,就算他失忆了,固执起来根本没人能拦得住。”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他。”程诺气息微颤了颤,才接着道:“四年前我已经选择了离开,现在的生活好不容易安稳下来,难道又要我再次带着家人和孩子逃走吗?就算我逃走了,再被他找到我该如何?我要跟他这样反复折腾一辈子吗?”
他的语气并没有太激动,可是段明昱能感受到他内心充满了无力和悲哀。
程诺身体迫切地微微前倾,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底:“你是他的大哥,他敬重你,你说的话他多少会听进去。趁着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你把他带回家吧,就像这四年一样,我跟他各自过自己的生活,以后都不要再见面。”
段明昱跟他对视几秒,并未回应他的话,而且低声问:“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小希几岁了?”
程诺嘴角僵了僵,坐直了身体,也同时收回了看他的视线。
“三岁半。”
段明昱怔忪。
所以,如果这个孩子没有早产,那么小希是在他离开段家前就有了。
如果是早产,那么按照这个年龄来算,那也是一分开就怀上了。
可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不太对劲。
程诺对星舟的爱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可能就这样突然有个孩子。
他猛地抬眸,紧紧地追问:“孩子的事,是不是跟我妈有关?”他以为是自己当年遗漏了什么。
“没有。”程诺听他提到陆容,冷下脸,又一字一顿地补充:“小希的存在,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他完完全全地否认了。
段明昱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可是千丝万缕地他一时间根本理不清楚。
“你不用再问,也不用再查,查不到的。孩子来得有些意外,但的的确确就是我的。”程诺就是有意要他往别的方向误会,也把话说得不留余地:“有了小希,就算没有当年的事,我也不会再回到星舟身边,我跟他之间,早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段明昱望着他,无声地轻叹。
程诺的反应,跟他预料的一样。
矛盾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慢慢减轻,反而是因为这个孩子,事情变得愈发棘手和不可控了。
段明昱在他们两人之间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星舟不记得那些过往,以他的性子,他是不会放过程诺的。
如果被他记起,那就更不会放过了。
可程诺如今的处境注定了永远不会再接纳他。
这样比四年前还要无望的纠缠和执着,只会徒增两人的痛苦罢了。
“程诺,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什么。”段明昱气息微沉,终于道:“不过,如果你以后有需要,能帮的我会尽量帮你。”
程诺刚才说那些,当然并未指望他真地能轻轻松松地把段星舟给带走。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段明昱此次前来的意图,看他会不会插手帮星舟。
现在他突然给了这个许诺,程诺自然不会去拒绝。
或许,以后当真会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段明昱忽然问:“程诺,星舟他今天有没有来找你?”
“没有。”
没来找程诺,手机也一直联系不上。
段明昱想起早上他打来的那通电话,心中不由感到怪异,他究竟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