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楼被带走后, 阮沅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他和爸爸妈妈说了沈楼的话,说沈楼答应了他,沈楼十天内一定会回来, 他相信沈楼会回来的。

  阮沅可以对此深信不疑,但大人们却都知道,沈楼是回不来了。

  陷入到那样复杂的家庭中, 加上沈明危的绝对权威,沈楼又还是个孩子,沈楼哪里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不都是被大人们牵着鼻子吗?

  沈楼和阮沅说十天会回来,只是找个借口在安慰阮沅。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直没有沈楼要回来的消息。

  日历上的倒计时被划得只剩下了两天。

  阮沅窝在阳台飘窗上,目光呆愣愣地看着远方。

  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他似乎渐渐走出了童年时的魔法世界观。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 遇上了生离死别, 谁都无法阻拦。

  相比三年前阮沅被父母告知沈楼不是大黑, 他不能再骚扰沈楼,阮沅当时表现得歇斯底里, 不可置信。

  阮沅这次在面对沈楼和椰子狗的离去时,他则变得更沉稳了些。他每天按时上下学,好好写作业,很乖很乖地吃饭, 只是他没以前那么爱叽叽喳喳了。

  沈楼离开安城后,阮沅没有了同桌, 一个人坐着两个人的位置。

  没有人会再给阮沅投喂好吃的糖果和零食, 下课后阮沅也不能再挂在其他人身上玩。去上学的路上, 阮沅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谢道玉去接他放学时, 一下少了椰子狗,又少了沈楼,一老一小也总是沉默着,两人牵着手慢慢融进夕阳里。

  阮沅半个月没去舞团了,他的舞鞋和练功服放在阳台,上面积起薄薄一层灰。

  白心是个仪式感很强的人,自阮沅学跳舞以来,穿废、或者穿不上的舞鞋,白心都会仔细收起来,放在阳台的储物柜里,当做收藏纪念。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别有一番怀念滋味。

  从阮沅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家里不知不觉也攒下了十来双大小不一的舞鞋。

  阮沅喜欢跳舞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阮沅自己也不知道。

  他记得他当初答应学跳舞时,是因为沈楼夸他跳舞好看,沈楼的随口一夸,不知不觉竟让他坚持了三四年。阮沅从儿童舞蹈苗苗班,一路跳到了现在的青少年班,熬走了不少同期同学。舞蹈班上还在坚持跳舞的男生,就只剩下了阮沅一人。

  阮沅不想去舞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以前每次他下舞蹈课,沈楼都会去接他,会帮他整理好乱糟糟的书包,听他喋喋不休地讲一路的话。

  沈楼不太爱回话,有时候阮沅以为沈楼是跑神了,是在敷衍他。

  阮沅停下脚,气呼呼地叉着腰,凶巴巴的,“沈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楼平静地复述出阮沅生气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喔。”阮沅顿时喜笑颜开,他得意地扭扭身子,哼哼两声,然后像个小猴子一样地跳到沈楼后背,双手搂住沈楼的脖子,“我今天好累哦,你背我回家,好不好?”

  沈楼任凭阮沅骑在他背上,他背着阮沅慢慢往前走。

  白心在两人身后嗔道,“沅沅,你又在欺负你哥了?你这样压着他,你会把他压坏的,你还让不让你哥长个子了?”

  阮家这几年没少照顾沈楼,说句沈楼是阮家的编外儿子,一点也不过分。几年相处下来,白心把沈楼当成了自家小孩,沈楼比阮沅大了快两岁,白心之前觉得叫沈楼小楼太生分。她慢慢改了口,叫沈楼是阮沅的哥哥。

  听到妈妈这么说,阮沅回头冲她吐吐舌头,他悄悄放下盘在沈楼腰间的腿,改为把腿撑在地上,以此减少沈楼沈楼肩膀处的受力程度。但他仍未从沈楼背上跳下来,他非要沈楼拖着他往前走。

  回家的路上,阮沅凑近闻闻沈楼身上的味道。

  这是阮沅从小养成的习惯,他没事儿就喜欢嗅嗅沈楼身上的味道。

  今天沈楼身上的味道很淡,一些阳光的味道,混合着舒肤佳经典款的香皂味,像是春雨过后,阳光普照的竹林。阮沅埋头深嗅一口,凑在沈楼耳边问道,“沈楼,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背了很多的英语单词呀?”

