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沈楼突如其来的请求, 房间里的大人全都愣住了。

  沈楼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知道什么?

  昨天就因为乔伟飞讥讽沈楼是狗,沈楼便同乔伟飞大打出手。今天沈楼要是知道了,阮沅平时就把他当小狗在养, 沈楼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阮沅呢。

  园长示意老师将沈楼送回班上去。

  沈楼不动声色地避开老师的接触,他将视线落在屋内最有决策权的阮恒身上,安静地看着阮恒。

  阮恒拦住园长, “先让小同学进来吧。”

  “无论怎么说,我们家都是欠小同学一个道歉的。”

  既然家长都这么说了,园长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推门让沈楼进来了。

  就算沈楼平时再怎么小大人,和同龄人站在一起,有些成熟反差感。

  但在一群大人面前,才到大人腰处高的沈楼,看着就要稚嫩很多了。

  白心蹲在沈楼面前, “沈楼, 阿姨先替沅沅给你道声歉。”

  刚刚沈楼没来之前, 几个大人开会时,园长也说了昨晚沈楼将乔伟飞按在玻璃上揍的事儿。

  沈楼对狗, 这一侮辱性身份的敏感和过激反应,让白心有些担心,她怕沈楼知道真相后,会对阮沅有激烈反应。

  可单说阮沅对沈楼做的那些事儿, 给沈楼喂狗粮,就算沈楼想怎么收拾阮沅, 白心他们作为阮沅的父母, 也没法阻止, 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

  白心尽可能地斟酌着用词, “阮沅最近对你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作为阮沅父母,阿姨对你真的感到很抱歉,是我们没有管教好阮沅。”

  沈楼注意到白心发红的眼圈,以及眼下深深的黑眼圈,想必白心昨晚和阮沅一样没休息好。

  沈楼眨了眨眼,略过煽情部分,直奔主题,“可以告诉我这里面的误会吗?”

  白心被面前这个不到七岁的孩子的冷静给惊到。

  她回头看一眼丈夫,在得到丈夫的示意后,白心带沈楼在一旁的沙发处坐下,给沈楼讲起这件事儿的始末。

  从小区意外来的流浪狗大黑讲起,再到中间为了哄阮沅开心的善意的谎言,以及最后阮沅错把沈楼当成了大黑。

  一整条的逻辑链在沈楼脑中逐渐形成。

  阮沅有一条很喜欢的狗,叫大黑。大黑死后,阮沅难过,白心骗他,说大黑还会回来,阮沅信了。刚好幼儿园开学,阮沅看见新转校来的他,就将他当做了大黑,当做了条狗。所以阮沅才会对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话。

  讲完整个事情后,白心颇为担心地看向沈楼,“沈楼,阿姨和你保证,阮沅他就是...就是天真,或者是发育晚了点,笨了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认识不深。他把你当成小狗,当成大黑,这是他做得不对,但他绝对没有要侮辱、或者是讥讽你的意思。”

  “这点阿姨可以和你保证。”

  阮恒也走上前来解释道,“沈楼,昨天我们已经教育过阮沅了,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去骚扰你。”

  “等会我也会带他来给你道歉。”

  “那...那你可以不可以,原谅阮沅呢?”

  “或者如果你不想原谅他,叔叔阿姨们也可以理解,我们会帮他办理转学,远离你的生活圈子。”

  “给你留下了不好的记忆,我们真的感觉到很抱歉。”

  听到阮沅要转学,沈楼抬头看了眼阮恒,很快他又低下头,没有接话。

  屋里一众大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沈楼,他们猜不出沈楼此刻会在想些什么。

  是觉得被侮辱,要和阮沅绝交,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是要回去和阮沅打一架呢?

  园长紧贴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生怕沈楼会情绪过激冲出门。

  屋内一时间静的可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沈楼。

  过了会儿后,沈楼开口,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阮沅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他昨晚是哭过吗?”

