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单恋画格>第3章 我救了他

  后来我问过他,被我拒绝时的第一感受。

  他那时刚跟我在一起没多久,面对我时脸上还会有一些忸怩羞涩的神气,手指也纠结地绞在一起,半天才支支吾吾跟我说:“嗯,意料之中吧,毕竟你这样的人,感觉上就是不大好接触呢。”

  我本以为他会心生怨怼,但他没有,他似乎将我对他的轻慢看得理所当然,这令我感到有趣,其实那时候的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找上他,大概是因为在某本杂质的专栏里看着他的作品,而后兀地产生了这个想法吧。

  离开学校的他过得不算好,因为没有正式从学校毕业而只有个高中文凭,所以找工作的时候大多数公司也不要他。

  他本可以选择留在自己的小县城的,在那里总比在大城市要过得好,我是说单凭他那一点稿费的话。

  但他的眼睛里总有一些我所看不懂的野心,那种杂草野蛮生长、不屈蔓延的动力,令我困惑又动容。

  他那时很瘦,干瘪的身材只由一层薄薄的衬衫包裹,显得有些过于宽松,老实说,手感并不好。

  我其实很意外再次跟我重逢后他还会有着同往常一般青涩的神气,就像从未经受过社会的毒打那般,简直令人惊喜。

  我需要这样一个编剧。

  我先是简单了解了一下他最近的情况,问了他究竟在干什么,虽然其实他的情况我是提早就知道的,而他或许也明白我是知道的,但还是十分配合地告诉我:

  “自由撰稿人。”

  “不做编剧了吗?”我问。

  他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自己偶尔私底下写一写,之前尝试去做过,发现不太适合我。”

  然后我就提出要看看他如今的编剧作品,他竟然对我也完全没有防备之心,很快就将文件发给我了。

  这时的他已经懂得了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发的文件也是word文档,格式很工整,跟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一样。

  后来出于礼貌,我说我可以送他回家。

  我已经想不起当时道出这话的时候这话的时候我是否出于真心,同他对视着,我感觉自己被他看穿,他向来懂得洞察人心,如果发觉别人展现出的好意不过是假意虚情,他说不定还会生气。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基于我对他大学时期的了解,实际上,这次,就算他看出我可能并非真心,也还是顿了顿,说了句:“好。”

  坐到车上的时候,他才告诉我,他如今生活的环境很不怎么样,随后他报出了地址,那地方我跟组的时候去过,这座城市公认的“贫民区”,很多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一个床位就是你唯一的私人空间。

  然后我问:“那里似乎很吵,做编剧的话,你能写好稿吗?”

  向梧的身躯僵硬了一下,脸上显现出慌乱,“我可以的……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我可以去楼梯间。”

  我意识到他可能会错了我的意,同时我也忽然明白这次我心血来潮的联系对他来说有着多么重大的意义。

  所以在下一个红灯路口前,我停了车,扭头同坐于副驾的他对视着。

  怎么说呢?虽然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家的基本情况,但也很少在他眼中看见那种近乎于祈求的神气,他是个有志气的人,在走进大学之前,也以为自己能凭借才华闯出一片天地。

  可此刻,我却在他眼中看见了那种凝视着希望的神气,就好像他在内心默默地祈祷它不要消失,却又不敢开口阻拦……那么可怜。

  于是神差鬼使地,我调转了方向盘,载着他直直地朝我家开去。

  老实说我并没有什么英雄主义,也从不觉得“拯救”一个人能给我带来多大的成就感,如果有人说这是施舍,那么我承认是的。

  我只是不想看见一个曾经我好歹有那么几分欣赏的人变得那样平淡苍白,就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芸芸众生一样。

  那会让我瞧不起自己。

  我让他住进了我的家,并让他成为了我那部电影的专属编剧。

  虽然就这件事,向梧对我感恩戴德,但其实内心深处,我的出发点还是我自己。

  我需要他有一个良好的环境能为我创作最好的剧本,仅此而已。

  他是一个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意”的人,于是便十分主动地包揽了所有家务,并且每个月还会给我一点点钱作为“租金”。