  这话说得不假,沈楼侧眸看他,想知道为什么。

  阮沅脸上荡起小酒窝,那个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了,但他就是不开口告诉沈楼是为什么,一副非要沈楼求他,他才勉强肯说的表情。

  沈楼转过眼去,他在心里默数321,故意不搭理阮沅。

  果然不出所料,3秒不到,阮沅就憋不住了,他气势汹汹地戳戳沈楼后背,“你快点问我,快点快点!”

  他都要憋不住答案了,沈楼居然还不来问他。

  沈楼心底发出一声浅笑,他依了阮沅的意,问阮沅是怎么发现的。

  阮沅解释,因为沈楼背英语单词时,会去阳台背书,身上多少就会有更明显的阳光味道。而且,背英语单词,不太会脏手,学习结束后,不需要用洗手液洗很多遍手,所以沈楼身上会保留舒肤佳香皂的味道。但写数学题就不一样了,要有大量的演算过程,写完以后,手难免会沾上笔墨,手会很脏。这个时候,沈楼就会用洗手液洗很多遍手,谢奶奶家的洗手液是薄荷味的,沈楼身上就会有更明显的薄荷香。

  整个推理逻辑严丝合缝,不太像是以阮沅的智商能推理出来的事。

  沈楼闻闻自己手上的味道,薄荷味的洗手液味道很淡,他回头看一眼阮沅。

  阮沅一脸的得意求夸的表情,沈楼从兜里摸出一个可乐糖,塞进阮沅嘴里。

  沈楼没想到阮沅的观察会这么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

  现在,面对阮沅的性格转变,阮家父母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们曾经有多么希望阮沅快点长大懂事,现在就有多么希望阮沅不要长大。

  就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多好。

  可阮沅总得接受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人这一辈子控制不住的事儿太多了。

  阮沅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本该在幼儿园大班就明白的道理,因为有沈楼的出现,所以他硬是晚了好几年,才开始触摸到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

  谢道玉推测阮沅的心理也许出了问题,也许需要专业机构的介入,刚好她有个学生经营着本市最大的心理辅导机构,权威又专业,谢道玉想带阮沅去看看。

  对此白心和阮恒当然没什么意见,决定本周末就带阮沅去看医生。

  距离沈楼答应阮沅回来的日子,还有一天。晚上睡觉前,阮沅将倒计时又往后划掉一天,倒计时上只剩下一个大大的零。阮沅盯着倒计时看了几秒后,他放下笔,关掉灯,躺上床。

  以前阮沅都是和沈楼一起睡的,单人儿童床上,不仅要睡两个小朋友,还要放一个沈楼的狗窝,拥挤得不像话。而那个太阳花狗窝,阮沅说是给沈楼睡的,但那个狗窝实在是太软和了,平时都被阮沅给霸占了,沈楼压根没睡过。以前阮沅年龄小,可以整个人窝在太阳花狗窝里。现在阮沅年龄大了,加上学跳舞后,他长高了不少,狗窝睡不进去了,他便把狗窝当枕头,每天枕着狗窝睡觉。

  曾经拥挤的床榻,现在变得空荡荡,阮沅枕在太阳花的狗窝枕头上。

  白心敲开房门,“沅沅,你睡了吗?”

  阮沅低低地嗯了声。

  白心,“舞团老师刚打电话过来,说下周有一个面向全市的舞蹈表演,老师想让你去参加,你要不要参加呢?”

  “不了,妈妈。”

  白心叹了口气,决定尽早带阮沅去看心理医生。

  “好,不想去就不去,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如果你想和爸爸妈妈,还有奶奶聊天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阮沅翻了个身,“好哦。”

  “晚安,妈妈。”

  等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后,阮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沈楼明天会不会如约回来。

  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佛,但他还是私心乞求这个世界有神仙婆婆,他暗暗发誓,说他愿意一辈子不吃零食不吃好吃的,换沈楼明天如约回家。

  -

  距离沈楼答应阮沅回来的日子,还剩下0天。

  阮家和谢家商量好,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带阮沅去看心理医生。

  阮恒和白心起了个大早,收拾着出门的东西。谢道玉提醒他俩,要带上身份证,还有能让阮沅有安全感的东西,以及阮沅最近的一些日记、随手画的作品、或者学习手册,好的心理咨询师会根据这些东西来判断出孩子最真实的心理状态。

  早上七点多,就在阮家夫妻忙得两脚朝天时,家门口的门铃被人按响。

  白心蹙眉,“这么一大早的是谁啊?”

