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别和费临过去交班的时候, 发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 沈别拧开门把手——
“砰!砰!砰!”
三发彩带炮喷了出来, 两边齐刷刷响起“欢迎主任回科——”
“哈哈。”费临干笑了两声,拨着缓慢飘落的彩带往里走,“你们过于热情了。”
这画面怎么这么熟悉。
四个月, 变了好多事情啊。
费临不是个有太多情绪的人, 这会儿居然也有点感慨。
他不是一个会交朋友的人,以前也不在意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处成怎么样, 很长一段时间,他眼中只能看见强者。
在此时此地, 他忽然感觉到,这些年轻人是真心期待他回来。
慢慢地把医学小树苗培养成大树,也是一个愉快的过程。
沈别也要开始带医生刷手术的事,就像一碗水倒进油锅, 马上就炸开了。
往后的手术排期果真加上了沈别的名字,消息一经发酵,很多慕名的病人也涌入三院, 泌尿外的门诊突然就爆号了。
哪怕是在大城市的大医院,也会有一些项目, 那个领头人走了就开展不起来了, 他到哪里,病人就到哪里。
这实在不算一个好现象。
陈院长欣喜若狂,一顿安排之后给泌尿外科多分了一间手术室,连下午也排上。沈别和费临彻底进入了工作狂模式, 从早忙到晚。
过了不久, 暑假到了, 这是泌尿外科全年里的流量最高峰。
小男孩们要趁着暑假来嘎那个啥了。
经教授指点,把缝线换成美容胶水之后,三院泌尿外的这个美名在妈妈之间一传十十传百,所以今年暑假刚开始,门诊手术室也爆炸了。
赵明浩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半个小时一台,一天到顶也就十几台,偶尔还得住院部的医生来帮忙顶替一下。
科里所有医生都在哀嚎:“招人!招人!这钱我赚不下啦!”
教授大手一挥,又招了俩新医生,泌尿外科一时人丁兴旺。
就这样忙到了八月份,沈别和费临在工作时间几乎都见不到面,下班时间也拖到了晚上七八点,然后一起找地方吃饭,回家躺尸。
每天都跟打仗一样。
但这段时间里,沈别发现费临鬼鬼祟祟,有时候费临下手术早一些,就自己先跑了,沈别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费临还没回来,问他做什么去了,他也不说。
八月之后工作强度稍微降下来,两个人总算可以按时上下班了。
沈别一直对费临之前的行为耿耿于怀,所以某个周五,下班的时候,沈别关上门,挡住了费临的去路,神情严肃地说:“费临,我们谈谈。”
费临心中哐当一下,暗道他难道发现了什么端倪?
费临狐疑地抖抖脱下来的白大褂,挂到门背后。
沈别把椅子拖到可以面对面的空地处,把费临按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他对面。
费临有些茫然,一双眼睛流露出单纯的疑惑,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如果……”沈别眉头微蹙,声音有些哽,出声后目光又垂落到地上。
费临抓住沈别的手,脚后跟一用力,滑近两人的距离,催促:“如果什么,你倒是说啊!你怎么说个话也像你暗恋一样啊!”
“如果,你喜欢别人了,直接告诉我,别骗我。”
“——什么?”费临天灵盖一阵崩裂,手上用力抓捏,把沈别捏得痛呼一声,“你忙晕了?说什么屁话呢!”
沈别依旧保持着低垂的姿势,费临不得不矮身才能对视他的眼睛,索性单膝蹲在沈别膝前,仰视着沈别。
费临中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架,透过镜片,看向沈别那双蒙着一层隐忍的眼眸。
“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你会怎么样?”费临咬牙切齿,这样的“大度”既是对费临感情的否定,也让沈别感情显得单薄,谁要这样的大度啊!
沈别声音低沉:“会发疯。”
“我也会发疯。”费临拍拍沈别的大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沈别!”
沈别深深呼吸了两次,伸手抚上费临的脸庞,问:“那你这段时间,做什么去了。”
“……”费临一下子就明白了沈别误会了什么。
“走走走。”费临催促沈别脱白大褂,拉着他快步往停车场走,“带你去看看我做什么去了。”
两人坐上了车,费临调了一个定位出来,让沈别跟着导航往那儿开。
定位在江北鸿雪寺附近,沈别开到很近的时候,发现路线往一个依山的别墅区里导。
沈别越来越疑惑:“你确定没是这个位置?”
