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临感觉到沈别的变化, 耳边是他轻刀刮竹一般的絮语：“说清楚没？”
烫而硬的情绪清清楚楚地通过闭孔神经传入中枢，在费临的脑子里烙下深刻印记。
悬在空中的爱意终于落到了实处, 漂浮不定的恐惧猜疑都消散, 虽然不知道沈别为什么喜欢他，但费临不喜欢刨根究底。
沈别对他是一样的热情就好，是一样的喜欢就好。
“沈别, ”费临伸出手环保住沈别的腰, 用力搂紧，“我喜欢你。”
曾经纠结与惊疑的幻想, 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出来，胸膛贴近胸膛, 去感受同样激荡的心。“扑通——扑通——”心跳稳定而有节奏，像秒针的摆动，循环无端，时间变得荒芜起来。
“沈别, 我爸一直说我在感情上很呆钝，以前我不在意，我想不讨厌就是喜欢吧, 大家都会谈恋爱、结婚，成双成对, 那不讨厌不抗拒就能这么过下去了。”
“但是你不一样, 我第一次对人有对手术刀一样的激情，我才知道不讨厌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当我意识到之后，我又很害怕，就是……被人意淫挺恶心的。我刚发现自己喜欢你的那段时间, 我忍不住想你, 又怕被你发现, 毕竟……大家都是男人，我想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离开三院，反正你能去的地方很多。”
“沈别，”费临微微踮脚，用自己的侧脸去蹭沈别的侧脸，“你居然喜欢我。”
说出来就畅快多了，心里果然不能压事。
沈别抱起来也太舒服了，自己圈住他，他圈住自己，拥抱的感觉怎么能这么好呢？
他以前似乎还没很认真地拥抱过谁。
一字一句连贯成珠，像累世的珍宝，沈别听得仔细，一个字都不想落下。
眼中燃情的热意化成了眼泪，如虹的气势变成绕指的温柔。
费临感觉肩头有些湿意，他抚上沈别的脸，摸到沈别的眼睛，问：“你怎么哭了？”
沈别拉下他的手，更加用力地回抱，在费临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眼泪还是毫无征兆地颗颗坠落，沉寂无声，就像他的爱意。
“没事，让我抱一会儿。”
沈别的心情和费临不太一样。
骤来的喜欢很快得到回应，那是喜悦的，闹腾的，可能还有矛盾和质疑，但费临是个完完全全活在当下的人，他要当下的满足。
而沈别当鸵鸟当得太久了，时光可以赐美，时间也足以消磨幻想，所以当幻想陡然成真的时候，经过最初的惊诧，反而剩下平静。
他不是十六岁，不是二十六岁，惊涛骇浪早就变成暗涌的水流。
他本来也以为费临直白到几近剖心的表白会重新掀起波澜，但事实上，暗流也消失了，水变得澄澈安静，缓和如练。
此时此刻就很好了，他想安静地和费临拥抱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费临摘掉眼镜，细碎地吻干沈别的泪痕之后，沈别恢复如常，肃穆端庄的教授又回来了。
沈别神情专注，“费临，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费临兴高采烈点点头：“好啊。”
沈别盯着费临看了一会儿，心有余悸地补充：“我是说，情侣那种在一起，你懂我意思吗？”
费临扯扯嘴角：“我懂，可以干的那种情侣。”
“……”沈别按住眉心，“你不要这样说话……”
费临完全不能理解沈别的心情，他兀自走到床边，蹬掉鞋子躺上去，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那怎么说话？可以互相做直肠指检的伴侣吗？哥诶，我没认真学过这个，回头你教我，怎么摸直肠癌啊、前列腺增生啊、痔疮啊，这些我都不会。”
沈别在床尾叉腰看着费临，又好气又好笑，还很无语。“我又不看病了，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多病例。”
这就是费临的样子，他很喜欢。
费临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他说：“那知常达变，先学学什么是正常的。”
沈别：“嗯？”
费临放大笑容：“沈哥，一起洗澡吧。”
“咕噜噜噜……”费临涮了一口水吐掉，下颌抬动时腮帮子发酸。
抬起头时，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沈别。沈别穿着棉质薄款浴袍，水汽蒸腾，衣襟露出锁骨往上的部分，路路红痕。
费临的眼睛因为生理性的流泪，变得有点红润，纤长睫毛泛着水光。头发用帕子擦过之后，还带着润润的湿软感。
