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耳的铃音传来,裴宛初瞟了眼屏幕,说了句稍等,当着白昊的面接通了电话。
“对,我到了。”
“都有空……”
“需要这么久吗?”
“那我给你酒店地址,你发给我,我签字后发回去。”
“如果你确定这次可以OK,那么我可以考虑等一下,我国内的工作也很忙。”
“好的,我等你消息。”
裴宛初挂掉电话,白昊主动问:“还是那破事?”
裴宛初一耸肩:“对啊,说是这次可以彻底结束,但是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希望我留在这边等一等。”
“那你就等一下吧,了结了也算一个完结,虽然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但是总要结束。”
白昊脱口而出劝说裴宛初等待,一个月后,国内的舆论应该彻底下去了,很多人忘记了这事,他回来不会再被影响。
“我等等律师消息吧,如果这次能够个把月结束倒是可以等,就怕又是一场空。”
两个人的工作效率并未被千山万水耽误,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注定了,他们只要能说话就能办好事。
裴宛初喝掉了一杯咖啡,酒店里的胶囊咖啡又喝了两杯,吃光了咖啡厅带回来的蛋糕三明治,天色刚好亮开。
那头吃了一盒饭,喝了N杯奶茶的白昊站起身子一副要收拾下班的样子。
“你去睡会,咱们最迟九点半再继续。”
“你干嘛去?”裴宛初莫名,这还安排中场休息。
“陆知最近心……身体不太好,和导演商量了,这一周暂时不拍夜戏,之后补。我去接他……”
白昊的欲言又止,裴宛初听出了端倪,看来被刺激的不止他一个,他装作毫不知情调侃白昊。
“陆知是被你压榨虚了吧?年轻人需要节制……”
白昊睨了他一眼,赶在红晕侵占全脸前关掉了视频。
裴宛初打了个哈欠,调好闹钟,扑进了柔软的床榻。
不知道是残留的□□作祟,还是疲惫到极致的神经衰弱,裴宛初这一觉睡得并不太好,闭上眼陷入无意识不到几分钟,他恢复了“意识”。
他回到了八年前,那时候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比昨天之前短一点,比今天长很多。
鼻孔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地板。
近在咫尺的白色床上躺着一个短发,脸颊凹陷的女性,她的皮肤并没有松弛,薄薄的一层搭在骨架上,一张嘴牵扯全脸都在动。
“宝宝,妈妈想回家。”
枯瘦如柴的手腕抬了抬又放下:“算了,不回去了。以后那个房子就空荡荡了,要是妈妈死在里面,以后你会害怕……”
“妈妈,我不怕,我去找医生,然后带你回家……”
女子眨了眨眼睛笑了:“是啊,宝宝胆子最大了,小时候还抱着爸爸的骨灰睡觉。”
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吸收掉了刚才所有的白,再释放出了灰色,光线不佳的灰色。
他们在圣明格肯的家里,所有的家具好像漆水剥落失去了颜色。
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三的小男孩,手里拖着小竹椅放在了香案边,他站上去双手捧着香炉后面的木盒子放到了旁边的凳子上,再然后他跳下椅子,捧着木盒子带回了房间小床上靠墙的枕头边。
小男孩躺在枕头上,拉上被子盖上了自己和木匣子。
裴宛初口中呢喃着:“爸爸,晚安。”
“爸爸,晚安。”
睁开眼,天花板上的灯模糊不清,好像蒙上了好几层塑料纸,他抹了一把眼睛,入手一片湿滑。
坐起身子回头看了眼,半个枕头被浸湿,他烦躁的抓起枕头扔进了脏衣篮,跳下床衣服未脱冲进了浴室,水阀开到最大,浑身上下浇得透湿。
洗完澡,他裹着浴巾步出浴室,抹了一把头发,已经没有湿漉漉的样子,刚才他不过就是拿着毛巾揉了两把。
终于找到了久违多年的短发的快乐,省水省电省洗发水。
再次接通视频,白昊第一句话是:“刚才睡得还好吧?”