费临点点头:“继续开。”
最后车子在一个连带花园和车库的小洋楼面前停下来,门口有收缩金属门,费临摸出来一个电子钥匙,按了一下,大门逐渐打开。
沈别懵了:“你……”
费临:“开啊,继续向我们的婚房前进。”
沈别:“……”
沈别停好车,两个人走出来,院子里的泥土翻过,还没修整完,有一些部分已经种上了玫瑰,红色的、蓝色的、香槟色的……
沈别脑中一阵短路,似乎还冒着烧焦的味道。
“每一株都是我亲手种的,还没弄完,等到明年应该可以有满院子的玫瑰。”费临牵着沈别的手往屋子里走。
开了门,两人都进去,费临转过身来对沈别说:“我只要玫瑰,你听懂了吗?大傻子!”
在起居上,费临和沈别都是一切从简的人,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学习资料,其他似乎什么都是多余的。
一楼的客厅极为简单,跟沈别的客厅有得一拼,偌大的房间就把所有墙壁都做成了书柜,中间放了俩面对面的书桌。
沈别跟着费临上了二楼,主卧的门关着。
所以,费临这些日子,实际上都在装修婚房……但是江北区离江陵区也太远了,沈别忍不住开始盘算这边有什么医院。
“咔嚓”。
主卧的门被拧开,傍晚的淡紫色余晖透进来,隐约照出室内的轮廓。
???
沈别哑然,看着那似乎好像是台手术床的东西。
费临“啪”一下打开灯。
无影灯、手术床,以及那在沈别的厂里买的400万的达芬奇机器人明明白白地映入眼帘。
看,要是早点谈恋爱,这400万就省了。
“这,这是卧室?”沈别表情僵硬,“还有别的卧室吗?”
“没有。”费临拉着沈别往手术台走,“当时想这么装修的时候,还没和你在一起,我就想偶尔过来躺一下,摸下机器人,手术刀。”
费临打开电源,成像系统启动。
“啊……”费临一掌抚在机器上,“这心动的感觉,跟见到你一样。”
沈别:“……”
达芬奇机器人由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外科医生控制台,床旁机械臂系统,成像系统。
费临忽然想起什么,往外面跑去,逐渐远去的声音传来:“你等我一下!”
沈别走近控制台,掌心落在他熟悉的机器上,吞了口唾沫,把卧室装修成手术室,有点变态,又好像是费临能做出来的事。
过了一阵,费临跑得脸微红,神秘兮兮挤进来,关上了门。
沈别走过去,问:“你做什么去了?”
费临还有点喘气,只看着沈别的眼睛,不说话。
等到呼吸稍微平稳下来,费临忽然一矮身,单膝跪在沈别面前。
沈别被费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中冒出那个令他又惊又喜的猜测。在看到费临掌心摊开一枚戒指的时候,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山间的黄昏是浮岚暖翠,清辉入室。
沈别一时间忘了言语,记忆像水一样漫过了他,身前的青年眼神真挚,目光灼灼。
他发出一声几乎要流泪的叹息。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时光如快马奔逝,珍爱半生的青年对他说:“沈别,Would you marry me?”
沈别喉结滑动,呼吸都变得滚烫,说不出话来。
费临又说:“用娶或者嫁好像都不太合适,所以,Would you marry me?”
沈别颤抖着伸出手,点点头。
费临掌心的那枚戒指,是一支玫瑰缠绕起来的形状,做成了活口。
他捻起那枚戒指,轻轻将沈别的手摊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缓缓套入。
沈别的手指修长分明,银质的戒指泛着冷光,看上去有种令人沉醉的美。
费临低头吻在沈别的无名指上,然后抬起头:“沈别,我爱你。”
熏风自南至,吹我池上林。
不再是重逢时的山呼海啸,此刻,心中攀上微弱的痒。
费临缓缓站了起来,一个红色的册子递到沈别面前:“老王给的结婚证。”
沈别的视线落到“姻缘证盟牒”几个字上:“嗯?”
