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花九曲路上的闻意,此刻微低着头,不敢抬头,不敢回头。
他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宜,去了白昊和裴宛初就读的戏剧学院,查了一些资料后,还是忍不住飞到了这里来。
也许这里能让他完整拥有裴宛初曾经的轨迹,让他的余生少一些遗憾。
他的房间刚好正对咖啡馆,入住没多久,就看到了推门进去的裴宛初,他起先不敢相信,因为裴宛初的头发没了,穿衣打扮也和他印象中非常不一样……
他躲在窗帘后,目不转睛看着咖啡馆的玻璃门,没等太久,提着纸袋端着咖啡的裴宛初再次走了出来。
是他,没错……
闻意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或者拉开门冲下去,多日未见的青年,不仅剪短了头发,脸颊凹陷,胳膊,腿,腰,瘦了一圈不止……
他目光贪婪的追随着青年,恨不得看清他的每一根汗毛。
他躲在窗帘后,足不出户,吃喝都叫客房服务。
午后,他再次看到了青年出现,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他无比熟悉的酒瓶,然后青年买了一束满天星捧着走上了花路。
他并不知道花路的尽头是哪里,他以为他是去拜访朋友,矗立窗边久久等待,两个多小时后,青年再次原路返回,手里依然提着纸袋,鲜花没有了。
青年走进咖啡馆,然后很快带着打包的食物离开。
服务生送来晚餐,他随口问了句花路尽头通往哪里,答案让他十分意外,他决定趁着夜深人静去看一看。
不敢白天出门,他纯粹怕被裴宛初瞧见。
走进墓地,他还是犹豫了一下,毕竟大半夜来这种地方,胆子再大也会心有忌惮。
墓地很大,温暖的灯光冲散了一些恐惧,管理人员过来问他有什么事?
他编了个瞎话,说刚刚抵达来为故人扫墓,天黑分不清方向。
“墓地号多少?”
“抱歉,不太记得,是华人。”
“哦~”管理人员恍然大悟,报了三个号码,这里埋葬的华人不多,闻意很快站在了43号墓碑前。
黑色花岗岩墓碑上,有一张服饰穿着很具有年代特色的黑白合照,是贴在结婚证上那种夫妻合照。
照片下面刻着一段话:
他们是恩爱的夫妻,他们是慈祥的父母,他们在人间相遇在天国团聚。
裴振林,宛婷之墓
立碑人:永远爱着你们被你们所爱的儿子:裴宛初
墓碑上除了生卒年,还有下葬时间。
两位的下葬时间都是8年前的8月底,而宛婷死于八年前的8月,裴振林死于二十年前的立秋那天。
裴振林,裴振东……
二十年前的立秋……闻意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世间有如此巧合。
他去大学寻找裴宛初的过去,来到裴宛初生活的小城,不过就是想完整的拥有他的成长轨迹。
即使一切回归正轨的那一天,裴宛初真的不愿意再回来,至少他知道这个青年,生于何地,长于何处,有一个地方可以承载他的惦念。
他几乎是没有迟疑地拨通了陆知母亲的电话。
“小姨,二十年前我妈妈那次车祸,我记得同车当场死亡的人是不是和裴家也有关系?”
那会他只有十岁,接到母亲车祸的噩耗,跌跌撞撞跑到医院,守了好些天,没能挽留母亲的离去。
当时的一切混乱且悲伤,很多事情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母亲是在工作途中发生车祸,后来听陆知的母亲提过是和合作伙伴一起去项目现场。
“是,裴振东的大哥裴振林。”小姨准确说出了名字。
“当时他护着姐姐,当场死亡。我们都以为姐姐有活路,但是太严重了,如果没有他,可能姐姐当场就死亡了。”
“那他的孩子和老婆呢?”闻意脑子里嗡嗡嗡的,如果裴宛初是这样的身世,他们以后真的还可能在一起吗?
“不太清楚。生意上的事情,我没管过,都是姐姐操心,如果不是这次你这个事情,我都快忘记裴家跟我们家有交道了。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事,没事,我就想起来问问……”闻意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他和裴宛初之间的已经不是误会,而是盘桓其中,长达二十年无法跨越的鸿沟。
圣明格肯本地时间十一点过,裴宛初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调好闹钟倒在床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不知道是和老威廉的谈话,让他心里的郁闷得以宣泄,还是被时间空间治疗,他这两天睡觉没有那么多的梦。
两点,他提着纸袋下楼,依然是一束满天星,他走上了花路。
闻意站在窗边举着咖啡杯目送他的背影穿梭于重重花海,消失于花丛尽头,一个多小时后,再迎接他越走越近。
圣明格肯的天气依然炎热,裴宛初热得有些受不了,叫了一杯冰咖啡坐在了露天圆桌边。
“裴导,我可以坐这里吗?”身后响起字正腔圆的国语。
裴宛初惊讶回头,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背着双肩包,手里举着相机。
“你认识我?”