  “啊?”阮恒和白心对视一眼,感觉跟不上沈楼的思维方式。

  顿了顿,阮恒决定和沈楼讲真话,“是因为昨天我们发现,阮沅将你当做小狗在养,一直在骚扰你,所以我们批评教育了他,告诉了他这么做是不对的,他不能再去骚扰你。”

  听完这话,沈楼低头又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他抬起头,看向阮家夫妻二人,“别让他哭了。”

  “啊?”阮恒诧异,不理解沈楼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沈楼抿了抿唇角,“阮沅不用和我道歉。”

  “你们别批评他了。”

  “以后我就是大黑。”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在想着沈楼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是沈楼要...要帮阮沅续上这个善意的谎言,愿意当狗,愿意接替大黑的身份?

  ?

  不是吧...

  这个想法一出,几个大人脑海一片空白。

  明明沈楼昨晚还因为乔伟飞说他是狗,和乔伟飞大打出手。

  白心更是眼泪直接掉了下来,阮恒背过身去,右手疲惫地搭在额上。

  昨晚,他们两夫妻见阮沅情绪崩溃,他们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谁都知道,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沈楼愿意隐瞒身份,不计前嫌,愿意假装当小狗,帮阮沅续上这个童话梦。

  直到阮沅以后长大,分得清童话梦境,接受了生离死别,自然就会认清沈楼是人,而不是小狗。

  可是他们没资格,没理由,更没有道理,因为想保护阮沅的童心,所以逼迫沈楼当狗,侵害沈楼的利益。

  现在听到沈楼自愿维持大黑的身份,白心啜泣着摇头,“小楼,不可以,这样太委屈你了。”

  沈楼递给白心一张纸巾,他摇摇头,他不觉得他有哪里委屈的,相比之下,他更不想让阮沅不开心。

  阮恒缓了缓后,转过身来,“小楼,如果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们会非常感谢你的。”

  “但这件事,我们不会强求你。”

  “你再仔细想想好吗?”

  沈楼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好想的,他的答案依旧不变。

  见沈楼如此,阮家夫妻真的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了,只能感慨两个小朋友的关系是真的太好了,好到沈楼可以为阮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阮家父母保证,以后不会让阮沅给沈楼喂奇怪的东西。学校也承诺会加强监督,发现阮沅对沈楼有奇怪行为,老师会上前阻止。而沈楼在收到阮沅给的不确定的东西,也可以拒绝,并要求老师的介入。

  商议好这一系列的细节后,一群人带着沈楼,重新回到教室。

  几人站在教室窗外,阮沅坐在教室里。

  阮沅小小一个缩成一团,低头抱着怀里的书包,一动不动,柔软微卷的黑发耷拉在他脑前,一副又蔫又可怜的样子。

  在叫阮沅出来时,阮恒不确定地又问了遍沈楼,确定沈楼愿意帮阮沅撒谎,变相承认自己就是小狗吗?

  沈楼点点头,视线落在教室里的阮沅身上。

  白心深吸一口气后,她咧起一个笑脸,上前敲敲教室的门,将阮沅带了出来。

  阮沅的嗓音闷的像是刚煮开的粥,又黏又闷,“妈妈,怎么了?”

  白心揉了把他的脑袋,笑道,“妈妈是昨天搞错了,说沈楼不是大黑。但其实沈楼他就是大黑,就是你的小狗。”

  闻听此言,阮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抬头看向白心,眼睛瞪的又圆又大,清澈的瞳孔里倒映出白心的面庞,“妈妈,你说的是真的吗!”

  从昨晚到现在,这还是阮沅第一次流露出正向的情绪。

  白心心如针扎,但面上却仍挂着笑意,“是的呀,沈楼就是你的小狗。是妈妈昨天搞错了,妈妈给你道歉,请你原谅我,好不好?”

  此时,阮沅已经听不得白心在说什么了,他的视线早就被一旁的沈楼给吸走了。

  现在阮沅再看见沈楼,心里更是委屈的不行,冲上去就想抱住沈楼。

  不过在此之前,阮沅还是抽着鼻子,不确定地又问了遍白心,“妈妈,那我以后是不是又可以和沈楼玩了,不用再离他远远的,也不用转学了。”

  白心点头还没点到一半呢,阮沅就像是崩在弦上的箭,他瞬间从原地弹射起飞,飞扑到沈楼身边。阮沅紧紧沈楼的脖子,脑袋埋在沈楼肩上,哼哧哼哧地哭诉道,“沈楼,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就要分开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好难过好难过哦。”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难过?”