  阮恒推测,“难不成是师母?”

  白心耸肩说了声可能是,随后她去开门。

  谁知道站在外面的竟然会是苏秘书和沈楼。

  白心一怔,沈楼怎么...怎么还真回来了?

  沈楼上次被沈明危带走时,沈明危嫌麻烦,他没有处理沈楼在安城租的房子,也没有辞退保姆。他把这事儿交代给苏秘书,让苏秘书抽空再去办。

  苏秘书最近很忙,他把这事儿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还没处理。也幸亏苏秘书没来得及处理房子和保姆,现在赶上沈楼被沈家打包赶回安城,刚好沈楼还有地儿住,有人照顾。

  苏秘书和沈楼下了飞机后,他本来是想把沈楼送到楼下的房子里,但谁知道沈楼不着急回家,反而一脑袋扎进了阮家。

  苏秘书抱歉地和白心说道,“小楼一下飞机就要来您家,真是打扰您了。”

  白心怔愣地看着在一旁换鞋的沈楼,“不打扰,不打扰。”

  都是自家孩子,怎么会打扰呢。

  阮恒走上来,他微微揽住妻子的肩膀,想给予妻子些能量,“方便问下你们是几点的飞机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苏秘书说是凌晨三点的红眼飞机,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白心和阮恒两人对视一下,皆是一怔,他们不知道沈楼是怎么离开的沈家,又是如何赶上的凌晨航班,一下飞机不睡觉也要来找阮沅。

  沈楼已经换好了鞋子,他在阮家有自己的拖鞋,和鞋柜位置,他把他的鞋子放进鞋柜里。

  他看了眼阮恒,又看看阮沅紧闭的房间门,意思是他想进去。

  阮恒给了他一个可以的眼神,沈楼推门进到了阮沅房间。

  外头,阮恒和白心,又同苏秘书客气寒暄了几句。

  等苏秘书离开后,白心提着包问阮恒,“我们等下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吗?”

  阮恒坐在沙发上,略一思索,“我先给师母发个消息吧。”

  没一会儿,谢道玉就赶到了阮家,在听到沈楼坐着红眼航班如约赶了回来后。老太太挑了挑眉,晃到阳台上,背着手,站着看风景去了。

  三个大人坐在客厅里,各忙各的,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

  快到八点多的时候,阮沅房间突然传出了声兴奋的尖叫声,“大黑,你真的回来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眸中带笑。

  房间里,阮沅把沈楼按倒在床上,围着他的脖间不断嗅闻。

  “大黑,你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你?”

  “藏獒叔叔有没有对你凶巴巴?”

  “你有没有想我?”

  “这几天你过得好不好?”

  “反正我过得很不好很不好。”

  “我感觉我的天空再也不会出现太阳了。”

  “呜呜,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

  十天未见,此刻沈楼身上充斥着阮沅闻不懂的味道,不是往日的舒肤佳香皂和薄荷味的洗手液味道,而是混杂着檀香味,刺鼻的女士香水味,拥杂的人味,早餐店的油腻味,风尘仆仆的灰尘味,还有汽车尾气的味道。

  人类本能得就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强烈恐惧。

  包括味道也是一样,阮沅扬起一张小脸,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难过,“大黑,你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真的很担心你。”

  阮沅眼角一压,眼见就要哭鼻子。

  沈楼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摸出他在机场买的进口糖,往阮沅嘴里一塞。

  平时阮沅一颗糖就能哄得差不多了,可今天阮沅吃着糖却哭得更大声了。

  沈楼:?

