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临活成这个宅样子, 一定程度上是他真的不太会在室外生存,怎么找路, 怎么找吃的、玩的, 他一概懵圈,所以只喜欢在熟悉的范围内活动,走固定的路, 吃固定的小面和肠粉。
如果有人能帮他把衣食住行都解决了, 他也是愿意出去玩的。
比如以前在D国时,和钟婵出去蹦野迪, 同样是在异国读书,他不知道钟婵是怎么认识那么多人, 并且几经周转去参加她也不认识的人开的派对,那时候费临就跟着钟婵去混吃混喝。
周一早上,费临背了个双肩包跟着沈别出门的时候,突然就有了那些年读书时的感觉, 跟在大佬身边的安全感。
不用带脑子,只要跟着沈别吃喝玩乐。
等车的时候,费临偷看沈别, 不穿西装的教授其实更好看。
他以前只见过证件照上15岁的沈别,太过青稚年少, 后来认识的沈别又总是像家长一样在科室里散发威慑, 36岁拥有66岁的老院长气质。
而现在的沈别就刚刚好,在最好的年岁,毫无负担,轻身远行。长袖的白T恤穿过宽松的短袖格子衫, 军绿色的工装裤, 灰色旅行包。
风吹过来时撩动刘海, 这个样子,像极了别人家的男朋友。
费临出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心里冒出一些酸酸涩涩的情绪,最近他出现了很多不曾有过的陌生感觉。
他将来会和谁在一起呢?沈别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你看我干什么?上车了。”沈别心里还憋着一股气,看到费临那个睿智的眼神,忍不住困兽咆哮。
车门开了,沈别不由分说拉起费临的手跨进车厢。
费临掌心一暖,两只手自然而然地嵌合成十指相扣,因为惯性没站稳,费临被扯进车厢里,冷不丁撞进沈别怀里。
然后,两个人都没动,不太想动,手也没分开。
费临下巴磕在了沈别肩膀上,他感觉最近自己智商一路狂跌,当真是智者不入爱河啊。
耳边流动着微微气流,费临最近已经习惯了这种悸动,他按着沈别的手臂,稍微分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对上沈别雾色澜澜的眼睛,又往下盯上那双轻合的唇,费临喃喃:“我在想,你对这里好像很熟的样子。”
沈别看向窗外流逝的景色,解释到:“十年前来过,一起做手术那个人算我老师。”
费临点点头:“哦。”
两人没再说话,城市远去,另一座城市又到来。
异国的车厢里,没人认识他们,没人在乎他们。
各怀心思的手不约而同没有放开。
港町小樽的运河还保留了古老的石造仓库,从浅草桥往中央桥的路上,瓦斯灯和煤油灯穿梭岁月,连接两个时空。
红砖房,深青色的河水,早晨的阳光泛起金色波澜。
全程几乎就是费临走在沈别后面,突然说要吃什么什么,沈别就倒回来帮他交谈,付钱。
鱼板面包卷,昆布茶,LeTAO巧克力酥,马铃薯塔,花园团子……由于费临和沈别都是坚决吃全熟的人,直接跳过寿司。
逛吃逛吃倒也快把肚子填饱,沈别贯彻出差必给科室带特产的方针,每换一家店他的包就沉重一分。
其中不乏夹杂着“那个不好吃”“相信我你会喜欢这个味道”“幼稚”“费临,你怎么那么喜欢蜡笔小新啊”诸如此类的声音。
……
两个人坐在运河的观光船上。
费临一口咬了半个六花亭巧克力草莓球:“因为看小新不用动脑子,我做手术太费神了。”
沈别这时候心情稍微好了点,跟他开玩笑:“所以你是费神。”
可可脂温度稍高就融化,费临连炫几个球,嘴角沾了点白色的巧克力,沈别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正落到他的嘴角。
费临意识到沈别在看什么,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呼吸微乱。
他并不太相信第六感这种东西,但此时莫名觉得沈别想要伸手擦抹他的嘴角,为了防患于未然,费临伸出舌尖沿着下唇往侧面探出,张口钩挑唇舌,抿掉那最后一丝甜味。
“你……”沈别的声音哑到出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费临,“我有纸巾。”
“哦……”费临接了过来,“谢谢。”
深青色的河水静谧流淌,小船缓缓前行,天光很好,人也很好。
千岛樱的花瓣随风飘散,淡粉的花瓣是五月的雨。
沈别看着穿白衬衫的青年,恍然又想起了少年时代的他。
江医大半开放,背后有一条樱花大道,五六月份临近毕业时节,很多准毕业生会去那里拍照。学校种的全是八重樱,花瓣繁密,盛开之后便是凋亡,大片大片飘落。
沈别仰躺下去,问费临:“你以前去过学校的樱花大道吗?”