  虽然我说不用,我觉得家务就足以抵消掉他那所谓的租金,但他却并不这么认为,甚至还偷偷将钱塞到我的裤子口袋里。

  我觉得蛮好笑的,这家伙就是有这么奇怪的自尊,就好像这么做了就能够证明他没有在占我便宜似的,好吧虽然他的确没有,但是他的这点小计较还是让我觉得挺可爱的。

  不过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每次我都会将他给我的那笔钱反交给他,叫他去买菜或者补贴家用,如此,他便不再有拒绝的理由了。

  偶尔回到家,看见他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样子,我也会恍然。

  那时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过得也不算好。

  父亲的破产令我放弃了升学的机会,太过急于证明自己,我需要拍出一部举世震惊的好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兼具,却可能并没有充足的资金。

  废弃的分镜稿摆满了我的书桌,送来的所有剧本我都不满意,没有创作的欲望、对于电影的激情甚至也逐渐退却了。

  “虞冬青,这世界上不会有为你定制的剧本!不可能所有东西都随你的意!你以为现在还有资本能让你挥霍吗?认清现实吧!”

  这是我找上向梧的理由,之一。

  我没有将他看做所谓的“救命稻草”,只是有那种“啊,死马当活马医吧”的想法而已。

  我只希望他的才思不要像他的身体那般干涸了。

  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看了他照我想法所写的第一个段落,我的感觉就那么突如其然地来了。

  他果然能够十分准确地解构我的想法,剧情、人物、台词,就连我想要的风格也与他不谋而合。

  真是神奇,分明在此之前我从未同他合作过。

  据他回想,那一天,我抓住他肩膀的力量极大,他感觉到了疼,他说他在我眼中看见了近似于“火光”的东西,那似乎也将他照亮点燃了。

  他说他很感谢我,“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我跟他不明不白地滚到了一起。

  他的身体触感并不好,瘦骨嶙峋的,有些硌手,但他的眼睛是温柔的,如水一般,对我野兽般的行径毫无反抗,甚至是纵容。

  后来我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有意为之,每次用餐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间抚过我的手,走过我身边时,他的肩膀会轻轻地蹭到我的胸膛,他身上的那股似有似无的香气,也是我曾经说过最喜欢的味道。

  虽然或许将他的这一切行为定义为“勾引”并不准确,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是享受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并不在我身边,我只听见他在厨房里切菜的声音。

  当我出门时他看向我,表情和往常也并无异样,只有他端着盘子走过来的时候,那略显别扭的姿势,提醒了我昨晚上究竟做了什么。

  老实说,对此我并没有过多的感想,我也没有去过问他的感受,我只是知道这并不是他耍的手段,而或许只是顺其自然。

  那之后我同他的交流也跟往常并无分别,每天晚上的饭点我们会聚在一起讨论剧本的发展或人物的设置。

  当然,因为其他方面他也并不是不了解,所以我也会跟他聊聊我对这部电影其他方面的看法和构想,在我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十分专注地看着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我是一个比较自大自我的家伙,所以在我说话的时候我不太乐意看见别人走神或敷衍,向梧就从不会带给我这样的不悦,有时候他甚至会提出反驳和质疑,虽然方式不见得温和,但我喜欢能跟他人交流想法的感觉,输出令我兴奋,因为我已经压抑许久。

  我时常因为感觉周围的人愚蠢万分而不愿再多说一个字,虽然我觉得向梧也不见得是个聪明的家伙,但在我看来,他比常人好多了,这是事实。

  后来,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在家里,就会有一项新的活动。

  别误会,就是两个人一同窝在沙发里一起重温老电影罢了。

  我说我喜欢库布里克,他说他佩服昆汀,我说我真羡慕奥逊·威尔斯年仅二十六岁的时候就拍出了《公民凯恩》,他说:“虽然超越《公民凯恩》有一定的难度,但你现在还没到二十六呢。”

  我是一个会临时起意的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脑子哪里犯了抽抽,就会不经意间做出一个决定亦或是说出一些话。

  我记得那是在我和他看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之后,当电影的片尾曲响起,他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

  “我觉得看了这个电影没有反应的男人不算直男。”

  其实我已经忘记自己起没起反应了,因为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我问他:“那你呢?”

  他说:“马琳娜很美。”并不算正面回答了我的问题。

  然后我就说:“我们可以在一起。”

  并无关联的对话,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我,像是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你是在开玩笑吗?”他问着,脸上露出了那种近乎于脆弱的情绪,是激动还是心动?因为光线太暗,我看不太清。

  “你觉得呢?”我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