“收好咯。”费临在册子上轻拍两下,“我们要是分开,以后就不好再找神仙讨愿望了。”
“你这个笨蛋!”沈别拉过费临,把人抱在怀里,“我还有什么愿望啊!我还能有什么愿望啊!你已经是最大的奢求了。”
费临腰上施力,一路把沈别压到手术台边,微微仰头,凑上去吻沈别。
层层烟火,一室玫瑰。
缠绵爱意是麻醉药,利多卡因,普鲁卡因,丙泊酚……各种各样的迷醉混合在一起,钻破蛛网膜,抵入腰丛神经,麻痹、无力、再没法站立。
沈别熟练地操纵外科医生控制台,粗壮的机械臂应控抵摩,泌尿系的微创手术优势尽显,金属和皮肤相贴,激得人直激灵,平滑肌扩张又收缩。
机械手术臂变化着各种姿势,创口翕动。
漫长的手术让主刀医生的额头冒出细汗,手术室的中央空调也降不下那热度,汗珠凝落,滴在手术台上。
无影灯下一切都明晃晃展露。
明月船笛参差起,参差起,参差起。
风定池莲自在香。
-
不那么忙之后,夏日好像变得没有尽头。
工作时在各自的手术间埋头苦干,下班之后一起逛超市,买菜做饭,或者找馆子探店,沈别说要带费临吃遍江州的江湖菜。
周末,费临偶尔陪沈别去外省开会,但也很少了,沈别缩减了很多工作。
大部分时候是去江北的婚房花天酒地,醉卧玫瑰丛。
夏天很适合观星,有次两人偶然提起,于是买了天文望远镜,时不时还去露营看星星。
沈别说,人类文明里有很长的时间,夜晚唯一可见的光明就来自头顶的星群。
费临说,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星星。
沈别说,你看那颗亮的,是天狼星,在弧矢星官的西北边,弧矢星官连起来是弓箭的形状,所以有西北望射天狼。
费临说,我要射你。
沈别说好。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整个泌尿外科从业务能力到科研水平都在火速提升。
沉浸在一份自己喜欢的事业里是不容易的。
现实里,在哪里安放理想呢?
最初染上烟瘾,是在国外时两班倒巨大的压力,那时候,神经外科是费临的理想,他必须为此努力。
现在呢,费临看着办公室笔直端坐的沈教授,这也是他的理想。
很久没抽烟了。
沈别是他的烟,也是他的酒。
沈别冲费临招手:“费临,过来看。”
“什么?”费临起身绕到沈别这边,看到屏幕上是建筑平面图,“这啥?”
沈别:“新院区开始动工了,快的话明年能搬,这是住院部的图。”
费临盯着看了半天,看出了华点:“咱俩办公室分开啦!”
沈别点点头。
“哦豁,办公室恋情嘎了。”费临迎面跨坐在沈别腿上,揽住他的脖子。
“就在隔壁,你可以来串门。”沈别笑笑,“或者我去找你。”
费临环顾了四周,说:“真要搬的那天,我可能还会有点舍不得。”
窗边,小沙发,拥挤的桌子,破破烂烂的铁柜,瓶里的玫瑰。
半年前,在这个房间里,费临把沈别的手烫了,问他“你看我的手稳不稳?”
费临翻开沈别的手掌,那里结了一个小小的疤。
沈别在费临的心上烫了一个疤,扯平了。
-
立秋的那天,沈别和费临晚上又去了江上。
江岸烟火撩人,船行风过。
古人说,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时间流逝如棘轮不可逆,而我却可以在命运里遇见你。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宇宙浩大,星辰亿万,在同一个时空里和爱人相遇,就是永恒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淮南子》引尸佼的话。
*余华《活着》。
终于又写完了,好累!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
剩下的番外大概就是if线,西学中跟隔壁那两个搞个联动吧。
接下来,求求宝贝们收藏我下一本啦!!!
《我的一个道长朋友》,都市玄幻,专栏看文案!
(题外话:南城教父真的是个195的大帅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