  阮沅抱着沈楼的劲儿很大,直接将沈楼按在了墙上。

  “他们都不让我去找你,说你不是我的。”

  “但你就是大黑,就是我的。”

  “你知道的,对不对?”

  “沈楼,我们以后再也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有多么地难过。”

  “大黑,我好好好好想你。”

  大概是太过于激动,阮沅这会儿脑子转不太动,思维经常卡壳。他一会儿叫沈楼大名,一会儿叫沈楼大黑,车轱辘话翻来翻去地说个没完。

  很快,沈楼脖子间的衣领,就被阮沅的眼泪鼻涕给打湿了。

  等阮沅情绪稳定了会儿后,沈楼从兜里取出纸巾。他轻而易举地挣脱阮沅的束缚,垂眼擦着阮沅脸上横七横八的眼泪。阮沅则拽着沈楼的衣摆,说什么也不愿意松手,就那么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沈楼,眼泪不值钱似地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沈楼想起他兜里还有一把可乐糖,是他上次和阮沅一起许愿时,装进兜里的。

  沈楼取出一颗汽水糖,撕开包装,他顺手将糖果放进阮沅的嘴里,小声说道,“别哭了。”

  沈楼就像是阮沅的情绪稳定器,之前谁都哄不好的阮沅。在沈楼刚一开口让他别哭了后,阮沅就收了眼泪。他砸吧着嘴里的糖豆,说了声好吧,“我们以后再也再也再也不分开了,对不对?”

  阮沅一连用了好几个再也,可见昨晚的事儿,给他留下了多深的阴影。

  沈楼帮阮沅擦干脸上剩下的眼泪,“嗯。”

  再也不分开了。

  阮沅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他呼出的气儿都带着股可乐糖的味儿,“大黑,我会养你一辈子的,我也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沈楼,“嗯。”

  阮沅,“大黑所以你现在是找回记忆了,想起你就是我的小狗了,对不对?”

  沈楼看着他,没有拒绝。

  那这就是肯定的意思咯!

  阮沅心里胀胀的,仿佛将要起飞的热气球。他贴在沈楼身上,蹭一蹭沈楼,像是只想要通过留下气味来圈地盘的小狗。

  冷不丁地,阮沅又看到了沈楼额头上的伤口,阮沅嘴角一撇,韩剧女主角上身,眼泪又要掉下来了,“你怎么弄的,疼不疼呀?”

  “不许哭。”沈楼没说是和乔伟飞打架受伤的,只说是不小心摔的。

  阮沅喔了声,一秒将眼泪缩回去,继续若无其事。他一边揉着沈楼额上的伤口,凑上去吹一吹,一边忧心忡忡地叹气道,“大黑,既然你现在想起我了,我就要带你回家,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的!”

  “妈妈,我想要带大黑回家!”

  “你们以前可是答应我收养大黑的了。”

  “现在还把他放在学校住,我可太不放心了。”

  白心尬笑了一下,她骗阮沅说这个事儿她会再协调,先让老师带两个小朋友回去上课。

  经历过昨天的分别,阮沅这次可是把沈楼抓得紧紧的,一刻也不肯松开。

  阮沅牵着沈楼的手,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回头嘱咐,“我一定要带沈楼回家的。”

  “或者,不带他回家,你们把我放在学校住,也是可以哒。”

  沈楼比阮沅高半个头,他看向阮沅时要半低下头,纤长的睫毛覆在他眼前,有种说不出的易碎感。

  白心嘴上敷衍着阮沅,说让阮沅先去上课,她等下会去办这件事儿。

  等阮沅走后,白心看向丈夫,“现在怎么办,让阮沅也住校吗?”