  阮沅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说昨晚他睡觉前,和神仙做了交易,用一辈子不吃零食,换沈楼如约回家。阮沅啪嗒把糖吐在手心上,他不吃糖了,他害怕他一吃糖,神仙婆婆就会把沈楼带走。进口水果糖的香味飘进鼻腔里,阮沅只能眼巴巴地对着糖发馋,不断咽口水。想吃,但却不能吃。

  沈楼的出现,又一次把阮沅拉回了他那个梦幻的童话世界观里。

  在他这个世界观里,没有生离死别,讲究善恶有报,有神仙婆婆,只有对着神仙婆婆虔诚许愿,就一定会心想事成。

  沈楼不知道该怎么接上阮沅的脑回路,他思索了会儿后,闭上眼,嘴巴无声嘟囔了些什么。

  没一会儿,沈楼睁开眼,“我和神仙...神仙婆婆请假了,她允许你今天吃糖。”

  听到这话,阮沅眼睛倏地就亮了,“真的吗!”

  沈楼点点头。

  阮沅这才没有心理负担地将糖丢进嘴里,大口嚼嚼。

  在确定沈楼不会再离开后,阮沅又恢复成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儿。

  他像个人形挂件一样地挂在沈楼身后,等沈楼推开房间门后,阮沅看见爸爸妈妈奶奶三人坐在一起,正一齐紧张地看着他。

  阮沅无辜歪头,“爸爸妈妈奶奶,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对了,妈妈,你昨天说的舞蹈汇演,还有没有名额呀?我还能不能参加了?”

  三个大人对视一眼,谢道玉笑骂阮沅一句没心肝的,她们哄了阮沅这么久,其效果都比不上沈楼的一次出现。

  白心笑着去帮阮沅联系舞团。

  阮恒取下沈楼的书包,拉着沈楼坐下来。阮沅靠着沈楼坐在一旁,他的下巴抵在沈楼的肩上,嘴巴里嚼着沈楼给他买的糖。

  沈楼打开书包,取出给大家带的礼物。

  谢奶奶的补钙片,阮恒的皮带,还有白心的耳钉。

  谢奶奶拿着补钙片,半天没说话。

  倒是白心一下就红了眼,“哎呀,小楼你回家就回家,还买这些做什么?”

  “你这么小,哪里来的钱买这些东西的?”

  “小楼,你最近这几天到底过得好不好?”

  沈楼摇头,好的不好的,这都已经过去了。

  阮恒没白心那么感性,他收了沈楼的礼物,用男人和男人交流的方式,他拍了拍沈楼的肩膀。

  一番折腾完,白心想着沈楼做红眼航班,肯定没休息好。

  她让沈楼先去洗漱睡觉。阮沅不困,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看着沈楼睡觉,时不时戳戳沈楼的脸和鼻子。他凑上去闻闻沈楼身上的味道,确保沈楼身上现在的味道,要是他熟悉的味道。

  一觉睡到下午,沈楼起来洗了个脸,照例拿着练习册,要去谢道玉家上课。

  阮沅像个小尾巴一样地跟在沈楼身后。

  谢道玉一手夺走沈楼手里的书,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今天不上课,带你俩出去吃饭去。”

  “芜湖!”阮沅兴奋,出去下馆子咯,吃好的咯!

  好像自打沈楼回来以后,所有事情的走向,都在向着让阮沅更加开心的方向走去。

  -

  白心帮阮沅联系到了舞团的舞蹈表演,对方正缺一个小男生的演员。之前舞团定下的演员人选就是阮沅,只是阮沅状态不好,不能来参加。现在听到阮沅要加入,他们自然没有二话,热烈欢迎阮沅的加入。

  这个舞蹈讲的是个将军和农家女的故事,将军自小勤奋,闻鸡起舞,在其他小孩嬉戏玩耍时,男主一直勤于练习武艺。成年后,男主征战四方,功成名就后遇见农家女,随后两人展开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阮沅扮演的便是男主小时候,主要是为了展现男主的勤奋好学。在两个半小时的舞台剧里,阮沅出场的部分,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分钟。阮沅要穿着形似铠甲的衣服,挥舞着塑料长杆,完成劈叉下腰,翻滚起跳等一些列舞蹈动作,中间还有一段和猛虎奋力厮杀的舞蹈戏份。

  角色帅是真的帅,那个小男生心里没个英雄情结?