男子笑容温暖,扬了扬手里的相机:“本来不认识,因为它认识了,我可以坐下来吗?”
裴宛初点了点头,眉眼中满是警惕,遇上拿相机的都不是好事。
男子坐下后,掏出自己的护照翻开递给裴宛初:“这是我的身份证件,我叫吕游,职业是一名自由摄影师,不是娱乐圈那种。”
裴宛初瞟了一眼并没有伸手接:“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花路上无意中拍到了您的照片,发到微博后,被我的粉丝提醒,您是一名导演。我在这边采风,待了一段时间,觉得您很适合上镜,所以拍了一些您的照片,但是我没有对外发。”
青年打开相机的屏幕,递给裴宛初,裴宛初一下下摁着翻页键,果然摁到手软都是他。
“你想?”
“我希望能够获得您的书面授权,让我可以使用这些照片,并且我想把这些照片送到之后的拍卖会,拍得分成我们可以谈,只是我觉得您让我获得灵感,所以我想把你的美让更多人看见。”
被人夸好看,心情自然会愉悦,裴宛初态度软化了很多,不过依然没有一口答应对方的要求。
“授权的事宜我需要问下我们公司的律师,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裴宛初对于授权自己没有太在意,只要对方不是什么无良营销号搞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无所谓,如果公司和律师认为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吕游从背包里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授权书递给裴宛初,让他可以拍照发给律师咨询。
“晚一点吧,现在国内是半夜,需要等他们工作。”
“不着急,不着急,我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裴宛初嗯了一声,说是闲聊,更像是一场不太正式的人物访谈,关于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会待多久,喜欢哪些地方,吕游问了很多。
站在楼上的闻意看得眼睛都要喷火,裴宛初不知道,但是闻意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举着相机的人在马路对面拍了他很久。
这个人难道是追星的?还是得到消息过来的营销号?
闻意很想下去问个明白,但是他知道,他一旦出现在裴宛初眼前,很可能打破他现在的平静……
而且,如果是营销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添油加醋写他们在这里密会……
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可能有媒体盯上裴导了,你那边注意下,如果有负面立刻处理。”
夜幕徐徐降临,裴宛初接到了白昊的电话,说公司这边核实过没有问题,他如果愿意授权,以个人名义授权即可,不会牵扯到公司以及其他。
并且白昊建议裴宛初授权,这个圈外的摄影博主,对裴宛初是另一种正面积极意义的宣传。
裴宛初挂掉电话,拿过刚才的合约,刷刷刷签了名字。
“拍卖分成我们还没谈,这里也没填……”
“你随便填,不用给我,捐给贫困山区需要的人吧。”裴宛初起身提上打包好的食物摇摇摆摆回了酒店。
两个小时后,沉寂了很多天的游方散人发出了最新的V博。
“为了追逐一场风景,我常常在一个地方停留许久。这一次,我为了一个偶遇的人停留在了圣明格肯。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喧嚣和宁静的合体,看到了东西方文化的强烈对比。以下关于@裴宛初 导演的所有照片均取得本人授权。如无意外,这组照片将会经过调整后送去拍卖会。禁止一切形式的转载,违者追究侵权。”
几百张照片中,吕游一张都舍不得,反复斟酌挑出了一些发出来。
举着咖啡在路边闲坐的裴宛初,坐在威廉敞篷车上带着墨镜的裴宛初,扶起奔跑跌到小孩的裴宛初……
每一个裴宛初都是让网友陌生的裴宛初,他剪去了长发,脱掉了曾经钟爱的麻衣,他穿着修身T恤,破洞牛仔五分裤,踩着波鞋,踢拉着人字拖。
在圣明格肯的街头,他活出了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闻总,裴导这个算负面吗?”闻意正在保存照片,助理发来信息。
“不算,给他买热搜。”
白昊关注了游方散人,也收到了推送,他在视频中告诉了裴宛初这个事情。
“我觉得,是不是可以买个热搜,给咱们新片宣传下?然后我让陆知,还有小顾,还有公司都转发一下?”
裴宛初不疑有他,说了好,反正他没装APP,就算热搜翻车,他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几方推波助澜,裴宛初成功登顶热搜第一……
#青年导演裴宛初,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裴宛初新片《山》即将首映#
“哇,长发柔美,短发英俊啊,千面美人,爱了爱了……”
“这么好看的导演拍的片一定也很好看,电影票预定……”
“兴冲冲跑去裴导微博,失望而归,他都不营业的哇……”
大部分评论都是善意的,除了小部分不知道哪家的粉丝混迹其中,含沙射影裴宛初小三上位失败,买热搜推自己的铺盖新片。
没等闻意有所动作,这些人被其他网民喷得删评跑路。
闻意在圣明格肯待了一周,离开前,他去了郊外裴宛初曾经住过的房子,找到了当地的房屋经济人,留下联系方式后拉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裴宛初窝在酒店里,昼夜不休,和白昊一起完成了电影的后期剪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