  阮沅想接沈楼回她们家住,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沈楼有家有父母的,没理由去她们家住。

  “园长,麻烦您帮我们联系下沈楼的家长吧。”

  阮恒觉得,无论如何,今天这事儿,他们还是得和沈楼父母解释一下,两家人坐下来一起吃个饭,他们家好给沈家道个歉。

  之后再考虑要不要把阮沅放进幼儿园里住。

  在得知了阮恒的想法后,园长嘶了声。他拉着白心和阮恒,找了个远离人群的角落,和阮家夫妻说了下沈楼的家庭背景。园长知道阮家夫妻人品可靠,不是乱嚼舌根的人,所以园长也没避讳,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大意是说,沈楼不是安城人,是被人送来安城的。园长之前帮沈楼办理入学时,看到了沈楼的户口本,上面明确写着沈楼是北城人。而且,送沈楼来的人,像是个精英秘书的打扮,目测实力不俗。园长推测,沈楼背后的沈家,应该是个大家族。

  秘书在给沈楼办理了全寄宿,在幼儿园里留下了很大一笔钱,供幼儿园给沈楼添置衣物,生活用品,很快秘书就离开了。自此以后,沈楼就一直住在幼儿园里,平时也不见沈楼父母给学校打一个电话,或者关心下沈楼的日常生活。

  白心蹙眉,“小楼家长不给学校打电话,学校也没主动联系过他们吗?”

  园长叹气,“打了,每次打过去都是秘书接的,说老板在忙,让我们晚点再联系。这一晚,就没有以后了。”

  白心没想到沈楼的家庭对沈楼这么冷淡,她是当妈的,难免对沈楼动了点恻隐之心,更何况沈楼刚还帮了她们家那么大的忙。

  园长凑近两夫妻,压低声音到,“之前一次饭局上,我听教育局那边人透露,好像说沈楼家里是个豪门,沈楼是家里的私生子,他之前一直和母亲过。后来他妈出国,把他扔回了父亲家,但父亲家那边有了正常家庭,可能是嫌沈楼碍眼...或者不好看吧,这才把他打发来的咱们幼儿园,扔到这儿,也算眼不见心不烦。”

  白心觉得荒唐,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能听到私生子、豪门这些名词?

  更荒唐的是沈楼能摊上这么不负责任的爹妈,最后可怜地就只有小孩了。

  怪不得沈楼一直看着那么早熟,原来是被这样的家庭给逼出来的。

  “这都是什么父母?”白心不理解。

  园长苦笑,“所以你们刚说想见一下沈楼的父母,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你们就说,就小楼这情况,他说是有父母,但和没父母,有什么区别?”

  阮恒之前想着不改变沈楼的生活方式,直接把阮沅放宿舍寄宿,但在看到沈楼这样的家庭后,阮恒反倒是有了别的想法。

  中途白心还有别的事情,先行离开,后面的事情交给阮恒全权负责。

  等下课后,阮恒敲敲后门,示意沈楼出来下。

  沈楼很聪明,阮恒一个眼色,他就懂了,他起身往出走,阮沅就像个小尾巴一样地黏在沈楼屁股后,沈楼去哪儿他去哪儿。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阮沅的面说,阮恒想让阮沅先回避一下,“沅沅,你先进去,我有话和小楼说。”

  阮沅挂在沈楼后背上,双脚半踩在地上,身体拖成长长的一条,仿佛沈楼背了个人形书包。阮沅从沈楼背后探出个脑袋,歪头看着他爸,“不可以哦,我现在不能和大黑分开了,不管是一秒钟还是两秒钟。而且我还是他的主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哦。”

  阮恒都要被他儿子这副小无赖的模样给气笑了。

  无奈,阮恒劝不动阮沅,他只能递给沈楼一个求助性地目光,让沈楼想办法。

  沈楼转头看向挂在他身上的阮沅,眼睫低垂着,“我想喝水。”

  “嗯?”阮沅枕在沈楼肩上想了想,沈楼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家小狗想喝水了。

  阮沅眯眼一笑,连忙从沈楼背上跳下来,噔噔噔地往教室里跑,去给沈楼接水拿杯子,“我现在就去给你接。”

  这还是他的小狗第一次给他提要求。

  作为主人,他当然要全部满足啦。

  看着阮沅跑远的背影,阮恒心里很吃味。

  他以前那么听话懂事,他说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儿子。

  现在居然不听他的话,转而去听其他小子的话了,这让他这个当爹的脸往哪里放?!