  阮沅和喜欢这个角色。

  但这个角色需要的舞蹈功底也是真的高。

  这段时间,阮沅一放学泡在舞团里,跟着老师学习。

  这里的学习强度很高,阮沅像个面团子一样,被老师揉来捏去地摆弄着,好几次都疼得阮沅一边冒汗,一边掉眼泪。有几次白心都看不下去了,想带他回家,不玩了,她家孩子又不指望这个吃饭。

  沈楼和谢道玉来接阮沅放学时,沈楼帮阮沅擦眼泪,“要不要回家?”

  阮沅蹲在墙角,一看到沈楼来了,就更委屈了,他窝在沈楼肩上呜呜咽咽好一会儿,突然张口说,“大黑,你快点和神仙婆婆说一说。”

  沈楼:?

  阮沅下唇颤抖着,像是只流心糯米糍,委屈得不要不要的,“你快点帮我和神仙婆婆请个零食假,我得吃一个糖补一补,我真的忍不住了,我不可以没有糖吃。”

  半推半就下,沈楼只能继续装神婆,他闭眼做了会儿法后,喂给阮沅两颗糖,“神仙婆婆说你今天很厉害,所以可以给你吃两个糖。”

  “真的吗?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趁着阮沅委屈巴巴吃糖的工夫,沈楼帮他把舞鞋鞋带系好,防止待会摔倒。

  两颗糖吃完,阮沅情绪缓过来后,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后的浮尘,继续去跟老师跳舞,他转头对沈楼道,“沈楼,你在外面再等等我,好不好?我想再跳一会儿。”

  沈楼退到舞室外面,和谢道玉一起等阮沅下课。

  谢道玉是个鸡娃高手,她也不让沈楼闲着,扔出她随身带着的便携单词本,让沈楼再往后背两页,等下检查。

  久而久之,安城舞团人人都知道,阮沅和沈楼这俩小孩关系好,而且还好得不像话。

  -

  舞团表演定在两个月后,地点在安城最大的剧院里。

  表演的宣传海报定下来了,海报右角上印着阮沅的照片。照片里,阮沅戴着假发,头发高高束起,他系着红色头巾,穿着小盔甲,举着棍子,表情坚毅,看着飒得不得了,丝毫不见往日娇气奶团子的模样。

  白心特意多买了些票,邀请阮沅的同学来看阮沅的演出,给阮沅捧场。

  因为来的小朋友太多,大家只能坐在后面的普通观众席上。

  沈楼和阮恒谢道玉一起坐在第一排的VIP席上。

  距离表演开始还差半个小时,阮沅突然紧张起来,他没上过这么大的舞台。他不想打扰其他哥哥姐姐们化妆,也不好意思和别人说他紧张,他走到舞台边上,躲在幕布后面,悄悄递给第一排座位上的沈楼一个眼神。

  沈楼绕到后台去找阮沅。

  两人找了个没什么人的置物室,偷偷溜了进去。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沈楼的羽绒服放在之前的座位上。他这会儿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阮沅穿着小将军的舞台戏服,头发在脑袋束起来,手上拿着根道具棍子。

  好在舞台后台有集中供暖,两个小朋友不至于太冷。

  沈楼把阮沅的道具棍子放在一旁,阮沅托腮坐在一个集装箱上,脚踩在另一个集装箱上。阮沅低着眉顺着眼,他哪有小将军的威风样儿,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沈楼,怎么办,我好紧张,心跳跳得好快好快哦。”

  沈楼站在他身前,一低头就可以阮沅的发旋,“那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阮沅嘟嘟囔囔,他抬头看向沈楼,小将军这会儿不开心了,“我可以现在临阵脱逃,偷偷跑掉吗?不然我感觉我待会一定会被吓死。”

  置物室的房间门上贴着一张安全逃生图,里面详细画着剧院的布局结构,仔细标出了后台逃生门的位置。沈楼走过去,一目十行地扫完整张表,他在心里大致规划出一个逃跑路线,这一路比较隐蔽,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沈楼转头看向阮沅,“你现在想跑吗?想的话,我带你走。”

  “真的吗?”阮沅从集装箱上跳下来,一把蹦到沈楼背上,双手交叉环绕在沈楼的脖子前,他看着面前的逃生图,“我们等会儿就根据图这个跑吗?”