费临:“去过一次,迷路了,后来再不在学校乱转。”
“学校总共就那么点面积……”沈别捏紧了睛明穴,“那你怎么出来的?”
费临:“天黑之后遇到巡逻的保安,开电瓶车把我送回去了。”
沈别:“……”
沈别:“那你以后,不能轻易一个人乱跑。”
费临望向沈别:“那我跟你走行吗?”
沈别张口无声,好一会儿才小声答应:“好。”
小樽是个有很多斜坡的地方,传说中的“地狱坡”在两个江州人看来一点都不地狱,这个程度的坡完全不陡。
天狗山的观景台看下去,城市变成见方一地,蓝黑如墨水一般的天幕下,万家灯火亮起来,人间就是这个样子了。
沈别和费临在一个视野很好的位置。
费临突然想起来,之前钟婵拉他去看一部重映的电影,就有在这个地方取景。他问沈别:“这里是不是有个滑雪场?”
沈别点点头,说:“有,冬天来很好看,你想滑雪吗?”
费临摇摇头:“不,我不会滑,就是想起一部电影。”
沈别:“《情书》?”
“啊对对对!”费临想了起来,“沈哥,你什么都知道!”
沈别平淡地看了费临一眼,像自言自语:“你还会看这种电影吗?”
“啊,我师妹要我陪她看,我看得很困,半梦半醒,是讲的一个男的喜欢一个女的但是不敢表白,男的死了女的才知道,对吗?”费临努力回忆。
不能说费临没抓住中心梗概,他甚至总结的很到位,男树死了,女树得到爱情的同时失去爱情。
听起来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沈别讷讷地回答:“对,你半梦半醒还能记得剧情啊。”
费临狐疑地瞥了一眼:“你难道没有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接收信息的能力吗?”
沈别突然被噎了一下,然后看着费临的眼睛,问:“你昨天睡得还行吧?”
“啊?”费临疑惑,“我昨天睡得很熟。”
夜风带来一阵凉意,沈别的声音融在风里:“男树也不是没有表白,女树太迟钝了。”
“被表白的人都不知道的表白能叫表白吗?”费临有点恨铁不成钢,“我就不能理解这样的故事呐,喜欢就大声说出来呀,藏着掖着很累吧。”
“那你和傅婂谁先说喜欢?”沈别突然把话题岔开。
“我和傅婂……”费临挠了挠头,“是傅主任把我俩约出来吃饭,我一开始没懂什么意思,然后傅婂背着她爸跟我说她喜欢我,但是她爸不让她说。”
沈别听得轻笑,眼里有些自嘲:“她说喜欢你就懂了?”
费临疑惑:“喜欢有什么不懂的?”
沈别:“那我问你,被表白的人就是没懂,如果是你,你下一步怎么办?”
费临心想,能怎么办,你也没看出来我表白了啊,当然,你没看出来是我在故意误导,我误导成功了。
不过沈别既然问了,费临还是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回答沈别:“看个人需求吧,如果不是非要在一起,那就继续喜欢好了啊,人也没办法拥有所有喜欢的事物嘛。”
“如果想在一起,语言听不懂,那就行动,你亲一口她要是还不懂,建议放弃,影响下一代智商。”
其实昨天那一口偷亲,沈别已经在心里狠狠谴责过自己了,听费临这么说,忍不住问:“嗯……爱的前提是尊重,这样有点……”
“如果她也喜欢你,那亲一口就变成法式热吻,如果她不喜欢你,那就是在不喜欢你的人面前失去一些道德,你选吧。”
“……”沈别叹了口气,这人真是个理论的巨人,说起来头头是道,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爱情导师,“下山。”
费临感觉耳朵里被塞了个东西,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意识到沈别给自己塞了个耳机。
“ああ私の恋は南の风に乗って走るわ ああ青い风切って 走れ あの岛へ……”(啊 我的爱已随那南风远去啊 都到了那熏风吹拂的珊瑚礁)
日文歌,费临听不懂歌词,不过沈别让他听,他不会拒绝。
朝里川温泉宁静优雅,离市区也不远,客房配套寝室、客厅和温泉。
沈别办理好入住之后,就带费临去吃饭,虽然朝里川有久负盛名的牡蛎矶蒸柚子银馅,鮟鱇鱼佐白味增,但两人都不太习惯日餐,只管填饱肚子之后就回了房。
和风的客房,舒适的榻榻米,热气腾腾的温泉,枫叶古居,小石清泉,夜色里一盏橘光。
沈别回头深深望了费临一眼:“一起泡温泉?”
作者有话说:
教授给主任听的歌是《蓝色珊瑚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