  沈楼问阮恒,“叔叔,你找我是要说什么吗?”

  阮恒从乱飘的思绪中抽身,他半蹲下身,平视着沈楼。阮恒是个很儒雅的人,笑起来时也带着股能安抚人的力量,“小楼,你想不想来家里玩?”

  沈楼不知道阮恒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北城时,他没有固定的家,幼儿园就是他的家,他也没有去过其他小朋友家玩。

  来到安城后,他一直待在幼儿园里,没有出过幼儿园,去过其他地方。

  阮恒,“你只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你想不想来家里和阮沅玩?”

  沈楼转头看向在教室里忙前忙后为他接水的阮沅,半晌后,他扭头过来,点了点头。

  如果家是指有阮沅,是能和阮沅玩的地方,那么他想出去看一看。

  阮恒直起身,了然一笑,“好,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来处理。”

  阮恒要去找园长,要沈楼家长的联系方式,他和沈楼家长沟通协调,看能不能让沈楼至少这个周末可以去他家玩。

  沈楼猜出阮恒是要去联系他家长,沈楼想了想后,决定跟着阮恒一起去打电话。沈楼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他去阮沅家玩,如果父亲不同意,他可以接过电话,表述自己的观点,更好地争取去阮沅家玩的机会。

  沈楼叫住阮恒,“叔叔,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沈楼回到教室,他先安抚了下阮沅的情绪,揉揉阮沅的脑袋,让阮沅好好坐在教室里,他要出去一下,有一些事情。

  阮沅当然不放他走,“不能我们一起去吗?”

  沈楼摇头。

  阮沅噘嘴,“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楼说,“你从现在开始数,从一数到一千,我就回来了。”

  阮沅掰掰指头,刚数了不到二十个数,他就垂头放弃了,自暴自弃,“可我不会数那么多数。”

  沈楼从兜里摸出剩下的可乐糖,拆开一粒,放在阮沅嘴里,“等你把这个糖吃完,我就回来了。”

  为了能快点见到沈楼,阮沅使劲地嘴吸溜着糖粒,鼓起的腮帮子,像是只在进食的仓鼠,“那你可要快点回来喔。”

  随后阮沅又半是命令,半是威胁道,“你要是回来晚了,我可是会忘掉你的。”

  他的心里空荡荡,可是随时都会被其他小狗填满的喔。

  沈楼你最好小心点。

  沈楼点点头,他让阮沅安静坐好后,又给阮沅兜里塞了两颗糖,随后他离开了教室。

  临走前,沈楼还在想,要不要和阮沅说他是去争取去阮沅家玩的机会去了,但他怕他争取失败,不能去阮沅家玩,到时候阮沅反而会失望。

  阮恒站在教室外,看着窗户里的教室里,沈楼把阮沅照顾得服服帖帖,他心头涌上了股很奇妙的滋味。

  到底是阮沅在把沈楼当小狗养,还是沈楼在把阮沅当小狗养?

  等沈楼出来后,阮恒带着他一起去了校长办公室,阮恒让园长给沈家打个电话,就说想邀请沈楼离校去其他同学家里玩,希望能得到沈家的批准。

  沈楼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阮恒坐在他身侧,随时准备接听沈家的盘问电话。

  在阮恒的想象中,家里的孩子要去其他小朋友家里玩,父母多少都要仔仔细细盘问下对方小朋友家里的情况。甚至是自家孩子去朋友家玩,家长就直接蹲在楼下,生怕自家小孩出现什么问题。

  阮恒都把对方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在心里过了一遍了。

  可谁知道那边秘书倒是答应的痛快,园长刚把这事儿的情况介绍完,电话那头只简单问了句,安全不安全,园长回答安全后,秘书也没向上请示,便直接同意了沈楼出去玩的请求。甚至,秘书连阮沅是去班里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电话联系方式,都没有要,只草草地说了声好,急匆匆地撂了电话。