费临目光询问，沈别抬手揉了揉费临的脑袋，“谢谢你，费临。”说完走出了卫生间。
费临出来的时候，沈别正站在窗边抽烟。
“你怎么也抽了？”费临从沈别手中夺过烟，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吸了一口。
沈别转过头来，缓缓说：“想更冷静一点。”
冷静？费临疑惑，但马上抛之脑后了。
他盯着沈别的嘴唇，实在是好看得要命，头脑一热，捏住沈别的下巴，凑上去把烟悉数灌进。
夜色如水，星河天悬。
暖灯光线柔和，拉出两个深长的影子。
沈别按住费临的后颈，额头抵着额头，低声说：“睡吧，明天回去了。”
低级的欲望只要放纵就能实现，而高级的欲望需要克制才能实现，延迟享乐的感觉是极致的。
费临从2岁离了婴儿床之后，排开那些在医院凑合的情况，第一次睡觉时旁边有人，属于自己的休息的时间，和另一个人一起。
比起一个人，要温暖一些，踏实一些。
-
回到江州时是周六，两个人手里都堆了很多事，到江州就一个吻别，分道扬镳。
费临把沈别的备注改成了ROSE，然后给钟婵发了个消息。
【费临】：老子把爱河填了。
钟婵收到的时候一脸黑人问号。
科室稳步发展，主任和教授同时离开一周也正常运转。
费临在办公室处理公务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只有天才的主任才能解放劳动力，最大程度地发挥下级医生的主观能动性。
成年人，爱情诚可贵，事业价更高，更别提费临和沈别两个都是事业批。
一个周末忙过去居然也没联系，好在忙起来感觉时间久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是周一大查房，早上沈别会来。
一堆衣服摆在床上，费临站立托腮，突然理解了之前傅婂之前说她迟到是因为选衣服。费临摇摇头，爱情，使人面目全非！
还好他起的够早，通勤够短。最后选了天蓝色的真丝衬衫，费临莫名觉得天蓝色符合“沈别的男友”的气质。
“早上好！主任！”
“哇！主任今天也好帅！”
“感觉我们科室是春心荡漾的科室了。”
费临人逢喜事精神爽，如果说他从粗糙开始变精致，是学会正确用脸了，那现在这冲大家的一微笑、一招手、一回眸就是他知道自己很帅了。
可恶啊，被他装到了。
“长，氧气！氧气！”
“我直接给你推支地塞米松吧。”
“敲！今天的主任和教授，像两只争相开屏的雄孔雀。”
“他俩今天衣服好搭啊……”
费临耳尖听到后面的议论，还在想沈别今天这么早吗，抬脚迈进办公室，就看到了电脑后挪动鼠标的沈别。
好激动。
“沈哥，早。”费临站到沈别面前。
今天沈别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衬衫，套上白大褂，就只露出领口处的一块儿，以及青色领带上的银质竹叶领带夹。
这个颜色，不是身材能抗颜能打气质爆表，很难驾驭住。沈别穿起来，整个房间都是荷尔蒙，费临心想今天必死缠烂打跟他回家。
“给你。”
——一支红色的玫瑰花出现在眼前。
费临接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枝尾挂了个小卡片。
“病人送的，感谢信。”
费临真的以为是病人送的感谢信，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那个谁吧。
他瑟瑟缩缩地翻开小卡片——诚挚感谢江州市江陵区第三人民医院泌尿外科主任对本人在院期间的无私付出。
费临咽了口唾沫，没有署名，这字看起来怎么这么像沈别的啊，他小心抬头目光询问沈别。
沈别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费临的表情变化，好吧，果然不出他所料，费临没看懂。沈别一只手托腮，抵在座椅扶手上。
“是我写的。”沈别平静道。
费临挠挠脑袋又看了一遍，无私奉献，无私奉献，无私奉献……好像是那个意思。
沈别其实也不知道想看费临什么反应，或许只是他单纯想送一支玫瑰。
费临轻嗅了一下玫瑰，说到：“不用谢，我也很喜欢，申请再次治疗，继续接受感谢。”说完走到自己那边，把玫瑰插进花瓶里。
沈别轻轻笑了一声。
费临的脑回路总是这么……让人接不上。
费临把玫瑰放进花瓶后，又意识到瓶里没水。
他恍然记得不知道多久之前，傅婂也往这里插了一束玫瑰，没有水，很快就枯萎了，后来做保洁的阿姨把它收走。
顿了一瞬，费临把花拿出来，拿着水瓶到洗手槽里接了半瓶水，然后把玫瑰重新插进去。
如果这是最后的玫瑰，它一定不可以开在贫瘠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