  阮沅盯着图看几秒,尝试闭上眼,回忆刚看到的逃生图画面,可惜一无所获,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都记不住。阮沅噘嘴,“可是我记不住耶,我们会不会跑到一半,就被人给抓回来了。”

  “那样也太糗了吧。”

  “很丢脸!”

  小将军畏罪潜逃,然后被人发现,拎着脖子,抓回舞台,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你不用记这个图。”沈楼侧眼看着阮沅,眼皮微微向下压着,说话语调没什么起伏,“这个图我记住了。如果你想走,我现在就带你走,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阮沅刚刚是真的很想跑,可真等沈楼给出意见,要带他逃跑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想跑了。

  阮沅支支吾吾地从沈楼身上跳下来,他重新坐回集装箱上,拖着脑袋,皱眉念叨着,“可是我真的很紧张嘛。”

  沈楼走到他面前,揉揉他的脑袋。阮沅顺手搂住沈楼的腰,把头抵在沈楼的肚子上,像个鸵鸟一样,寻求短暂的逃避,“大黑,怎么办嘛?我不想上去,我害怕会跳错丢人。”

  沈楼闭眼冥思一会儿,然后他从兜里摸摸,取出一颗糖,投喂给阮沅,“神仙婆婆说奖励你一颗糖,她告诉我,你肯定没有问题。”

  阮沅瞬间抬头,一颗水果糖在口腔里滚来滚去,“真的吗!神仙婆婆真的说我没问题吗?”

  沈楼点点头。

  得到了玄学法力的加持,阮沅这会儿心态好了些,他摇头晃脑地咀嚼着水果糖,红色的发带在脑袋边上一晃一晃的。

  沈楼说,“我会在台下看着你,我就在第一排。”

  阮沅之前来剧院彩排过,站在舞台上,看底下的人都是黑黢黢一片,根本分不清谁是谁。阮沅从沈楼身上爬起来,他靠在后面的集装箱上,冥思苦想,“我们约定一个手势吧,等下我上台你就比给我看,不然我害怕我找不着你。”

  沈楼听他指挥。

  阮沅眼睛一眨,有了主意,“沈楼,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约定过的下辈子见面的手势吗?”

  沈楼记得。

  当时是幼儿园,阮沅觉得小狗命短,沈楼活不过十岁。

  随意阮沅拉着他,制定了一个手势,约定两人下辈子就凭借这个手势,互相确认身份,两人好继续在一起。

  手势是双手交叉在胸口比心,动作有点傻,动作是阮沅设计的。

  阮沅,“你快点做给我看看。”

  沈楼嫌蠢,不太想做。

  阮沅戳戳他,表情愤恨,更想哭了,不玩了,想蹲去墙角装蘑菇,“你不会忘了吧?”

  后台置物室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暖冬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空中打出一条透明的光带,无数灰尘漂浮在其中,轻轻跳着舞。

  沈楼一板一眼地做出两人两人约定好的动作。

  阮沅这才开心,哼哼着,“好吧,我原谅你了。”

  “待会你记得给我做这个动作哦。”

  两人在后台室里墨迹了一会儿,门口传出负责人找阮沅的声音。

  阮沅从集装箱上跳下来,拿起道具棍子,往出跑,“我在这儿!”

  沈楼跟在他身后走出来,负责人带阮沅去做最后的培训,阮沅和沈楼说了拜拜,沈楼捏捏他的手,和他说加油。

  小将军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点都不威武,看着傻乎乎的,“我会的!”

  “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喔。”

  “你要是忘了,我会很生气的!”

  沈楼回到前排座位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表演就开始了,一些前提情要过后,阮沅扮演的小将军闪亮登场。

  舞台的背景光变成暗红色,阮沅穿着一身亮晶晶的铠甲登场。舞台上,阮沅抿着唇,表情坚毅勇猛,劈叉下腰,翻转打滚,高高跳起再稳稳落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高高束起的长发带着一种别样的美感。在他身后的背景荧幕上,闪过一年四季的风景变化,以此展现时间的流逝,营造舞台动态感。

  聚光灯追随着阮沅,阮沅灵活地运用着道具,与假扮老虎的演员厮杀着,他不断地旋转跳跃,滚地起身。舞台上传出动感十足的音效,带着台下的地面都在跟着在抖动。这一刻,阮沅就像是舞台上的王者,浑身都闪着金灿灿的光,耀眼得不可一世。

