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时刻, 会有很多情绪。
但是裴奚之长这么大第一次心情如此复杂，还夹杂着一丝慌乱和窘迫，慌乱是没由来的, 找不到根源。
只是顾安的呼吸落过来的时候。
就像唤醒梅花绽放的那一道风，忽然就吹散了所有的香气。
一阵慌乱带来的面红耳赤，完完全全的生理反应。
她自己马上意识到以后就感觉到几分窘迫了。
草。
被这个人给撩到一下。
虽然就只有一瞬间, 但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和反应是不可置否的，她往后退了两步，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
只咬了一点。
她保持着自己脸上正常的神情，这会儿只能感叹还好是晚上, 看不清，还能很快调整回来。
不能被顾安给发现了，不然按照他那个得寸进尺死不要脸的样子，肯定是嘚瑟死了, 这不是给他机会吗！
控制好距离以后, 裴奚之冷哼了一声：“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啊。”顾安应了一声, 似乎也是在思考。
这个时候一般来说，都是狡辩, 毕竟谁心里有鬼谁就会那样认为。
结果随后，顾安侧了一下头, 说：“你可以认为我就是故意的。”
裴奚之：……
可以认为，他就是故意的？
这个说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回答啊！
“你觉得是就是, 你觉得不是就不是。”顾安补充说明了一下，“你怎么觉得就怎么样。”
裴奚之感觉自己一股气堵住，没忍住。
——“我觉得你是个傻逼。”
-
果然。
裴奚之发现直接骂顾安是最爽的。
最简单最直接的骂顾安，可以说是最极致的享受了。
在家里人的目光注视下, 裴奚之度过了十分勉强的两个小时，最后看到时间不早了，准备离开。
还是纪从容下来叫的他们。
“奚之，顾安，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纪从容十分满意，脸上简直就是写满了欣慰和开心。
完全不需要他们大人操心，两人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很不错，就这样就很好。
但是纪从容不知道的是，裴奚之觉得自己干脆直接在风中风化算了，虽然今天不算很冷，但是站在外面吹风还是挺难受的。
唯一稍微好点的是。
她跟顾安“聊天”还有来有回的，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相对无言和尴尬，虽然大多数时候说到最后她都想骂顾安两句，但至少还是聊下去了。
终于可以走的时候，裴奚之上楼去跟老爷子道了个别。
她很少见到老爷子夸人，但是他对顾安也是真的很满意，裴奚之站在一边看着他，听他说。
“顾二这孩子真的不错，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有点纨绔公子哥的样子，但做事情是让我很放心的，为人处世的风格我也喜欢。”
裴奚之听着，小声问了句：“爷爷，你觉得他是什么为人处世的风格啊？”
裴老爷子顿了顿，忽然给了一个奇怪的词汇：“表里不一。”
裴奚之：？？？
爷爷，这可是个贬义词！
“我知道是贬义。”老爷子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在我这儿是褒义。”
“……。”
“做我们这行的，很多时候都要带着面具去面对外面的人，他本人表露出来的，和实际上的为人其实差挺多的。”
裴奚之沉默了会儿。
“所以啊，奚之，有时候你也不要困于表面。”老爷子说，“好了，不早了，早点回去，到家了给我们打电话。”
“好。”裴奚之乖乖应着。
随后，她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门轻轻关上的时候，裴奚之还在回味老爷子刚才说的那句话。
不能困于表面。
是她困于表面了吗？觉得顾安还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中那个轻浮又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哥。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裴奚之的人，有时候不是她自己，有时候其实是老爷子，老爷子能一个人把整个裴家撑起来，可以把裴氏发展到这一步。
到现在，裴家依旧是安城第一名门。
他见过很多人情世故，是真的让裴奚之会感叹，有些事情，是真的上了年纪才能看透的。
她下楼去开车。
裴奚之甚至感觉，老爷子可能都看出来她是在大家面前装的了，就算别人看不出来，老爷子肯定是看得出来的。
她以前信誓旦旦还很骄傲地跟郝夏说，她不是为了加强偏见，是为了破除偏见。
只能说自己身在局中的时候，很难意识到自己也是这样。
被老爷子这么一句话提起来，裴奚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其实也是一直带着某种有色眼镜在看着顾安。
算了，暂时先这样吧。
目前她没办法理清楚这些东西。
裴奚之刚准备启动车，脚都快踩在油门上了，忽然被人敲响了车窗。
她放下车窗。
顾安站在外面，弯着腰跟她说：“顺路？”
“不顺。”裴奚之回答。
沉默半秒，顾安忽然一笑：“我们住一个小区，同一栋楼。”