  一点责任都不负。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苏秘书也很冤,不是他不愿意把沈楼的事儿,向上汇报给沈总。实在是沈总最近情绪不太好。大家族里有大家族的不痛快,沈总现在没有完全接手家业,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利,沈总需要讨他父亲的欢心。

  之前沈楼意外出现在沈家,让外界媒体得知沈总在外有私生子的丑闻,本就让沈总在沈老爷子面前记了一笔私生活不检点。最近,沈老爷子生日,沈总特意打点好亲生儿子,想带小少爷在老爷子面前刷个存在感,帮他拉拉形象分。

  谁知道小少爷实在资质平庸,在老爷子的提问前,小少爷一连几个问题都没接住,惹得老爷子不禁嗤笑道,“你还不如把扔在外面养的那个接回来呢。”

  这事儿让沈总在老爷子丢了脸,导致沈总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恰逢这几天公司业务调整,工作琐碎,沈总要求全司一起加班,他本人也天天泡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脾气很冲,一点就炸。

  苏秘书接到园长电话时,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休息好了,本就筋疲力尽,一听又是私生子沈楼的事儿,苏秘书瞬间一个脑袋两个大,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儿汇报给沈总时。

  苏秘书这边还在犹豫,那边会议室里传来沈总的低吼声,“现在整理个文件这么慢了吗?!”

  吓得苏秘书一抖,决定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拿去汇报了。他简单询问了园长两个问题后,在得到园长能保证沈楼的安全后,他随手答应了沈楼出园的请求,随后匆匆撂下电话,继续埋头工作。

  园长挂了电话,他也有些不可思议,沈家居然答应的这么痛快,“那边说没问题。”

  阮恒都打了一堆腹稿了,现在压根派不上用场。阮恒蹙眉,“这么简单?他们就没要求跟我通话,没要求我提供证件,他们就这么同意了?这都是怎么当家长的?”

  园长点头,其实凭园长心说,与其让沈楼跟着不负责的沈家,还不如放在阮家。至少园长对阮恒白心夫妻俩的人品信得过。沈楼要是能沾上阮沅家里的光,对沈楼的成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也是第一次见有这样当家长的。”

  一旁的沈楼沉默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尽管他再怎么说的不在乎沈家,但当看到沈家就这么随便轻易地将他推出去,沈楼还是个小孩,心里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

  沈楼的脑袋向下埋得更低了点。不同于阮恒整个人直接靠在沙发上,沈楼只坐在沙发最前面的一点点,双脚踩在地上,坐姿端正,从侧面看只有薄薄一小片。

  阮恒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沈楼和阮沅,其实是同龄人,沈楼只是看着成熟了点,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个小孩。

  阮恒和园长都发现了沈楼的情绪不太对,两人及时止住了话题。

  阮恒凑到沈楼面前,笑道,“小楼,事情顺利解决了,叔叔家欢迎你。阮沅他更不用说了,你想象不到阮沅他有多想带你回家,他多想给你一个家。”

  “等会阮沅知道能带你回家,肯定会兴奋的飞起来,到时候还需要你替叔叔去压住他的情绪。”

  园长也帮腔道,“梧桐幼儿园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沈楼点点头,小小的脸蛋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情绪起伏。

  他越是这样沉稳,越看的园长和阮恒心里发酸,两人皆是皱着眉。

  这边沈楼去阮沅家玩的事处理好,沈楼刚要离开园长办公室,准备回教室时,园长办公室的门被用外力咚咚咚地大力敲响。

  园长顿时心感不妙,他一拍脑袋,嘶了声。

  阮恒问他怎么了。

  园长解释,“昨晚小楼不是和乔伟飞打架了吗?像这样的情况,我们园方是要报给两个小朋友的家长的。小楼这边情况你知道,乔伟飞那边就复杂了,他爸...”

  剩下的话不用园长说,光听外面的砸门声,阮恒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乔伟飞他爸是个暴脾气狠人。

  园长推开门,乔伟飞的父亲乔鸣,直接冲了进来,叫嚷着要找昨天把乔伟飞打得满脑缠纱布的人。

  乔伟飞从他爸身后窜出来,直指向沈楼,“爸,就是他,就是他把我打成这样的!”