  舞台下,传来一片片的尖叫声和掌声,阮沅的同学朋友们蹦起来喊着阮沅阮沅。

  老师连忙出来制止这些不文明行为,告诉同学们在剧院不能尖叫喧哗。

  学生们的声音很快被压下。

  沈楼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的阮沅,他忽视了阮沅身后荧幕上的背景变化,听不见身后同学们的尖叫起伏。他垂在腿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握起拳,后背绷得紧紧的,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随着阮沅最后一个动作的完美结束,阮沅渐渐退下舞台,把舞台交给下一批青年演员。

  舞台上,阮沅退得有点慢,他好像一直在盯着台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沈楼连忙回神,冲阮沅比出两人约定好的手势。

  也不知道阮沅看没看见,他退场的速度倒是比之前快了点,不过他全程没有冲沈楼比出两人约定好的手势。

  沈楼顿了两秒,他弓着腰起身,往出走。

  阮恒拉住他,小声问,“小楼,你要去哪儿?”

  “洗手间。”沈楼低低说了声,阮恒想陪他一起去,沈楼坚持自己去,阮恒便也没说什么。

  沈楼一路摸到后台,舞团人都认识沈楼,知道沈楼天天来接阮沅放学,两个小朋友关系很好。后台保安大叔没说什么,就放沈楼进去了。

  绕过后台大门,里面有个通往内部的通道,通道很长,设计得弯弯绕绕的。

  现在舞团人都忙着台上的表演,通道里没什么人,沈楼沿着通道慢慢往里走。

  冷不丁的,通道前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且一声还比一声大,像是一串小炮仗在楼道里炸开,噼里啪啦的。

  沈楼不由加快脚步,下一秒在他前面前的转弯处,阮沅从后来钻了出来。

  阮沅用腋下夹着道具棍子,他咧着个笑脸,用空出来的双手,牢牢地在胸口处交叉比着心。一边比心,一边冲沈楼大步跑来。

  沈楼接住他,阮沅顺势蹭在沈楼身上,他还没从舞台上的激动劲儿里喘过来呢,“你...你刚刚看到我了吗?我跳得好...好不好呀?”

  阮沅腋下的棍子打在沈楼的头上,沈楼一手揽着阮沅,另一手抽出阮沅的棍子放在一旁。

  他点点头,“看到了。”

  “跳得很好。”

  之前两人约定好了在舞台上做比心手势,沈楼做了,可阮沅却没有做。

  阮沅脸上红彤彤的,小将军的红发巾耷拉在阮沅的脸边。阮沅依然保持着比心的手势,气喘吁吁,“我..我在上面也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给我做手势了!”

  “可是我当时后悔了,我突然不想做这个动作给你看了。”

  沈楼不懂。

  阮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因为我只想给你一个人比心,但我站在舞台上,就是给所有人比心了。”

  “可我不想给那么多人比心。”

  “还有...还有...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动作,我才不想让别人看见呢。”

  阮沅高高举起自己正在比心的两个爪子,他冲沈楼努努嘴,“但现在我在给你比心哦,我只想把这个动作做给你一个人看,你看没看见?”

  -

  两个小时的舞蹈剧很快表演结束,阮沅作为表演人员,和其他大演员们一起上台向观众们鞠躬致谢。

  台下传来阵阵的掌声,致谢结束过后,观众就可以散席了。

  阮恒一转头,发现沈楼去洗手间了还没回来。他正要去找沈楼时,谢道玉走过来,她拎起沈楼的羽绒服,“走了,去后台。”