裴奚之：……
“所以？”她挑了下眉，“你强调这个干什么？”
顾安倒是自然：“我想搭个车。”
“？”
“晚上没开车，跟爸妈一起来的。”顾安说，“既然我们顺路，就一起吧。”
裴奚之：……
别人都是男生顺路送了，不顺路也得送，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成了，她顺路得搭顾安回去？？
裴奚之刚想拒绝。
爸妈过来了。
她余光扫到的一瞬间，马上换上的虚伪笑容。
“好呢，那你上车，坐副驾吗？”裴奚之笑着说，“正好，我有点事还要在路上跟你说呢。”
这通发言十分虚伪。
只有顾安会心安理得接受这份虚伪，他嗯了一声，随后开车门，直接钻了进来，系上安全带，一套动作倒是挺流畅的。
“那我们先走啦。”裴奚之往那边探了一下，“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
“到家给妈妈发个消息啊。”纪从容叮嘱道，“路上小心。”
“嗯。”裴奚之一边回答，一边顺手把车窗关了上去，刚刚关上，她咬牙切齿，“你把我当免费司机是吧？”
“要给钱也可以。”顾安说。
“……”
“反正——”他尾音勾了勾，“你不最喜欢让我给钱了吗。”
“……”
裴奚之懒得跟他废话，一脚油门踩下去，跟开赛车似的，突然起步的推背感把人往后压了一下。
车内的空间比较小，两人独处的感觉更为明显。
裴奚之专注开车，也没怎么跟顾安搭话，他也是自己在旁边回复信息，大概是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快到家，驶入熟悉的街道。
顾安忽然开口，“对了，最近你们选角进度怎么样，需要我们这边帮忙吗？”
“帮忙？”裴奚之皱了下眉。
这个话术，在她们这儿其实有时候是黑话，如果是出品方说“帮忙”，有些是时候意思是，他们那边有人选要直接进组。
导演大部分时候其实没有太多话语权。
特别是在选角这件事情上，出品方说要用哪个人的话，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听着。
说到底还是出钱的是老大。
裴奚之下意识地以为他是这个意思，问：“你打算塞谁进组？”
如果太不能接受，她甚至有点想违约解除合作，这件事虽然是行业内大家默认的，但是在裴奚之这里是很不能接受的雷区。
她的作品她一定是要跟自己的团队，跟编剧一起选角。
裴奚之这么一问，反而把顾安搞得愣了会儿，他嘁了一声，笑道：“我只是非常单纯地问问，因为你们选角一直定不下来。”
裴奚之：……
“怎么，你们盛安那边很急？”裴奚之说，“虽然这部电影制作周期会快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急吧。”
“我们不急。”顾安回答，“盛安的项目和工作量那么多，我也没必要急这一个电影项目。”
“那你……”裴奚之继续。
她还没说完，话被顾安给打断了。
“问问你近况，毕竟这部电影你也很想认真做好，卡在选角的话，有需要可以直接提。”他说。
裴奚之沉默了下。
他们最近确实在这个地方有点卡住了进度，没选到合适的人…
估计只能放出去消息，公开试镜来看看。
这样比较麻烦，而且会有点造势。
毕竟，她现在在电影圈也算是个有点名头的新人导演，一部爆火这种事情会让她有点容易招人恨，很多人会觉得她只有一部作品，没有更多的东西来支撑她的名气。
裴奚之知道，现在外面不服气的人多的是了。
她做什么都会被人关注，新电影也是，每一步都被人步步紧盯，除了粉丝，还有一部分是希望她出现漏洞的人。
所以本来想尽可能低调，这次的合作都没宣传出去。
裴奚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她皱了皱眉，心里怪不舒服的。
名利一定是把双刃剑，这是每个人都无法去避免的事情。
也是挺突然的，顾安在她身侧缓缓开口：“你生我气这事儿，我没什么意见，我之前也想过，当年的误会我真的只是言语伤害到了你吗？”
裴奚之顿了顿。
“道过谦，你也没说接受。”顾安说，“这么久了还是天天怼我。”
“干嘛，我小气不行？”裴奚之翻了个白眼。
顾安往后靠了下，声音轻轻的：“不是。”
裴奚之：？
她自己都承认了，还能帮她否认？
“我自己找到了原因。”顾安轻叹了声，“其实并不是因为你的个人情绪，更多的大概是——”
他默了半拍。
“本质上其实是，对一部你心血作品的不尊重，让那部电影差点陷入困境。”
还好有远山。
如果不是远山的话，现在《潮起》不知道还在哪里。
就像裴奚之自己说的，如果是一个运气不好的人，她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怎么办，如果没有遇到远山怎么办。
是不是就葬送了？
他对不起的不是裴奚之，而是这部电影，这个作品。
顾安继续说，“所以现在你们做的新电影，我也没打算赚这个钱，虽然我的确是有部分私心，想亲力亲为就可以多跟你见点面。”
裴奚之：……！
这个虽然可以不用说！不用强调！
“但是更多的是想把这部电影做好，所以我推了一些别的工作来盯这个项目。”
晚上没解释完的事情，顾安一下子给她全部解释完了。
“我能猜到你的顾虑是什么，不过有些事情不用你担心，我们盛安自然会处理。”
盛安做事情的确没得说。
那个以前闹腾的蒋长杰现在也毫无音讯，被盛安处理得干干净净。
裴奚之听到他轻声笑，语气依旧吊儿郎当，但听着还怪认真的。
顾安说——
“这次，我一定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