  园长在一旁解释,说乔伟飞骂人在先,而且乔伟飞的伤势也没有那么严重,纯粹是乔伟飞想躲避批评,让医生给他那么包扎的。

  乔伟飞他爸叫乔鸣,是个江湖气很重的生意人,大高个,身材魁梧,情绪很容易上头。现在他压根听不进去园长的话,直指着沈楼就来了,“是你是吧?是你小子打的我儿子是吧?来,把你头拿来,你看我今天揍不揍你?”

  说着,乔鸣就想要上手去抓沈楼的衣领。

  阮恒上前一步挡在沈楼身前,冷声斥道,“你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你别少他。”

  乔鸣上下打量了眼阮恒,他实在是瞧不上阮恒这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他嗤一声,“你又是谁?”

  阮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沈楼,再和沈楼交换了个眼神后,阮恒仰起头,“我是他的家长,你有事冲我来。”

  乔伟飞之前见过阮恒,知道阮恒是阮沅的父亲,他就是笃定了沈楼没有家人要,他才敢今天带着他爸上门耀武扬威的。

  乔伟飞当即指出阮恒的身份问题,“爸,他才不是沈楼的家长呢!”

  “沈楼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爸,你可不能相信他!”

  阮恒蹙眉呵斥着打断乔伟飞的话,“我之前不是沈楼家长,就代表我以后不能成为他的家长吗?”

  “今天这件事儿,小楼要是有做错,你们的一切经济精神损失,都由我家来赔偿。那你说,我现在能不能代表小楼的家长?”

  开玩笑,阮恒可是设计总工程师,在单位时他手下也管着千八百号人,别看他平时一副温和模样,但发起火来,一般人还真顶不住。

  乔伟飞被吓在原地,缩着脖子,怯怯地不敢再说话。

  阮恒在呵斥完乔伟飞后,侧头看向乔伟飞的家长乔鸣,“能从一个孩子嘴里听到这么恶毒的话,我觉得你们应该反思下你们家的教育,一定是出现了问题。”

  乔鸣被阮恒气势吓到,尤其今天这话乔伟飞说的也确实难听,他们家理亏在先。乔鸣随手拉开身边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我没家教育出没出问题,不需要你管。”

  阮恒带着沈楼在乔鸣对面坐下,阮恒原本还担心沈楼刚会被刚刚的吵架吓到,他专门去看了眼沈楼,见沈楼仍旧没什么反应后,阮恒悄悄松了口气。

  乔鸣悄悄桌子,“咱们今天就来说说,你家小孩把我小孩打伤的事情。”

  “我别的也不要,你就让乔伟飞把你孩子也打一顿,这事咱就算翻篇。”

  阮恒开口,“你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阮恒看一眼躲在乔鸣身后的乔伟飞,“这里还有小孩,你别教坏小孩。以暴制暴,是不对的。”

  “我注意我的方式?”乔鸣拍着桌子站起来,他指着乔伟飞脑袋上的纱布,半笑不笑,“我儿子被揍成这样,你打算让我用什么态度和你说话?要是你儿子被揍成这样,你会怎么办?”

  阮恒冷静分析,“我会先带他去医院检查,看是否有大碍,而不是站在这里乱骂人。何况园长刚说过了,第一时间带乔伟飞去看了医生,医生说过没事儿,是你家孩子坚持要扎绷带的。”

  “呵,话都让你说了呗。”乔鸣瞥一眼阮恒,又转头问他身后的乔伟飞,“人家说的是真的,你这个绷带,是你自己要坚持缠的?”

  乔伟飞瑟瑟发抖,不敢在他爸气头上说真话,只是斜斜向上瞥着他爸。

  乔鸣瞧一眼他儿子这样,就知道个大概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嫌弃他儿子没出息。但该撑的场子,乔鸣还得给他儿子撑,“我儿子有没有事儿,我待会自然会带他去医院看。倒是你家小崽子,无缘无故打我孩子,你不得给我个解释说法?”