“嗯,挺好……”
接下来又是长达几个小时的沟通,工作。
凌晨一点,在裴宛初的强烈要求下,白昊结束了工作,镜头那端白昊一副不情不愿,还能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
“好了,小狼狗放家里那么晚不回去,要被拆家的。我也要出去了,明天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多休息会吧,明天上午我和其他部门沟通下咱们今天确定的事宜,十二点半吧,我吃过午饭,你吃过宵夜来。”
裴宛初关掉电脑,打开他带过来的一个牛皮纸盒,里面是一盒子小号冰川纹的玻璃酒杯,款式和他父亲曾经用的那款一样,只是型号不同。
他提着装上了酒杯,酒瓶的印刷着酒店LOGO的纸袋出了门,依然在路边的花店买了一束满天星,今天他买的是紫红色。
捧着鲜花,带着美酒,他再次蹲在了43号墓地前,拧开盖子,他举着瓶子在墓碑前晃了晃。
“爸,这是你最喜欢喝的酒,馋了吧。慢慢喝,我这次可能要待一个多月,你每天都能有的喝。”
裴宛初靠在墓碑边坐下,掏出兜里新买的香烟,点燃一支仰天吐出一口白烟。
“爸,你不抽烟吧?可惜了,烟比酒有时候更能消愁……”
“妈妈,你别说二手烟熏人,其实二手烟也挺好闻的哈。”
“我还是干着以前的工作,挺好的,今年又多了一些活,大概能多挣点钱。”
裴宛初坐在墓碑边絮絮叨叨,一个人说了两个多小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是他这些年来扫墓的常态,坐在墓碑边一聊几个小时,就好像归家的孩子坐在饭桌上和父母絮絮叨叨最近发生的趣事。
日头浓烈,这里的墓地不讲究风水,庇荫,光秃秃一片晒得裴宛初出了一背汗。
他站起身撩了撩后衣摆,弯腰把酒杯里的酒洒在地面,又倒了一杯放在墓碑前。
“爸,你年纪大了,要少喝点,每天就两杯不能再多了。明天见。”
裴宛初提着袋子晃悠悠走回了咖啡店,点了一杯咖啡坐在了店外的露天座。
他摸出裤兜里的香烟和打火机扔在桌上,点燃了一支烟。
他手托着腮帮子,眼睛一直看着花路的方向,今天游客很多,他刚才上下都比昨天多花了不少时间……
发呆的他完全没有发现对面街角有个人举着照相机按下了很多次快门。
烟一支接一支抽了三只,一只手掌重重的搁在了他的肩头。
“裴,不许抽烟。”
裴宛初惊喜的回头,身后是一个褐色头发,白色皮肤,棕色眼睛,高鼻梁的外国大叔,穿着紧身牛仔裤,衬衣马甲,衬衣上面几颗纽扣未系露出了胸肌。
“老威廉,你怎么在这里。”
威廉拉开椅子坐下来,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我来超市买点东西,你为什么来了都不找我?”
“要喝点什么吗?我请客?”
“不喝了,我买了很多冻的要回家。”
裴宛初一挑眉:“就你自己逛超市?乔不在?”
“出差了,赚钱很辛苦的,要养家养我,我很花钱的!”
“好好好,你很花钱知道了。”
威廉说着着急回家,却和裴宛初坐在太阳下有一搭无一搭聊了二十几分钟,直到塑料袋外侧浸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你这几天空吗?挑一天陪我去买衣服。”
“有空的,我住对面酒店。你确定好时间联系我。”裴宛初指了指斜对角,告诉了威廉自己的手机号码。
威廉提着购物袋走了,裴宛初继续坐在原地发呆,国内此刻正是午夜,众人熟睡之际。
他看了眼干干净净的手机界面,心里异常平静,远离网络果然容易忘记很多东西,他撩开长袖,胳膊上的痕迹已经浅了很多,过两天应该就能穿短袖了。
电影的后期工作开展十分顺利,陆知的情绪调整也比白昊预想的快很多。
当新闻再次爆出,闻意和天玟的订婚宴次日举行的消息,陆知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并且和导演沟通,开始进行夜间戏的拍摄。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他在炎京拍戏,如果不方便回学校,他会住在闻意家里,而这次他住在了白昊家里,闻意给他配了车和司机,每天来去倒是方便不少。
闻意的订婚宴下午两点开始,陆知是和白昊一起在直播平台看的,他没去参加,打电话得知母亲也没有被邀请,莫名很爽。
订婚宴开始后来了不少人,陆知守在屏幕前等到司仪宣布即将开始,兴奋地戳着屏幕:“我们家亲戚一个都没去!!”
“你们家?”白昊不知道陆知的这个我们家的涵盖范围是多广。
“闻意本家,一个人都没去。除了他爸,想当他后妈的那个女人。这几个好像是闻氏高管,其他的我都不认识,估计不是什么多重要的角色。”
“订个婚跟奔丧一样,笑都不会笑,不知道为什么要订婚。”陆知的手一下下戳在屏幕上闻意的脸上,恨不得戳破的样子。
闻意和天玟站在台子上,闻意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手臂紧贴着身体,天玟几次想要揽住闻意的胳膊,手插不进去……
白昊抓住他的手指:“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生气就不看了。”
“不,我要看!”
订婚宴来了不少人,司仪宣布开始后,说了一长串祝词邀请双方家长致辞。