  阮恒眯眼思索了下,他哦了声,跟谢道玉、白心一起去后台接两个小朋友回家。

  等几人到达后台一看,果不其然阮沅正和沈楼黏糊在一起。

  妆发老师帮阮沅卸妆卸头发,沈楼坐在一旁安静地等着。阮沅攥着他的手,叭叭地和沈楼分享着舞台上的感悟,他的话很密,怎么说都说不完,谁插嘴都没用。

  表演结束,负责人拿着个红包走进来。阮沅上台表演是不收费的,白心只想让阮沅积累下舞台经验,不要钱。负责人看不过眼,所以专门给阮沅包了个红包,666元,讨个好彩头。

  负责人把红包塞给阮沅,先夸阮沅表现好,再让阮沅以后经常来玩。

  白心瞥了眼红包厚度,目测就是几百块钱,没多少钱,她便让阮沅接了红包。

  谁知道阮沅看也不看红包,转头就把红包塞进了沈楼怀里,让沈楼帮他保管钱。

  这么多年,阮沅的零花钱都是沈楼帮他保管的,他自己身上一分钱都不揣。

  因为阮沅发现,他的钱放在沈楼那里,每次都能多变出来好几倍。

  可能他拿这笔钱,只能买两包糖,但沈楼拿这笔钱,就能买十包糖。

  那肯定是沈楼会魔法呀,阮沅每次兜里有点钱,就全部交给沈楼。

  阮沅的这些行为白心早已见惯不怪了,但其他人却不太懂。

  尤其是扮演将军的大演员,刚刚负责人给他转了5000的感谢红包,他立马全部转给他老婆,让老婆帮忙存着。

  现在看到阮沅这样,男演员不由笑道,“小阮沅,你把钱给沈楼保管,难道他是你老婆吗?你知不知道,只有老婆才是专门给人管钱的。”

  这话就是打趣,没什么恶意。

  周围传来其他人低低的笑声,沈楼抬头看着对面镜子里倒映着的阮沅。

  阮沅歪头想了想,转头问白心和阮恒,“爸爸妈妈,你们谁是老婆,谁是老公?”

  白心说她是老婆,阮恒是老公。

  阮沅明白了。

  在他家里,都是阮恒在干活,白心大多时候都在偷懒享受。

  阮沅不想干活,他也想偷懒享受到处玩,想让沈楼替他干活。

  他看向男演员,认真解释道,“沈楼才不是我老婆,我是他老婆。”

  阮沅思想单纯,他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沈楼早熟,他是知道的,听到阮沅这么说,沈楼眉心一动,他转头看向身侧阮沅,捏着红包的手微微用力。

  四下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阵阵的笑声。

  男演员笑到疯狂咳嗽,几个女演员也笑到不行,嗔怪地看着男演员,“你以后少当着阮沅的面胡说,小阮沅他还是个孩子呢。”

  白心笑着上前打圆场,“没事儿,沅沅和小楼就是玩得好。”

  “没别的事儿。”

  “沅沅喜欢小楼,这是我们全家都知道的事儿。”

  -

  舞蹈表演结束是12月31号。

  晚上白心、阮恒、谢道玉、带着两个小朋友,一起出去吃了顿好的,庆祝阮沅表演顺利结束,也庆祝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吃完饭五人到家后,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白心帮小朋友洗完漱,让两人快点睡觉。

  阮沅和沈楼躺在一张床上,阮沅枕着他的太阳花狗窝。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响声。

  璀璨的烟花点亮整个夜空,照得房间里都是亮亮的。

  阮沅好奇地爬起来,他将窗帘掀开一角,下巴撑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的烟花,“好好看哦。”

  沈楼坐在他身后,也仰头看向窗外的烟花,是真的很好看。

  小区楼下传来无数年轻人的尖叫声,众人雀跃着,拥抱着,接着吻,“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楼。”阮沅转头看向沈楼。

  沈楼点点头,也看向阮沅,“新年快乐。”

  阮沅睫毛动了动,他问沈楼,“大黑,以后每年的新年烟花,我们都会在一起看,对不对?”

  外面的烟花刚好放完,房间里黑了一瞬,沈楼看不见阮沅。

  下一秒,更璀璨更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彩色的烟花光映在阮沅脸上,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沈楼怔了两秒后,点点头,“对的。”

  以后每年的新年烟花。

  我们都会一起看。

  -童年篇结束

  作者有话说:

  啊,童年部分真的结束啦。

  下章就开始高中部分啦。

  本章来的有点晚了,给大家道歉,前50个留评论发红包。

  对了,之前搞了个抽奖,有个朋友抽到了旺仔牛奶,但一直没有后台登记地址,来提醒一下,如果收到中奖站短,一定要及时登记信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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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感谢各位老爷们的抬爱与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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