  阮恒,“你不然先问问你儿子,都对小楼...都对我们孩子,做了什么,骂了什么话?”

  “我很难想象,乱翻别人东西,让人学狗叫,侮辱别人是没人要的孩子,这些行为,这些话,都是一个小孩做的、说的。”

  乔鸣瞪着乔伟飞,“这些都是你做的?你偷翻人家东西,还骂人?”

  乔伟飞哪儿还敢说话啊,低头对手指装听不见。

  乔鸣气火攻心,作势就要踹乔伟飞,没出息的东西。

  阮恒及时打断他,“小孩的行为都是和大人学的,与其打骂训斥小孩,你不如先反思下自己的教育是否出了问题。”

  乔鸣最瞧不上阮恒那副精英派头,他冷笑一声,拎起乔伟飞的衣领,带他往出走,“我现在带我儿子检查身体,他要是有点什么闪失,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我等会也会带我孩子去做心里检查,我孩子要是有什么问题,同样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会聘请最顶尖的律师团队,咱们直接法庭见。”阮恒目送乔鸣离开,眼神发冷,回答得不卑不亢。

  这事儿到底是乔伟飞先犯错在先,乔鸣理亏,他剐了眼阮恒,拎着乔伟飞,骂骂咧咧地走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沈楼看着一直挡在他前面,据理力争的阮恒。

  再联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名义上的父亲,在什么都没有问的情况下,同意他离开学校去其他人家里住。

  幸好这个其他人,不是别人。

  是阮沅,是阮沅的家。

  沈楼想到阮沅还在教室里等他,他冲阮恒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紧接着,沈楼大步奔向教室,也不知道耽误了这么久,阮沅嘴里的糖吃没吃完。

  还是像阮沅说的那样。

  等阮沅糖吃完了,他还没回来,阮沅就会忘掉他,有了别的小狗。

  他不想让阮沅忘掉他。

  目送着沈楼跑远后,园长虽不知道沈楼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去干嘛,平时沈楼都是很淡定的小孩,很少有这么毛躁的时候。

  园长真诚地看向阮恒,“无论如何,我都替小楼,再向您表达一次感谢。”

  阮恒摇摇头,他看向园长,“是我们全家都该感谢小楼在先的。”

  园长笑着点点头,确实是。

  回想着沈楼和阮沅、阮家的这一系列缘分。

  真是不可思议。

  园长甚至也在想。

  会不会真的有平行时空。流浪大黑狗的意外出现,和离奇离世,只是为了在阮沅的生命里引入沈楼这个人。

  -

  等沈楼赶回教室时,已经到了中午饭点了,其他小朋友都去吃饭了,只有阮沅还蹲在教室里,他攥着手里之前沈楼给他留下来的可乐糖,呆愣愣地坐在原地,傻乎乎地等沈楼回来。

  阮沅想不明白,沈楼之前明明告诉他,只要他吃完一颗可乐糖,沈楼就会回来找他的。

  可他都吃完一粒了,沈楼为什么还不来找他。

  难道是在沈楼走之前,他威胁沈楼,说沈楼不早点回来,他就会忘记沈楼,所以这才导致沈楼不回来找他的吗?

  一旁的老师安慰阮沅,“你再等等,小楼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看,小楼不是还给你留了糖吗?”

  “你再吃一颗糖,也许吃完,小楼就回来了。”

  阮沅攥着手里的糖,“不要。”

  万一吃完了糖,沈楼还没回来,他就更得哭了。

  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个影子,阮沅当即抬眸,待看到是沈楼后。

  阮沅连扑带爬地奔向沈楼,一把挂在他身上,开启无敌碎碎念模式。

  “大黑,我错了。”

  “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会忘记你。”

  “我只有你一个小狗,我的心里挤挤的,只能放得下你一个小狗。”

  沈楼攥了攥手,“我也有好消息要和你说。”

  阮沅看他,懵懵懂懂,“什么呀?”

  沈楼好像轻轻笑了下,又好像没有,他看着阮沅,慢慢说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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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